这大概是《十三邀》里面最能触动我的一集了,有关于诗歌文学的一切,都在许知远和西川那带有“真切的国骂”的讨论里露出了本来的面貌。
事实上我最开始知道《十三邀》这档节目是在红板报的一篇文章里,由于最近李诞的蹿红,越来越多关于他“名不符实”的文章也相继出现。而很巧合的是,李诞也上过《十三邀》这档节目,并且和许知远来了一场堪称是博弈的对话。李诞很聪明,并不是聪明在他的知识储备上,也不是聪明在他的段子水平上,而是在他对于自我形象的定位上,在许知远层层逼近的提问里,李诞很清楚的知道观众们需要的是什么,他知道人设崩塌对于现在的舆论环境是一个怎样的存在。
所以许知远层层逼近得近乎苛刻,李诞则在毫不在意的表现里一直退后。他不愿意触及那些观众不喜欢的东西,他只需要告诉各位,人间不值得,这就足够了。
对于李诞来说,这是一件很无奈的事情,他没有办法像姜文、西川那样,可以任性的说自己想说的话,这是一件很无奈但又不得不去做的事情。
而和张艺谋的对话又是另一件很有趣的事情。
为了能够更清楚的感受导演与导演这样相同领域的不同,我特地把张艺谋和姜文两位导演放在了一起看。很明显的,两位导演都很任性,张艺谋任性地拍了口碑不是太好的《影》——一部全程中国水墨画风的,关于草根人物在权利面前的替身形象的电影;姜文则是任性地拍了同样口碑不是很好的《邪不压正》——一部关于爱情和复仇的电影。
而最大的不同在于,张艺谋的任性是模糊的,是失真的,我们知道《影》是张艺谋想要去诠释的自己内心的东西,但另一方面,这只是我们一直以来对于这种问题的假设与自我解答,是不是真的就是这样,张艺谋也就顺其自然的下了。
相比之下,姜文的任性就真诚多了。他甚至还能够一边和许知远半开玩笑半认真的调侃影评人对于他电影的过度解读,那些他自己都没有想到的解读,一边又和许知远说我的电影没那么难懂,如果这都看不懂,那也就没什么看的意义了。
所以和张艺谋的对话一直处于一个我们一起前进的过程,而和姜文的对话则是处处充斥着反问和不认同。
到了这里,我都以为我摸清了《十三邀》的感情基调,故事也差不多要告一段落了。
直到今天看了和西川的对话,那又是另一个故事了。
---
“从海子卧轨自杀开始,骆一禾病故,戈麦焚诗自沉,顾城杀妻自缢,人们说,海子的死启动了一个诗人死亡的多米诺骨牌。”
这是我在关于海子的文章里引用过的一句话,在这里,我再引用一次。
值得庆幸的是,这样一个诗人死亡的多米诺骨牌里没有西川,不然我也无法看到今天这样一个富有意味的对话了。
许知远是一个作家,在和西川的对话里,他很真切的表露出了他对80年那个“诗歌狂野”年代的向往和对现在这个媒体文化的厌恶以及不认同。
而恰好的是,作为北大三剑客之一的西川,正是从那个年代走过来的诗人,曾经与他同行的还有海子和骆一禾,他们三个一同搭起了北大文学圈的诗歌桥梁。
一切顺理成章的,许知远和西川两人在无比放松的情况下来了一场关于诗歌,关于文学,关于中国文化基调的对话。
这是一场怎样的对话呢,除了不停冒出的国骂以外,他们二人对于中国文化的现状是保持同一个水平的认识的。这是一个媒体文化的时代,这是一个舆论文化的时代,人们更容易也更愿意去接受那些足够有吸引力的东西,比如青少年文化,比如被张艺谋认为是文化垃圾的好莱坞电影文化等等,他们怀念以前那个中国文学巅峰的年代,但是他们同时也不愿意回到那个年代,所有那些在那个年代里遗留的问题都是现代问题,当代的文学也仍然是现代的文学,它们从未改变过。
但有趣的是,尽管他们在这方面达成了强烈的共识,但这并不是他们谈话的重点。
重点在何处呢,在他们约谈的地方——七王坟。
在西川的印象里,这一带有不少的古建筑,历史的这头和那头在这里你都能找到它们的痕迹,可计划不如变化,这里的入口已经被几片铁皮封住了。折路而上,又是山门紧锁。
坐在路边的两个人,面对永远进不去的七王坟,一股浓浓的象征意味在西川的心里蓬勃而出,像极了卡夫卡笔下的城堡,那个K永远抵达不了的地方。
这和西川的人生经历是有那么一点相似之处的。
80年代,西川被全国性的诗歌浪潮裹挟着冲向浪尖,在那个年代里,北大的每个人都在写诗,甚至于俞敏洪都在写,诗歌的疯狂可见一斑。
在这股浪潮里,西川、海子和骆一禾被声名鹊起,成为了“北大三剑客”。
90年代,时代氛围骤变,89年3月26日,海子卧轨于山海关附近;89年5月31日,骆一禾脑血管突发性大面积出血病逝;91年9月24日,戈麦焚诗自沉于北京西郊万泉河;93年10月8日,顾城于新西兰杀妻自缢…诗人死亡的多米诺骨牌没有砸沉西川,但他仍难逃“失语”的艰难处境。
他曾努力过,想成为一个“别人那样的诗人”,而不是写一些不为人所承认的诗句,但这已经不是80年代了,曾经的语言方式已经戛然失效,一种“无力感”开始蔓延。
蓦然回首,西川已经走上了另一条路。
一条不再是“别人那样的诗人”的,有资格做自己的路。
*我会在午后的公园遇到一位*
*神情恍惚的诗人,从此在绿色的夜晚*
*胡思乱想,在雨中徘徊于城堡附近*
*直到有一天静默的梅特林克向我显灵*
*我会死在一座报废的屠宰场*
*像咽气一样咽下写好的墓志铭*
*来自 《另一个我的一生》西川*
写到这,这段人物专访也就差不多要结束了。
而关于海子和骆一禾,许知远也没有深究他们的问题,西川也没有想要深入讨论的欲望,只是简单的说明了海子当初是个写诗的天才,仅此而已。
至于其他的,处理时代的问题,中国传统文化的问题,艺术创作的问题,也都是锦上添花之为了。
镜头里,天光由明亮变昏暗。
许知远忽然有些动情:你是我碰到过的,在内心深处有最强的共鸣的一个人。
纯阅读的传统,对他人经验之渴望,成为有道者的志愿……甚至一点点“失意”,都如此相似。
许知远在一瞬间感觉遇到了更高明的自己,也许西川也是这样想。
两人抽完最后一根烟,在黑暗中静默了许久。
夕阳西下,光线幽微,许知远与西川沿着下山的路逶迤而行。
这次探访,整整一天,未能找到门。
---
后记:
在屏幕上出现海子的照片和他的诗句时,我还是忍不住的动容了。
所以啊,有时候我真的想写一封信给你,说一说这个奇怪的现象,说一说你以后发生的故事,还有我的事。
可是你一定早就知道了,早了整整一个轮回。
我出生的那一年,你已经死去多年了。
是啊,我喜欢的人都死去了,所以我不怕活着。
那时,我除了喜欢你,我还喜欢聂鲁达,我还喜欢顾城,在多年过去的今天,我还会偶尔喜欢一下不曾被风潮所破坏的木心情愫。
他们真好,《20首情诗和一支绝望的歌》。还有一大摞的《顾城诗集》以及大家都不要的“你依偎在我身边歌唱,原野就变成了天堂。”
那个时候多美好啊,其实现在也很美好,说到底,这也只是一个大家都在面朝大海,春暖花开之间歌唱车马很慢,书信很远,一生只够爱一人的时代。
夏天盛极一时的时候,我还能在日晷上看到你朋友圈后的影子。
有些人站立在山头看黎明初晓,而有的人则直接站在黄昏下,成为了一道道阴影。
在落叶纷纷的那头,在黄昏的那头,我摇起了一串顾城同款的铁铃。
我除了铁铃,一无所有。
在铃声里,我想起了你的《城里》,我喜欢阴郁胜过刺眼的太阳。还有她。
面对棵棵绿树
坐着/一动不动
汽车声音响起在/脊背上
我这就想把我这/盖满落叶的旧外套
寄给这城里/任何一个人
这城里
有我的一份工资
有我的一份水
这城里
我爱着一个人
我爱着两只手
我爱着十只小鱼/跳进我的头发
我最爱煮熟的麦子
谁在这城里快活地走着
我就爱谁
是这样吗?谁在这城里快活地走着,我就爱谁。
我可以爱她直到平静度过我的二十五岁生辰吗?
那时的我依旧如此年轻,世界在我眼前轻轻的打开,又轻轻的关上。
我不止一次的想起我曾写过的《我是黑暗的孩子》。
我不止一次的想到了死。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