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姑姑

今天上午听到姑姑去世的消息。有些突然，又在意料之中，好像早就知道是这样的结果一样。只是内心五味杂陈，不知道怎么去面对这样一件本该伤心，却觉得对她来说是一种解脱的事情。

我的姑姑是五十年代生人，是爷爷奶奶家唯一的一个女孩，也是长姐，下面四个弟弟，我爸排行老二。自古便有长姐如母这样的字句，在姑姑这儿却没有体味到。在小时候的记忆里，姑姑每次回娘家都是哭天喊地，和姑父吵到闹离婚的程度。我那时候小，也不明白大人之间的事，对姑姑这种行为多少还有些反感。但从大人们的谈话里还是可以略知一二。姑父酗酒，酒后不是撒酒疯，就是不着家，姑姑带着四个孩子，日子可想而知。那时候理解不了这些，不知道这样的日子该怎么过？更体会不到她的艰辛了。

离婚，在那个年代的农村实属罕见。家人每次都是劝合不劝分，姑姑每次在哭闹之后，除了会得到一些来自娘家的经济上的帮助，回去依旧是面对那个让她痛苦无助的家。姑姑为何嫁给姑父，这个问题我曾经问过我妈，姑父原来在部队，是个精神又帅气的小伙子，当时看中这一点，对人品习性缺少了解，姑姑嫁过去，才知道姑父爱喝酒，后来嗜酒如命，没钱赊账也要喝。等到日子过不下去的时候，孩子都生了四个了，离婚，带着四个孩子，那个年代，唾沫星子得把人淹死。

我在镇上读初一时，一次中午放学，恰好在校门口遇到了姑姑和二表姐，拉着一辆板车，车子上躺着姑父。知道事情不妙，忙走上前询问情况，得知姑父喝酒喝到胃出血，每天正往返于镇卫生院输液。看到板车上脸色黑青的姑父，我内心一惊，他已经枯瘦如柴。不多日，从家人口中便知道了姑父去世的消息，他们说，那个“酒鬼”到底还是把自己喝到胃穿孔去世了。

姑父走后，姑姑的日子倒是清净了不少。最差的日子都过去了，往后便会一天好过一天。姑姑开始做点小生意，包粽子去集上卖。几个孩子每天放学的主要任务就是包粽子，围着一盆米，一盆芦苇叶，一个线圈，在姑姑和孩子们手里传递着，每次蒸上两锅，次日拿到集市上去卖。这样温馨的场景，要是孩子们再争气些，日子也不会差。可事实上，几个孩子在学习上都差强人意。读完高中，甚至初中后便外出打工，自谋生路。更可悲的是，大表姐因为患有一型糖尿病，三十几岁便去世了。唯一的表哥，也有些不务正业，打工没挣到什么钱，倒是娶妻生子掏空了姑姑所有的积蓄，另负外债若干。

孩子们陆续成家后，俩女儿倒不用操心了，儿子不争气，儿媳妇叫苦连天，姑姑为了维系儿子的这个小家，好像更奔忙了。也就是在那时候，姑姑的一次晕倒，才得知她已是疾病缠身，后来并发症陆续出现，甚至到了要截肢的程度。最近的这些年，姑姑每年都会住几次院，表哥人在外地，每次都将电话打给我爸：“大舅，我妈快不行了，现在人在医院……”，爸爸过去和两个表姐一起守着，从不见表哥露面。只有这一个姐，爸爸为姑姑出钱出力也毫无怨言，只是遇到表哥这种不孝子，却是气不打一出来。看着表哥自顾不暇的拮据样，却又是恨铁不成钢。这次姑姑的症状更加严重，全身水肿，器官出现了各种各样的问题，已经到了无法医治的程度。昨日还在电话里问询她的情况，盼望着她和上次那样化险为夷，没想到今日她走了，走得如此匆匆。

不，姑姑解脱了，她终于对那纠结、痛苦、无助、奔忙的一生撒手了，此生再无留恋。如果有来世，姑姑，你一定要做一个得宠的女儿、幸福的妻子、儿孙孝敬的老太太……姑姑，如果有来世，一定要好好爱自己，只为自己活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