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做了一个长长的梦,梦里的我轻飘飘的,像一朵云悠悠的荡啊荡。世界是五彩缤纷的,一切事物都在空中轻轻的飞,缓缓的舞,山川和河流都在空中流淌过。我漂浮在其中,没有重量,也不见人来人往。
过一阵子,什么也不知道了,又一会,没有重量的我又开始神游在那个五颜六色的世界。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听见有人叫我的名字,我试图睁开眼睛,但怎么努力也睁不开。我听见了说话声,是安和姐姐。他们问我是否知道他们是谁,我一一回答,又沉沉的睡去了。只记得他们似乎长出了一口气。
又不知道过了多久,我醒来了,缓缓的睁开眼睛,看着这个熟悉的世界,得出一个结论:我活了下来。
亲人们高兴的告诉我:手术成功了。
后来得知,我的手术进行了八个小时,有惊无险,很成功。
亲人们把我照顾的无微不至,我顺利的出院了,没有留下后遗症。
姐告诉我,那天来了很多人,亲戚朋友,领导同事,所有人都为我捏了一把汗,大家在手术室外等了十个小时。
在大家的期盼和祝福中,我又活了过来。
手术前的最后一顿饭,安买了皮蛋廋肉粥,小馄饨,福州鱼丸汤,依次摆上桌子。我看着安说:你买这么多,是不是觉得这是我的最后一顿饭。
安只说:你吃,你吃。
我吃了几样,他自己却不吃。
我摸着吃撑的肚子,心里一片坦然,此生,人世间珍贵的亲情友情爱情我都得到了。若一去不复返,便一去不复返。
手术前,我对家人说:若有异,请放弃,让我有尊严的死去。幸运的是,那一劫,我终究是渡过了。
在我无法控制自己的时候,在我眼看要摔倒的时候,安扶着我,努力的把我挪到床上。那时距他做胆囊切除术只过去了两个月。一用力,腹腔便疼痛。
安切除胆囊时,我要去陪他,他说:疫情期间,医院不让家属去,门口不让进。
我说:做手术时,一个家属也不能去?
他说:不能。
我说:那我就站在医院门口,你做完了,我再回去。
他说:门口也不让,医院可严格了。
我说:那我就站在离你最近的街上。
他不理我,嫌我烦。
那天下午两点做手术,我十点便去了医院。发现门口压根没有人拦着,我一路到了病房。可是护士说他已经去手术室了,我大惊,上气不接下气的奔到了手术室门口,发现他的同事和兄弟们都在,他们告诉我已经进去了。
我懊恼,为何没早点来。
他们说,这是一个善意的谎言。
我叹了一口气。
这几年我大大小小做了几次手术,安都全程照顾,他自己手术的时候,我却不在身边。
半个小时后,他被推出来了,脸色苍白,往常那么生龙活虎一个大汉,此刻一动不动。
等他醒来看见我,不高兴的说:你怎么来了?
我说:疼吗?
他说:还好。
我说:你骗我。
他说:你来了有什么用。
我说:起码我在,我怎么能让你一个人来做手术。
他说:你来了我没事,把你给吓死了。
又凶巴巴地说:你赶紧回去。
我看了看四周,12点了,大家都还饿着。于是我说:你们先去吃饭吧,我在这里守着。
大家同意一会回来换我,安这才不赶我走了。
护士进来,交代了护理注意事项,看了看仪器上数据,说一切正常,就匆匆离开了。
病房里就剩下我们两个人,我看着他插着氧气管,夹着血氧仪,液体一滴滴的落下来。我想说什么,什么也说不出口,只有低着头的抹着眼泪。
安闭着眼睛,也不看我,鼻子里哼出一声:死不了。
麻药渐渐散去,他皱着眉头,一言不发。
看着他难受的样子,我心想:躺在这里的人为什么不是我,我已经经历这么多了,不差这一回。为什么要让这么好的人,受这样的罪。如果可以,我愿意替他。
又一想:我躺在病床上的那无数个日子,他是不是也是这么想的?
我的血管极差,基本无法扎针,每次穿刺都很痛苦,经常三四次下针也不成功,有一次痛的我情绪失控,大哭了起来。
所以不得不扎针时,起初安还在旁边看着,唯恐护士再失手,后来直接就出去了,看不了。
我看着他虚弱的样子,心里难过又恨自己无用。
地狱的前十八层都是自己受苦,第十九层是看着心爱的人受苦。
过了一会,同事回来了,安又凶我:我要睡觉了,你走吧。在这也没用。
看他不愿再说话的样子,对我一脸嫌弃,也不看我,他的表情告诉我:倘若他还有一分气力,定用棒子将我赶出去。
我跟同事打了招呼,只好默默的走了。
这是他第一次凶我。
他清楚,我免疫力极差,呆在医院,有百害而无一利。
安有一个特点,在他还是个精神小伙的时候,呼朋唤友,喝酒畅谈,别人有事,他总是尽力尽力的帮忙。可是轮到自己,背一个包就去住院,谁也不愿麻烦。倒是朋友同事们不放心,关键时候总是陪着他。我说安,这叫:达则兼济天下,病则独善其身。
他听罢,附上一句:呵呵。并无异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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