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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人生(三)忆父亲

我的人生(三)忆父亲

作者: 星河帘幕 | 来源:发表于2020-01-03 10:59 被阅读0次

    很久以前就想写写关于父亲的往事,只是心中思绪纷乱难以下笔。

    父亲于我,是个很特别的人。他没有长长久久的陪伴于我,也没有如其它父亲那般溺爱于我,更没有如其它父女那般亲近于我,可是我仍然很尊敬和爱戴于他。

    父亲年幼时贪玩摔断了腿,那时家里人正急着给奶奶看病,忽略了父亲的断腿,当有一天发现父亲走路的姿势不对时,已经晚了,父亲成了残疾人。

    腿脚的不便,让父亲的人生也改变了。

    镇上有个本家的祖宗开了间成衣店,专门给人家缝制衣服。于是,父亲便到了那里做了学徒。当时拥有一门手艺对于腿脚不便的父亲来说,这是最好的出路。

    父亲最后学成了,还和我母亲结了婚,自己还在镇上开了间店铺。

    但最后的最后,父亲于三十九岁那年去世了,在过了仅仅十几年安逸的生活后离开了我们。

    忆父亲,再忆父亲,我曾经写过一些有关父亲的往事片断,但是那也只是一些而已。今天,我想再写多一些,想把我从记事以来关于父亲的回忆全部写出来。不愿在岁月的长河中慢慢的遗忘父亲曾经留给我的仅有的东西————回忆。

    我曾经看过父亲和母亲的结婚照,照片中的父亲脸庞清秀、皮肤白皙、浓眉大眼、鼻梁高挺。母亲曾说,父亲当年是个很帅的男人。

    在我六岁时,我们全家搬到了镇上居住。叔叔那时候还在老家,爷爷和叔叔一家住在一起。

    每到年三十的那天,我们一家就要回爷爷那儿吃团年饭。吃完团年饭然后再聊聊家常,等到在春节联欢晚会播出的前半个小时我们就往家里奔。

    回去的路上偶有鞭炮声响起,周边稀稀疏疏泛着微黄的灯光点缀着漆黑的夜,我们行走在这样的柏油路上,一家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着话儿。我喜欢在前面跑着玩儿,等到跑出几十米后就停下来等父亲他们。其实父亲很快就追上来了,可能是很迫切的想回去看春节联欢晚会吧!

    那时不知愁滋味,等到以后知愁懂苦的时候,我最喜欢走那条曾经我们一家人走过无数次的柏油路。

    我们家开的店铺既做成衣,又做服装生意。母亲经常去外地进货,父亲则负责照顾店铺和家里。

    每当母亲不在家的这两天里,父亲会给我们做饭、洗衣。

    如果我们很闷,父亲还会陪着我们玩扑克牌。那时经常停电,我们便点着蜡烛,在烛火的摇曳、在这温暖的微光中尽情享受这种乐趣。结果是父亲老赢,而我们总是被罚站,凭我们这几只小兔子又怎么能玩得过父亲这只狐狸呢?

    常常的,在母亲回来的当天晚上,父亲会早早的炖一锅排骨等着她。当时治安不好,车匪路霸抢劫的事情时有发生,母亲到家的时间经常晚点。我们小孩子不耐饿,天黑以后就吵吵着要吃饭,父亲总是让我们先吃,把我们安顿好后再继续等母亲,等她回来一起吃饭。

    父亲爱玩桌球、爱玩当时新出的游戏机、还爱打麻将。晚上吃完饭后,父亲就会出去和朋友们一起热闹一番,当成工作后的放松时间。

    但是打麻将的事情让父亲上瘾了,有一段时间,只要有朋友叫着去打麻将,父亲必然会丟下手中的工作出去玩几把。有一次,父亲打麻将时输的钱超过了母亲能忍受的数目,于是母亲怒了,回老家请了爷爷过来劝说和调解,后来才把父亲打麻将的瘾慢慢的戒掉。

    因为父母的店铺经营得当,经济条件尚可,所以父亲每天的三餐中有一顿是要搭配荤菜的,如鱼、肉、鸡蛋等等。等到夏天的时候,中午吃饭必定要喝上一瓶啤酒,再配上一盘卤味儿。如此这样,父亲才会觉得当天的日子过得有滋有味。

    父亲有这爱吃的爱好,但是他不爱抽烟。身上穿的衣服可以一件穿上好几年,也不给自己做件新衣服。但是父亲极爱整洁,早上起床后定会把头发梳得整整齐齐,冬天时还会擦点郁美净的面霜,然后照照镜子,如果全部收拾妥当了才会开工做生意。

    因为父亲的手艺好,待人温和,找他做成衣的顾客很多,所经手的布匹经常堆满柜子。

    只是,当有人来询问衣服做好了没?父亲总是说,快了快了,就几天了,不要急,过几天再来拿保证做好了。等到人家下次来拿时,衣服才做了一半,客人们也只能摇摇头说,邹师傅你这个性子也太慢啦,就不能快点吗?

    虽然父亲性子慢,但是客人们仍然十分照顾我们家的生意。

    父亲有一双大大圆圆的眼睛,且目光如炬。

    小时候玩具少,我经常动用父亲的缝纫机,自己用剩下的布头胡乱走线,觉着有趣。

    有一次,玩得正开心时,“啪”的一声,我的后脑勺挨了一巴掌,吓得我慌忙转过头一看,不得了,父亲正用他那双大眼瞪着我,我马上从缝纫机撤了下来,并以百米冲刺的速度离开了父亲的视线。

    父亲的眼睛好像会说话一般,只要用到他那双大眼睛,不用父亲开口说话,我就会自动投降。所以在我经常犯了小错误还不自知的时候,只要看到父亲用眼睛瞪着我,我便知道自己可能犯错了。

    事实上,我确实犯过一个较大的错误。

    有一次,我和叔叔去一位亲戚家里做客,临走时人家很客气的给了我五块钱的小红包。我回来后没有跟父亲他们提起这件事,更没有上交这五块钱,而是被我自己花掉了。不巧的是父亲从妹妹口中得知了此事,于是瞬间拿起量衣服的木尺片把我狠狠的揍了一顿,外婆疼我,都没能护住我。父亲这顿打得我的屁股红肿了好几天,连着几天去学校都没办法坐着上课。

    父亲没有过多的说服教育,就只有这一顿猛揍,但是却让我记得一生,我再也不没有犯过类似的错误。因为父亲不是那种不分青红皂白就打人的人,如果没有犯错,他是不会下这么重的手揍我的。当时我的行为肯定让父亲很生气很失望,现在想起来,心中仍然有一丝惭愧。

    在我有记忆以来,父亲似乎从未主动的牵过我的手或者把我轻轻的揽在怀里,我们亲近的时候似乎从来没有过。但是父亲的爱仍然很温暖!

    有一次,我生病了,每天晚上都要咳嗽一通,医生说,要咳过一百天后就自然好了。在那些夜晚里,每当犯病时我便咳得上气接不了下气,有时候甚至会觉得自己好不了了。

    但是,每次一开始咳嗽,父亲就会来到我的床边观察我的情况,给我盖好被子,陪着我,感觉我好些了后才离开。

    后来病好了,学校里流行头发里长虱子,我也被流行了,头皮常常痒得很难受。父亲看着我每天这样抓着头皮不放手,给我试了好几种方法都不见效,后来用杀虫喷雾剂喷了几下,捂了几分钟后再去清洗干净。虱子还真的被治好了,当时这种方法虽然危险,但是确实管用。

    父亲也曾收过几个徒弟,我们都叫姐姐。但有一个人很特殊,他跟父亲是同辈,也是腿脚不便,所以父亲让我们叫他叔叔,并且对他很好。也许父亲是觉得同病相怜吧!

    父亲人缘好,在杀年猪的时节里经常有人请我们一家去吃饭,每当吃完饭后,父亲总会多次给人家道谢,并邀其到我们家做客。

    每次过年的时候,到亲戚朋友家拜年,归家之时也是如此,总会对主人家的盛情款待多次道谢。我们长期耳濡目染下来,也养成了这种习惯。

    那个年代的人说话时总会带有口语或者说是脏话,但父亲在外面时绝不会带一个字的脏话,总是待人有礼,周到热情。什么情况下才会有脏话说出口呢?除非是父亲急了,怒了,但是我好像并未见过。所以我和妹妹说话从来也不带脏字。

    父亲在教育方面,不多说,只做给我们看。也许,因为我们是女孩子,父亲对我们的教育方式比较温和,如果我们是男孩子,父亲的教育可能会是另外一种比较严厉的方式吧!

    见过父亲最凶的一面,是在他和母亲吵架的时候,大人的事情,我不懂。当时他们吵得很凶,吓得我和妹妹两个人不敢劝架,两个人跑到屋外面小声的哭了起来。邻居听见了我们的哭声后,连忙赶过来给父亲他们调解,后来他们才慢慢地冷静下来。

    那时,我才知父亲原来也是个有脾气的人,原来他也会那么凶。

    父亲生病是在建新房子那一年。其实他生病已经有一段时间了,家人当时都以为只是一场小病,只做了一些小的身体检查,没有引起我们足够的重视,因此便耽搁了及时治疗的时间。

    等到送到医院的时候,医生说,送回家去吧!想吃点什么就吃点什么,这几天让他开开心心的过。

    听姑姑说,父亲曾找她借过钱看病,还曾哭着跟她说,他想多活几天......

    我的父亲,苦命的父亲......

    我和妹妹曾到医院里看过父亲,那天天气很好。姑姑在病房外跟我们压低着声音说,你们去见爸爸,不要哭,你们哭他会很难过。我们点点头。

    进入病房,父亲瘦削的身子半靠在枕头上,叔叔坐在床边正跟他聊着什么。

    父亲看着我们来了,说道:“你们怎么来了?你们在家里看门还好吗?安不安全?”

    临去医院时,父亲曾交待我们在新房里照看家,这个新房子,父亲才住了一个多月,那是他花了多年的积蓄才建好的。

    “还好,没什么......挺好的。”我答道。

    病房外的阳光依然温暖,我把想拼命流出来的眼泪狠狠地给逼了回去。然后起身走开了。

    每当想起病房的这一幕,我到现在仍然很后悔,为什么不和父亲多说说话呢,哪怕再难受,也要多说说话啊!

    父亲回家后的第二天就离世了,离世前他手里拿着扑克牌。听姑姑说,当时父亲的精神很好,可能那是人临死前的一种回光返照吧!

    父亲当时精神那么好,他也许会以为自己很幸运,自己的病会好起来......

    父亲,曾经是那么的想活下去。如果时光能够倒转,我也希望着父亲的希望!

    父亲的一生太过于短暂,而他的人生也并不尽是美好。

    父亲,于幼年丧母,就失去了母亲的关爱和照顾。后来腿脚又不良于行,肯定受过别人的冷眼和嘲笑,而对于这个身体包袱,连着人生之路的选择也受到了限制。

    成年后结婚生子,把女儿抚养长大,新房子建好了,日子越过越红火了,正当壮年时却要面对生命的终结,在这个最不甘心的年纪离开了这个世界。

    父亲的人生太过无常!

    父亲去世后,我们经历了一段很艰难的日子,我曾经给父亲写过信,写过很多封。我也曾经写文说,父亲是我生命中的灯塔。

    父亲于别人,也许只是个普通的人;于我,父亲却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父亲并不是一个十分完美的人,有着许多人都有的缺点,可是那跟我又有什么关系呢?他是我的父亲,在我心中那便是最好的。

    在面对往昔的岁月时,我曾经有过很多的后悔,后悔没有和父亲多说说话、后悔没有挽着父亲的胳膊撒娇、更后悔没有在父亲重病的时候好好的照顾他......当时太年少,而且自己又太笨了,不懂生死的意义和残酷,不懂人生的无常......

    等到懂得这些的时候,已是年过而立之年,父亲早已经离我远去。

    人生的无常,总是这样让人措手不及。

    我们是父亲血脉的延续,也是他在这个世界上的唯一。

    忆父亲,再忆父亲,我们终会相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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