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文科生来说，傅雷大概是一个绕不开的名字。他翻译的巴尔扎克、罗曼罗兰、伏尔泰的作品很多文科生应该都读过。尤其是那部经久不衰的《傅雷家书》更是被很多人奉为家庭教育经典。
“傅雷先生的家书，是一位中国君子教他的孩子如何做一个真正的中国君子。”
——金庸
今天不谈《傅雷家书》中留下的精神财富，也不谈傅雷的个人成就，聊聊《傅雷家书》背后的女人，傅雷的妻子——朱梅馥。
01
朱梅馥是傅雷的表妹，两人从小青梅竹马。这个温柔娴静、清秀腼腆的少女成为傅雷凄苦童年生活中的一束光。
傅雷四岁丧父，母亲拖着四个孩子辗转漂泊，在颠沛流离的日子中三个小孩相继夭折，母亲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了傅雷身上。对他的严苛到了近乎变态的程度。有一次他读书打盹，感觉肚子上好烫，原来是母亲在用蜡烛油滴他的肚子惩罚他。
正是这种严苛与孤苦使表妹的温暖让他深深眷恋。傅雷曾经在他的处女作《梦中》描绘过他与表妹的美好回忆。
“她在偷偷地望我，因为好多次我无意中看她，她也正无意地看我，四目相融，又是痴痴一笑。”
年少时的爱情能得到家人的祝福并修成正果，大概是一种幸运。
1927年，在双方家长的促进下，两人定下了婚约。
1928年，傅雷赴法国留学。
02
像那个年代的多数文人一样，傅雷在法国爱上了别人，是一个名叫玛德琳的法国女子。这是一个与表妹截然不同的女子，热情似火，如烈焰玫瑰。如果玛德琳是一幅莫奈的画，那么朱梅馥就是一轴母亲手中的绢绣。傅雷决定向玛德琳求婚，随即写了封家信托好友转给母亲，要求与朱梅馥解除婚约。
然而玛德琳拒绝了傅雷的求婚，理由是不想被婚姻的俗套形式束缚。求婚失败的傅雷找到好友想追回那封信，幸而好友没有把信寄出。
1932年，傅雷学成归国，如期与朱梅馥举行了婚礼。
果然爱情当中谁爱得深，谁就输的惨。
原来一开始朱梅馥就不曾让傅雷真正心动，原来一开局就注定了朱梅馥要在这段感情中包容忍让，委曲求全。
03
他们的婚后生活应该算幸福吧。傅雷自己曾说“自从我圆满的婚姻缔结以来，因为梅馥那么温婉，那么暖和的空气，一向把我养在花房里。”
两年后，长子傅聪出生。朱梅馥事事以丈夫为先，似乎没有个人喜好。她帮丈夫整理文稿，她煮丈夫喜欢喝的咖啡；她在院子里种丈夫喜欢的玫瑰、月季。
傅雷好友周朝桢这样描述朱梅馥：“像这样的人，我一生从未见过第二个，用上海话讲，她是活菩萨。她受的是西式教育，听音乐、看书画、读英文小说都起劲，但性格却完全是旧社会那种一点没文化的贤妻良母式的典型。”
杨绛说：“梅馥不仅是温柔的妻子、慈爱的母亲、沙龙里的漂亮夫人，不仅是非常能干的主妇，她还是傅雷的秘书。傅雷如果没有这样的好后勤，好助手，他的工作至少也得打三四成的折扣吧。”
04
在他们结婚的第七个年头，傅雷又爱上了别人。这个女孩子是一个女高音歌唱家，名叫成家榴。
傅雷的儿子傅聪后来回忆：“她真是一个非常美丽、迷人的女人，像我的父亲一样有火一样的热情，两个人热到了一起，爱得死去活来。”
傅雷告诉朱馥梅他爱上了成家榴，甚至茶饭不思，寝食难安。朱梅馥做了一个让所有人都难以理解的举动，她把成家榴请到家里来住下，热情地招待她，让傅雷和她聊天，交流思想，讨论教育问题。
朱梅馥想好了，如果丈夫最终选择成家榴，她就带着两个儿子偷偷离开这个家。
我想起了当林徽因告诉梁思成她同时爱上了两个人时，梁思成的反应:你是自由的。
这可能就是现在所说的佛系，不是你的强留不住，是你的不用强留。
最终成家榴被朱梅馥的大气善良所打动，退出了这场三个人的感情，远走香港。成家榴晚年对傅雷的小儿子傅敏说：“你爸爸很爱我的，但你妈妈人太好了，最后我不得不离开。”
05
这段往事被张爱玲写成了小说《殷宝滟送花楼会》大概写小说的人很难赢得厚道的名声吧，他们不是忙着出卖自己，就是忙着出卖别人。张爱玲尤其如此，自从开始写小说，她的所有亲戚都被她当做素材写了一遍，很多人与她断绝了来往。以个性倔强著称的张爱玲从来不觉得这有什么问题，唯独对于这次描写傅雷与成家榴，她懊悔自己的出卖行为。在近40年后，她对自己的行为表达了忏悔:我为了写那么一篇东西，破坏了两个人一辈子唯一的爱情，是我错。
我在想，是什么样的爱情使得张爱玲觉得写了第三者的出现就是对这段感情的玷污？也许朱梅馥自己的答案更有说服力，在《傅雷家书》给儿子的信里，她说:
“我对你爸爸性情脾气的委曲求全，逆来顺受，都是有原则的，因为我太了解他，他一贯的秉性乖戾，疾恶如仇，是有根源的——当时你祖父受土豪劣绅的欺侮压迫，二十四岁就郁闷而死，寡母孤儿悲惨凄凉的生活，修道院式的童年，真是不堪回首。我爱他，我原谅他。为了家庭的幸福，儿女的幸福，以及他孜孜不倦的事业的成就，放弃小我，顾全大局。”
人这一辈子，遇到爱遇到性都不稀罕，稀罕的是遇到了解。傅雷何其幸运，朱梅馥何其伟大！
有人说朱梅馥爱得太委屈了，傅雷太对不起她了。感情的事，外人只能看到爱不爱，当事人才能说值不值。
06
从傅聪对成家榴的评价、傅雷对朱梅馥的坦白，朱梅馥对傅雷的包容，《傅雷家书》中流露出的家风品质，让我相信傅雷绝对不是忘情绝义、喜新厌旧之人。
晚年朱梅馥在给傅聪的信说：
“（你爸爸）现在年龄大了，火气也退了，对我更体贴了，更爱护我了。我虽不智，天性懦弱，可是靠了我的耐性，对他无形中有些帮助，这是我可以骄傲，可以安慰的。我们现在真是终身伴侣，缺一不可的。”
凡事论迹不论心，论心世上无完人。对于美好事物的动心，是人之常情，是选择远远欣赏，还是抛弃一切勇敢追求，取决于现实的条件。朱梅馥在丈夫对别人动心时，她和梁思成一样，表示理解，他把选择权交给了对方。正是这种宏大的格局，让她赢得了成家榴的尊重，也让她等到了傅雷的回心转意。
07
1966年9月3日，在文革中被批斗了四天三夜的傅雷夫妇写下遗书，双双自杀身亡。朱梅馥用一生的时间追随她，等待他，包容他。是她对他的了解成全了他高风亮节的一生！
正如傅雷翻译罗曼罗兰的作品里的一句话:
真正的英雄绝不是永没有卑下的情操，而是永不被卑下的情操所屈服。
是朱梅馥帮傅雷抵御了他在他们婚姻中的卑下情操，在这样的感情中，朱梅馥看得最通透，也许她在赌对他的了解:他一定会回心转意。
真好，她赌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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