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本书是16年11月看完许鞍华的《黄金时代》买的,一直搁在书架上。今年入夏的时候听到田沁鑫导演聊萧红,讲萧红是个天才女作家却同时又是个在感情里特别单纯特别傻的女人,讲她的才气和半生漂泊,讲那时鲁迅先生对年轻一辈的支持和文人风骨。又拿出书来看,断断续续到初秋的时候才读完。
“严冬一封锁了大地的时候,则大地满地咧着口。从南到北,从东到西,几尺长的,还有好几丈长的,它们毫无方向的,便随时随地,只要严冬一到,大地就裂开口了。”
开篇就写呼兰河的冬天,冷,冷得地都被冻裂了。冷,也是初读的感受。即使在济南37度的高温里,翻上几页也会觉得冷,倒是成了避暑利器。用萧红的话说,是悲凉。
跳大神的跳到半夜时分,要送神归山了,唱词混合着鼓声,从几十丈远的地方传来,越听越悲凉。引得人说“满天星光,满屋月亮,人生何似,为什么这么悲凉。”这小城的人们,“生活似乎是苦的,但也糊里糊涂得过去了,随着春夏秋冬,脱下单衣去,穿起棉衣来的过去了。生,老,病,死,都没有什么表示。生了就任其自然的长去,长大就长大,长不大也就算了。老,老了也没有什么关系。眼花了,就不看;耳聋了,就不听;牙掉了,就整吞;走不动了,就瘫着。这有什么办法,谁老谁活该。。。”这段发给问我人生咋这么没劲的小姑娘看,她回复了一个丧字。细想想,人生何似,可不就是如此?只是我们努力着,努力着赋予其意义,也赋予自己的努力意义。
当我们为了房价,装修,婚姻,教育,医疗甚至养老而焦虑的时候,也许会特别丧的觉得,没意思,更别提意义了。
中间段落,写了一个被夫家折磨死的小团圆媳妇(童养媳)。荒诞的,怪异的,愚昧的,冷漠的,无情的,都是人。萧红用一个七八岁的孩子的视角在写,却是无悲无喜的。没有哀其不幸,也没有怒其不争,她只是在叙述,“他们就是这类人,他们不知道光明在哪里,可是他们实实在在的感受到寒凉就在他们的身上,他们想击退了寒凉,因此而来了悲哀”。
这个叫呼兰河的小城似热闹的,可“我家的院子是荒凉的”。就像有二伯,也悲也喜,也哭也怒,连上吊投井也是热闹的。
冯歪嘴子是在磨坊里磨米的,冯歪嘴子娶了媳妇了,生了孩子了。邻里说冯歪嘴子要抹脖子了,邻里说冯歪嘴子上吊了,邻里说冯歪嘴子的儿子死了。可是冯歪嘴子没有抹脖子,没有上吊,儿子没有死,一天天的长大了。邻里说冯歪嘴子有了大少爷了。冯歪嘴子的媳妇又要生孩子了,冯在嘴子的媳妇产后死了。“邻里说冯歪嘴子这回可非完不可了,看热闹吧,冯歪嘴子又该喝酒了,又该坐在磨盘上哭了。可是冯歪嘴子自己,并不像旁观者眼中的那样的绝望,好像他活着还很有把握的样子似的,他不但没有感到绝望已经洞穿了他。因为他看见了他的两个孩子他反而镇定下来。他觉得在这世界上,他一定要生根的。要长得牢牢的。他不管他自己有没有这份能力没有,他看别人也都是这样做的,他觉得他也应该这样做。于是他照常的活在世界上,他照常的负着他那份责任。于是他自己动手喂他拿刚出生的孩子,他用筷子喂他,他不吃。他用调匙喂他。”
我被这段话打动。所谓意义也许本身就是一个伪命题。《贫嘴张大民的幸福生活》里,张树问云芳,人活着有什么意思,云芳说,有时候觉得有意思,有时候觉得没意思,刚觉得没意思了又有点意思了。张树问大民,人为什么活着,张大民说,没有人要枪毙你,你就活着吧。如果这些都不能成立,那便是所谓的责任了吧。也许小时候的我们以为自己会是科学家,宇航员,艺术家等等,那便是光辉灿烂的人生图景。可长大以后的我们,撞过南墙,跌跌撞撞得才发现,自己不是舒克也不是贝塔,没有飞机也没有坦克,我们只是疲于觅食的小老鼠,没有宝剑也不能披荆斩棘,即使跳下悬崖也没有秘籍等着我们去修炼成大侠。在这样深一脚浅一脚的人生光景里,努力生活便是了。努力点,再努力点。
这是是萧红的幼年时代,“从前那后花园的主人,而今不见了。老主人死了,小主人逃荒去了。”这一逃,便是后半生的岁月。《呼兰河传》写于1940年的香港,萧红在两年后病逝在那里。这是她缠绵病榻间最后的写作,“无甚意义,只是幼年发生过的事情,难以忘却,便记录了下来”。也许最后的岁月,漂泊了大半生的萧红,在战火中的香港,又深切得怀念起了北国的故园。大抵也是,存亡见惯浑无泪,乡井难忘尚有心。
她的大半生都在追,可最终也没有追过命运。“半生尽遭白眼冷遇。。。身先死,不甘不甘”。而这部《呼兰河传》便说是她留在世间的一曲挽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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