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婉兮 图/网络
1
最初听说蒋欣要演《半生缘》时,我是怀着期待的。
虽然她的体型与原著描写有些差异,但胜在容貌清丽、演技过硬,塑造张爱玲笔下那个柔韧如蒲草的顾曼桢,应该是没有太大问题的。
毕竟当初《甄嬛传》放出剧照时,也招来了一大波网友的嘲讽。外形不够、演技来凑,对实力派演员来说,这甚至会验证“真香定律”,成为一个圈粉利器。
可苦等三年看到电视剧时,我还是感受到了一万点暴击。
比如第一集中,曼桢出场不久后,就进行了一番慷慨激昂的演讲。
当时,有位工人在车间受了伤,工友们义愤填膺地找过来讨要说法。上司还没发话,曼桢便爬到高处振臂一呼,三言两语说服了工友们掏钱捐款,把伤者送进了医院。
初来乍到的沈世钧,也就因此而喜欢上了这个“正义凛然”的姑娘。
呃,这也太不“张爱玲”了吧。
让我斩钉截铁地告诉你,原著里是没有这一幕的。
曼桢是坚定不假,但这种韧劲儿藏在骨子深处,是内敛的、收着的、绝不外露的。而张爱玲笔下的人物,往往又能与她自身性格的某部分相契合,带着点漠然与疏离,轻易不会挟裹到他人的事故中去。
给人的感觉是,编剧和导演想要呈现一个温暖、明亮,甚至充满力量的顾曼桢。就连命运凋零的曼璐,也透着一股子斗天斗地的狠劲儿。
而这,恰恰与《半生缘》的主旨背道而驰。
张爱玲用苍凉的文字堆砌这个故事,为的并不是展现蓬勃的生命力。她要讲的东西,恰恰与之相反。
那是一种被人性阴暗推动着的无可奈何,美好的东西全都撕碎给你看。
2
开头前五集,编剧用了大量笔墨来描述曼璐与曼桢的姐妹情深。
但你知道,张爱玲写亲情,向来都是笔起刀落,将表面的温情面纱一把扯下,要让人透过字里行间,窥见些彼此都心知肚明、却又见不得人的龃龉。
姐妹情深是有的。
毕竟父亲早亡,一家子都靠着曼璐做舞女供养。
曼桢靠着姐姐的卖身钱上了大学、有了体面工作、也谈起了甜甜的恋爱。对自己的舞女姐姐,她一直心怀怜惜,也无数次想接替曼璐扛下生活重担。
但姐姐的职业和身份,却也令她羞耻不安。虽然书中从未明写,但你能感受得到那种淡淡的疏离与躲避。
所以,妹妹向姐姐撒娇这种桥段,多少会令人有些出戏。
曼桢拉拢曼璐和张豫瑾,更让人觉得荒唐。
在书中,张豫瑾对曼桢的爱意,是压到曼璐的最后一根稻草。
开始时,曼璐以为张豫瑾把曼桢当自己的影子,感慨之余还带着些许骄傲,甚至特地跑到张豫瑾面前说:"其实你不该上这儿来的。难得到上海来一趟,应当高高兴兴的玩玩……我真希望你把我这人忘了。"
可张豫瑾却告诉她,我觉得从前的一切很幼稚很可笑。
曼璐的精神信仰坍塌了。
从此后,她对曼桢的嫉妒便赤裸裸摆在台面上,且慢慢转化为了一种刻骨的恨意。
这才是亲情的最可怕之处,但也是张爱玲作品的魅力所在。
读来刺骨、看来心惊,可静下心来细想,又会觉得所有的出乎意料,都早就有迹可循。一个一个细节铺陈下来,最后的悲剧才真实得触目惊心。
据说当年小说发表后,还曾有个女子跑到张爱玲的住处,哭泣着说她就是“曼桢”……
3
这一版《半生缘》,总让我想到不久前上映,同样招来群嘲的《喜宝》。
二者有个共同弊病,那就是魔改剧情,将原著中那些曲曲折折的人性复杂,硬生生改成了千篇一律的“真善美”。
亦舒笔下的喜宝,明明是出卖自身来换取巨额回报的高级捞女。可电影中的她,却与男主勖存姿真心相爱,最后还把自己从老男友身上得到的钱财悉数归还,目的是证明这场爱情的可歌可泣。
额,这样的故事也不是不行。
可当它被冠以《喜宝》之名,这一切就有些不伦不类,对阅读过原著的人来说,怎么看怎么别扭。
蒋欣版《半生缘》,大约也犯了类似的错。
人物及关系理解全都乱了套,至少前十集刻画的曼桢、曼璐、祝鸿才与沈世钧,都与原著大相径庭。哪怕改名为《情深缘起》,还是会让人尴尬到出戏。
你瞧,曼桢成了见义勇为、挺身而出的人;曼璐则霸气侧漏,敢与命运叫板抗争。
就像网友们开玩笑所言,“这样一对霸气姐妹花,还会被祝鸿才欺负、会被命运碾压吗?笑话,她俩加在一起,完全能够勇闯上海滩了!”
想来也蛮可笑。
伟/光/正的大女主看似正确,却往往会忽视了人性最真实的一面。而那恰恰是推动情节的根本要素,也是故事好看的最基本保证。
在我看来,选角并不是《情深缘起》的最主要瑕疵。
它没能讨好观众的最主要原因,是误解了张爱玲、误解了《半生缘》、误解了观众的审美与情感诉求。
当然,也不是说这个故事一塌糊涂。
把角色名字换一换,再把基本线索改一改,倒也能当作一部姐妹花的奋斗故事来看的。因为,它真的和张爱玲不搭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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