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乾特意在中午午睡,他今天上了一上午的课,有种被抽离出去的感觉,走路也是飘飘忽忽地,他低垂着头,把手插在羽绒服口袋里,只沿着灰色的水泥路面走着,他的身体的信号的传送速度放慢了不少,他几乎撞到一个同学的时候,看到一个黑影跳着闪到一边,才发现自己直直的走,竟然没注意前面有任何的障碍物,如果是一个石墩子,说不定自己就径直撞上去了。郑乾恍恍惚惚地,走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坐在椅子上,他失神地坐着,什么也不想做,经过了好大一会,他才发觉自己的嘴唇已经干燥的起了皮,又经过了一段悠长的反应弧,他才想起来是不是应该喝点水,还是商量的口气,没有正常状态之下的果决,好像什么事情都可以变得可有可无,可做可不做,就这样呆呆地处在作为上,就是所有的状态。他的魂丢在了不知道什么地方。
也是经过了长长的信息的回转和处理之后,郑乾才从昏昏涨涨的脑袋里,得到一丝消息,那条消息让他中午睡一觉。他中午通常不睡觉,因为不时地有同事会进来,总让他们互相尴尬,尴尬的事郑乾在桌子旁边铺了一张地垫子,正在四仰八叉地仰躺在地上,他的鞋拖在一边, 不是散发着皮革、除臭剂和脚臭混合在一起的奇妙味道,而同事进来不是,不进来也不是,最后总会硬着头皮坐下来,然后把头附在一边,有点不知所措的样子,通常这时候挣钱也已经醒来了,但是他又不能立即从垫子上跳起来,这样太突兀,给人的感觉是,别人打扰了他的休息,他就直挺挺低躺着,装作一点都不在乎的样子,他的心理咚咚的打鼓,在默默地计数,当他觉得时间实在过得太久的时候,才觉得应该自然而然地从垫子上坐起来,然后作出非常慵懒的样子,去化解那些漂浮在空中的尴尬,谁说那些尴尬看不见摸不着,他明明就是在复杂的空气里,和掩藏在手后面的发梢里,郑乾故意吭吭了两声,然后想把那层尴尬从震下去,他们相互躲避着目光,直到好大一会,那些禁锢的气息飘远了一些了,被阳光柔和的融化了一些列了,郑乾才咧嘴笑笑,同事才一连一连地摆手,郑乾也更剧烈的摆手,相互表达着歉意。
自从那场尴尬之后,那些云飘远了,可是那层浅浅的汇仍然在原地,不曾吹散走,只不过是从一个地方挥洒到了另一个地方,当要睡觉的时候,就不会不经意地看到那层浅浅的灰土,然后回想起那层漂浮在办公室日光灯中的云,郑乾提醒着自己,不要再办公室睡觉,这好像是一个巨大的警示。
今天,郑乾必须要睡了,他好像没有注视到那条警示,万一同事来了怎么办,万一有撞见他四仰八叉的样子,和混合的奇怪味道怎么办,这些追问没有让他心头紧张起来,这本身就是是一件怪事,他已经飘飘然地处于一种超脱的无我状态,一切都不能打扰他,毁坏他,骚扰他,他要干的事情就没有任何人能够阻止他,他忽然超然了一样,或者是无所谓的样子,总之什么都不能阻止他躺在地上睡觉,管他的那些味道和四仰八叉的样子。
郑乾躺下来,那些曲曲折折的梦就爬出来,是在日光下慢慢萦绕在他脑袋里的,那些呼喊和细细的低语,那些模糊的面孔,背后是熟悉而又陌生的印记,他在慌乱中醒来,猝然地坐着,他的脑袋只超过桌沿一点,红褐色的茶水像晒干的的血液,他心头一阵失落,只知道有些梦来过,皱起来想,就什么也没有。
他把垫子收拾好,时间才过去了半个小时,他下午的课还有很大的一段时间才开始,那些忧虑和紧张和活蹦乱跳的神经,好像渐渐恢复了之前的状态,他又觉得自己能够掌控自己了,因为他感到了一丝惊扰和慌乱,哪个是真的自己,那个是假的他也辨认不清楚,只觉得现在的这个自己才是熟悉的自己,更加确信这个才是自己。
他下午的课被一个电话惊扰到了,着更加确信自己的脆弱,一个催缴他过路费的电话,是一个陌生的手机号打来的,对方的语音带着机关人员典型的闲适和高高在上,她提到自己少交了一部分过路费,郑乾的音调就不自觉地调高了一些,他站在四五个台阶的平台上,仰着头看着高高的树杈身在空中,他被自己的声音吵到了,他大声质问着,是自动扣费的ETC为什么会少扣,少扣又是谁的问题,谁的问题就应该找谁,怎么会找到自己头上,他一骨碌地吐着,像吐着割嘴的骨头,连呼吸也变得急不可耐,而对方却不紧不慢,一再地说不是郑乾的问题,但是这钱得交上,预备的铃声就响起来,郑乾忽然被冲击到了,他果决得结束了对话,上课的心情却完全被打得七零八落,他甚至在临上课的1分钟内,还在查找这法律的途径,这部分少付的钱是不是属于对方的过失,而自己不用负责。郑乾其实不在乎的是这几十块钱,他真个人其实就像火药桶一样,虽然面目是和善的,其实,隐藏在微笑和卑微后面是一桶桶的TNT,说不定在什么时候,一个火星就能把他的世界炸个粉碎,今天他就遇到了这个火星。是上课铃及时把他救回来的,不然他会跟他对吵到电话停机,而他上课的状态却完全消失掉了,好几次他在讲到一个问题的时候,心理慌乱无比,竟然语无伦次地随便胡诌,他能感觉到自己讲话的混乱和脆弱,隐隐地看到学生眼神的迷茫,让他不安,到了下课的时候,他才惊愕地回响下午发生了什么,他自责自己太过脆弱,怎么就会因为一个电话让自己的心情变得跌宕起伏,他难道不应该是心如止水的么,他本来就是一汪水啊。他甚至更加自责,为什么要跟一个业务员大吵特吵,这难道不是一股子戾气,世界不是美好的,这股子戾气不是就反噬到自己的身上,让自己在一群学生面前语无伦次起来。
他边走,便在心里自责,脚步有些凌乱,外面天空也是灰蒙蒙的一如他的心情,好像某些不好的兆头,在预示着他的心情糟糕的状态,他怀着自责走回到办公室,然后颓然地坐着,和中午的样子一样,风从一层吹过他的侧脸绕着圈从后脑勺瞟过去,好像在告诉他,多做善事,不要发怒,该交的钱咱交上就行了,何必较真,这个世界哪有那么较真的事情,较真又有什么好处。郑乾琢磨着,心里暗暗地想着,下个电话打过来的时候,也许他会笑盈盈地,同意把几十块钱交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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