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7年8月26日,是蒋学文的18岁生日,这一天对于蒋学文、对于一个闽北山区的农村小家庭来说意义重大。
蒋学文父母在厨房忙活了一天,准备了一顿丰盛的晚餐,不仅是为庆祝儿子18周岁生日,更是为了庆祝儿子考上了大学,并且还是大名鼎鼎的国家重点大学:华中医科大学。
只要一想到自家的孩子以后就是个穿着白大褂救死扶伤、温文尔雅的医生,老两口脸上洋溢的喜庆就无法收敛。在这个偏僻的小山村里,考上大学的蒋学文是第三个,而考上华中医大这样的重点大学的,蒋学文是第一个。
要说这个蒋学文的故事还得从他小时候讲起。
自打蒋学文出生那天起蒋家就遇上了麻烦,而且是大麻烦。从襁褓中的婴儿起,蒋学文只接受母乳,像是宁愿饿死也不接受一滴冲兑的奶水,灌进嘴里马上就吐出来,饿了就哭,哭得全身抽搐,枯竭了黄河水也不停止。瘦弱的蒋妈妈乳水不足,心急如焚的躲在屋里哭泣。这时候要不是邻居家的小救星苏颖及时出生来到这个世界上,蒋学文恐怕是要饿死自己了。
苏颖和蒋学文两家是世交,平日里两家关系很好。巧的是苏颖妈妈的乳汁过剩,用了多余的乳汁喂养蒋学文这才救了他,所以苏颖妈妈也是蒋学文的乳妈。这对活宝的出生,两家的关系就更加密切,或许是因为喝的是同一口母乳的缘故,这两个孩子打小就爱粘在一起,过家家、捉迷藏、捉蚂蚁、养蛐蛐、爬树洞、钻狗窝,这对调皮捣蛋的活宝为两个大山里的家庭带来了无限的欢乐。
长大到了五六岁,蒋学文对他生活的这个小乡村已经很熟悉了,他已经能带着苏颖山前山后的跑了。蒋妈妈问的最多问题就是“看见我家蒋学文和苏颖了吗?他们去哪了?”而他们俩听到最多的则是“蒋学文、苏颖,你妈正在找你们回家吃饭!”
生长在大山里的孩子最大的幸福就是自由,这和在大城市相反,养小孩不需要家长一直看管着,不用担心会走丢了,村里面就那么点人,不是亲戚也能扯上点亲戚关系,大家都相互认识。养小孩有点像养猪,到了饭点喂养,天黑了赶回圈。
村头的小溪边上站着一棵被村民敬奉为树神的千年古樟树,古树非常庞大,树干粗壮,至少需要七八个成年人手牵手才能合抱得过来。那时候村里的妇女们都是在小溪边上洗衣服,小孩则在树底下玩躲猫猫。
有一年夏天,蒋学文领着一帮小伙伴去爬那棵大树。大树主干在离地面三四米高处分叉成三棵枝干,枝干笔直的生长,树顶端距离地面至少有三十多米的高度。初生牛犊不怕虎,蒋学文带着苏颖沿着最粗、最高的那棵枝干一直往上爬,其他的小朋友爬到一定的高度就开始害怕不敢再往上爬了。蒋学文不恐高,他沿着摇摇晃晃的树干一直往上爬,树干要是摇晃的厉害他越兴奋,像只老练的野猴直爬到树顶。而对于苏颖来说,只要他的学文哥在前面打头阵,她就敢在身后跟着。
攀在巨树顶端,视野开阔、风景独特。蒋学文和苏颖像两只野猴紧紧的抱住树干,树枝随着风吹摆动前后摇晃,就好像是在高空中玩荡秋千,十分刺激。要是风刮的再猛烈一些,或者他们的体重再重一点,树枝随时有可能断裂。什么是危险,他们还没有这个概念。直到中午蒋爸爸从地里劳动回来路过树底下才发现了他们,为此蒋学文挨了一顿狠揍。
童年欢乐的记忆有很多,而那次爬上树顶看风景苏颖记得特别清晰。这是她唯一一次在大树顶端这个独特的角度欣赏小山谷的景色,长大之后她还常提起这件事,说要蒋学文带她再去爬一次。
从上学读书开始,蒋学文就成为了十里八村出了名的孩子王。他敢抢占高年级孩子的乒乓球桌,他敢悄悄骑走校长的嘉陵摩托车,他敢拿雨伞当降落伞从二楼跳下去。同班同学都害怕他,但又喜欢跟着他混,苏颖有这样一个小霸王哥哥保护着,没有同学敢欺负她,有些小女生为了寻求庇护故意和苏颖亲近。班主任通知蒋学文的父母“你家小孩在学校里打架欺负同学”,是家常便饭的事。蒋学文调皮捣蛋不爱学习,在同学们眼中是个不敢招惹的混世小魔王。
在蒋学文读小学的那个年代,像他这样品性不好的学生多半是老师的眼中钉、肉中刺,求学道路是很短暂的,能混到小学毕业就不错了,大多是很早就辍学回家跟着父母种地当农民。蒋学文也差点就走上这条道路,校长至少有三次通知蒋学文父亲到学校来把他领回去了。不过,蒋学文的运气倒是很好,他遇到了一个慧眼识珠的好班主任,班主任偏偏特别喜欢这个调皮捣蛋的坏学生,每次校长要开除蒋学文,班主任都坚决不同意。
其实蒋学文也不算彻头彻尾的坏学生,起码他很疼爱妹妹苏颖,无论什么好东西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苏颖,只要有人欺负苏颖他立马就像老母鸡护小鸡一样护着她。有一次,一个不知好歹的小男孩弄了一只肥胖的绿色毛毛虫,偷偷的藏进了苏颖的文具铅笔盒里面,苏颖被吓得大哭,蒋学文火冒三丈,直接把那只毛毛虫塞进那男生的嘴巴里。
小时候的蒋学文在学校是个脾气暴躁、爱打架、霸道不讲理的小魔王,不过在家里他却不敢和爸妈顶嘴,爸妈的话他还是得服服帖帖的听着。
那年夏天,蒋学文七岁。村里面常会来一个挑着担子卖手工制作的白色麦芽糖的,小孩都爱吃这类糖果,两毛钱可以买一长条,没钱也不要紧,可以用废品换,废铁、废塑料都行。有些孩子甚至冒着被家长揍一顿的风险把脚下还能穿的凉鞋故意剪断,就为兑换一块麦芽糖吃。那天,蒋妈妈正在木板搭建的天台上晾衣服,她看得清清楚楚,蒋学文成精了,他在巷子拐角处截住了手上正提着一双破凉鞋准备去兑换麦芽糖吃的小男孩,用两毛钱买下那双破鞋,然后拿到卖糖老板那转身卖了四毛钱。这件事蒋学文是没有任何印象了,不过蒋妈妈无数次乐此不疲的说起。
小时候的苏颖是蒋学文不折不扣的小尾巴,像个野小子整天跟着蒋学文瞎闹。
女大十八变,上了初中苏颖学习成绩很好,尤其是英语,讲的不是一般的溜。而蒋学文仍然继续他的“胡作非为”,把小学毕业时班主任送给他的忠告忘得一干二净。他爸给他起的“学文”这个名字就是希望将来他能好好读书多学点文化,没曾想却是养出这么个野孩子,被气的差点要给他改名字。苏颖早就看明白了,只有读书上大学才能改变命运,她曾多次劝蒋学文好好学习,将来一起考上县重点高中一起上大学,不过蒋学文都没上心。
至于蒋学文为什么突然变得爱学习了,这要归功于年级主任用的绝招。小时候在电视上经常看到什么高举状元、金榜题名,可能是受到启发,年级主任把每个月的月考成绩用红纸黑字大字报粘贴在学校门口的告示栏上面。这下可不得了了,像蒋学文这样的住校生,每周五放学由家长接回家,周天晚上又由家长送回学校,也就是说这张红榜是每个家长进进出出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最热闹的是每次月考完放红榜的日子,成绩好的学生,家长脸上乐开来花,成绩差的孩子,家长都不好意思从红榜下经过,接着孩子一路上骂着回家。蒋学文心高气傲,最爱抛头露面,什么事都得是他最牛,他这才意识到能上红榜名列前茅是一件很露脸的事。他决定要把光环摘下来戴在自己的头上,他要让所有人都知道他蒋学文是很牛的,读书不过是个很简单的事,他要告诉那些目光短浅的老师们:在他们眼中一无是处的坏学生并不是一无是处,也是可以把书读的很好的。
正如他对苏颖夸下的海口,“我只要稍稍用20%的脑力,你们这些尖子生都得靠边站”。或许是初中的课本知识对于蒋学文发达的大脑来说太过简单了,短短两个月时间,蒋学文突然变成一只黑马从年级垫底杀到红板前二十,数学和英语几乎考了满分,但语文基础实在太差,一朝一夕补不上去。这让所有老师和全年级同学们都大吃一惊,蒋学文突然变成学校里的一个另类,学习成绩是变好了,但“作风”却没有任何的改变,仍然继续他的“打打杀杀”的日子,读书打架两不误。他是好学生队伍里面最坏的学生,也是坏学生行列里面成绩最好的,他会翘课去电影院打架,他也会乖乖的坐在自习室里面写作业。在老师的眼中,判断一个学生好坏的唯一标准就是成绩好不好,所以蒋学文这个另类很难定义,令他们既讨厌又喜欢。
苏颖从来都不认为蒋学文是个坏学生,她一直都把她的学文哥当作偶像,现在更崇拜了。蒋学文的这一“从良”的改变,最高兴的是苏颖,很长一段时间苏颖一直担心一个问题:初中毕业之后如果自己考上了县一中,而蒋学文很可能就没有读高中的机会,或者他只能上一所很垃圾的高中,如果真的这样那将是很恐慌的事。苏颖和蒋学文从小一起长大,一起上幼儿园、上小学、上初中都是一个班级,蒋学文视苏颖如亲妹妹。然而,在苏颖眼中蒋学文不仅仅是亲哥哥那么简单,在她的观念里只有有蒋学文在的地方才是可以生存,没有蒋学文在前面带路,她一步也不敢往下走。现在,苏颖看到了希望,以他们两的排名考上县最好的高中绰绰有余,她担心的是蒋学文只是三分热度,过了把当“好学生”的瘾之后又变回不爱学习荒废了学业,所以她经常拿着作业去“请教”蒋学文,就是为了把他的时间占用在学习这件正经事上。
发现蒋学文有上县一中的潜力,年段主任和各科任老师开始对蒋学文关爱有佳夸他聪明,蒋学文气焰十分嚣张,他回答说:你们早就该发现我是天才了!
中考顺风顺水,苏颖和蒋学文如愿双双考上县一中,对于苏颖这个十四五岁的小丫头来说,再也没有比这件事更美的事了。
但是,三年以后幸运之神没有再次眷顾她,鲤鱼跃龙门的高考她失利了,最擅长的英语由于收音机故障收不到信号只拿到很低的分数。按照她的计划,她仍然要与蒋学文去同一个城市读同一所大学。然而,她破灭掉的不仅是上大学的梦想,三年前恐惧的担忧,毫无征兆的变成了事实。突然间,她感觉像是在丛林中失去向导,眼前一片黑暗,没有蒋学文在前方开路,苏颖站在原地恐慌的流着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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