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城絮，朝临殇。轻孤慢，不应双。
陌絮 应双
山河镜碎残垣壁，发束轻孤剑锋指，
朝临花落夕时雨，冠及扰染笑红尘。
轻舟水溺杨城絮，立而戎征千军破，
天涯月黯过客衣，命知旧梦夙山河。
轻孤剑锋指，意倾众生寒。
“走过半生，蓦然回首，不知不觉中已然失去自己所在乎的一切。”
————应双
朝临江上一轻舟，朝时落花，沉于江底；夕时落雨，敲于舟脊，舟且徐行，过往云稀。
舟上主仆二人，少年身负长剑，着玉冠披白袍，却长发凌乱，神情倦怠。老仆愁容满面，眉头不曾一展。二人遥向着来时的方向，相顾无言。
百里之外，兵临城下。朝临一改昔日繁华，满目之下，断壁残垣，血流成河。而少年便是朝临城主之子应双，背负着满城的仇恨，踏上了逃亡之途。
正值夏初春末，清风扰染了陌城的柳絮，飘于朝临江上。柳絮无名，溺于江水，仅留下了一阵涟漪，便消亡在了这长空与江水的一线之隔中。少年轻抚着手中的剑鞘，自己何尝不是流于他乡，身世浮沉的一片陌乡之絮？即使纵冠一怒想要冲破云霄，却也无能为力。
“叶伯，你说，三年前真的是我错了吗？”少年目光灰暗，望向了身旁的老仆。
老仆一惊，仿佛对眼前这个少年有些陌生了。他印象中的应双少爷向来孤傲，何时曾会后悔。但想起了此次的劫难，还是轻叹一声，“少主并无错，那赵无道如此折辱我们城主，少主教训他也是应该的。”
应双缓缓闭上了双目，那如刀刻斧凿般的故往记忆，历历在目。
北域有四城：洛执城、束孤城、绾青城、朝临城。其中洛执为北域主城，由北域域主赵佑衡所驻守，洛执一城便占了北域的半边天下，绾青与束孤二城则占了余下的十之八九。而最小的朝临城仅仅一江一山一城池，若不是其倚山傍水，地势极为险要，恐怕早已不复存在了。
北域尚武，四城皆以年少而武道显异者为尊，这是亘古不变的规则。每一城都会推选一位尚未及冠且武艺超凡者，那么便合称为北域四公子。
公子榜依声望排名，依次为朝临无双应双与洛执无道赵无道并列第一，束孤无痕柳煜痕，绾青无涯段九涯。为当世北域四公子。之所以会有二人并列榜首，是由于二者都颇具声望且未曾交过手。无双者据称为当世奇才，剑法出神入化，堪称举世无双。无道者则张扬跋扈，四处寻战未尝败绩且手段狠厉，留下赫赫凶名。
而朝临之祸的源头便是这位公子榜与无双并列排行第一的无道公子。
无道公子赵无道身高七尺（一尺30公分左右）有余，自诩一柄弯月巨刃斩尽天下不服者。也正是如此，无道击败过太多同辈，甚至击败过老一辈的将军。正如其名，无道者，残忍暴虐，败于无道者，非死即残，且认输者也不能幸免于难。如此霸道好胜者岂能容忍与自己齐名的无双的存在，于是便亲赴朝临以求一战。
跋涉数日，到达朝临后，赵无道当日便摆下擂台于城门之外，环顾了这依山傍水之城，眉头一挑，放声大呼：“此地便是是朝临？堂堂北域一城竟比不上我洛执城的一隅小镇？”看到城墙上的守将们面露愠色，也不以为意。
“你们不是有一个号称举世无双的少城主吗？叫他来和我打一场，如若输了就把朝临送给我如何，本大爷正愁没有一个可以垂钓的地方呢，哈哈哈哈……”赵无道在城下叫嚣着，跋扈无匹。
城中演武场上，应双正手执红纹长剑，剑舞飞扬，剑气四溢，锋芒可断丈（一丈约为333公分）外柳叶。宾客将领和侍卫们无不惊异，拍手喝彩。
刚刚从束孤城游历归来的应双，得到了束孤无痕的配剑轻孤。犹记临别时无痕的肉痛表情，应双莞尔，“这轻孤果然是一把绝世利器，那柳煜痕也是极为可爱之人。”
把玩着手上的三尺青锋，应双抚颔而思，正想为轻孤剑配上一套新的剑法。却有侍卫跑来“门外有人叫嚣，言语极为不堪，应双少爷快去看看吧！”
从侍卫口中得知此赵无道之言后，竟不自觉的轻笑出声来，“洛执赵无道，与我齐名之人。怎会如此不堪？”轻抚剑鞘，喃喃自语。
双手将轻孤剑抱于胸前，应双眯着眼，正欲出城迎战，却被朝临城主也就是应双的父亲应朝拦住了，“双儿，此战你不必接下。”
“父亲莫不是担心我敌不过那区区无道？”应双眉头一皱。
“并非如此，为父深知双儿之勇举世无双，只是那赵无道是赵佑衡那老家伙的独子，他又及其护短。我担心你失手重伤他，洛执的霸道是北域人人皆知的。”
“父亲莫要担心，我只会给他轻点教训，并不会为朝临招来灾祸。”应双随意一句，却不知在日后竟一语成谶。
“双儿，那无道生性暴虐，我害怕他会毫无顾忌地与你死战。而你却有顾忌，会吃亏啊。莫再多言，为父意已决，你先回城中吧。”说完应朝便示意了手下护卫，“将公子带回城中休息。”
城门外，赵无道肩抗巨刃，望着迎面走来的应朝。
“无道侄儿，果然气宇不凡，佑衡老兄近来可还好？”应朝笑呵呵地出城相迎。
“家父无恙。”赵无道眼睛微眯，“应双为何没有来应战啊？”
“今日前来，仅仅是来比试的。如果怯战，前来向我服输扣下一个响头即可，我是不会伤及认输之人的。”
饶是应朝这样城府极深的人，神色也不由得一变，眼神凛冽了那么几分。旋即又很快恢复如常。“真是不巧，双儿外出游历，不能与侄儿一战了。你且先回去，待双儿回来时，我定会带他去洛执与你比试 ，我再与佑衡兄叙叙旧。这样如何？”
“哈哈哈，莫不是他怕了？如此也行，不过我遥遥而来，手痒难耐，这样吧，伯父与我比试一下如何？”无道此举不言而喻，如若打赢了老一辈的朝临城主，就会盖过此辈第一公子的风头。
“不妥不妥，我怎么能去和…”
应朝话未说完，无道便提刀而上，“伯父休要推辞，看刀！”
应朝毫无防范，甚至连兵器也未曾拿出。只得连忙躲闪，且战且退。
应朝随手取下周围一将士手中的长枪，招架四散而来的刀影。无道之刀着实霸道，落于地面便成一道寸（约3.33公分）余深的沟壑，其力道之大可见一般。
无道狞笑挥刀，刀刀往要害之处，皆是杀招。话说无道也着实不愧为公子榜首之人，勇武不在应朝城主之下。刀势霸道无匹，更何况应朝不敢出杀招，处处掣肘，于是很快败下阵来。
终是吃了武器的亏，长枪在蓄力一刀下断为了两截。而应朝也应声倒地。
比试本应结束，但赵无道并不想如此，狠厉的目光盯着倒在地上的应朝。“很抱歉，伯父，我不能坏了自己的规矩啊。”赵无道指尖划过刀身，“我就斩下伯父一臂如何？”
“无耻狂徒，你敢！少爷是不会放过你的！”周围守将皆提起兵器，欲势上前。
“你们都来吧，我正愁今日没打够呢，刚好让我看看朝临老弱病残的实力。”
“住手！”应朝目光呆滞，撑地而起，“败了就是败了，阁下如若要断我一臂，那么悉听尊便。”
赵无道并未在意，因为迟早他会击败应双，于是扬起巨刃砍向应朝。正当巨刃就要沾上应朝的衣服之时，城楼上一柄三尺长剑如离弦之箭般袭来，正中巨刃刀身。仿若受到一股巨力，巨刃被荡开，而赵无道也不受控制身体在半空中旋转半圈后摔在地上。
此剑便是那轻孤剑。缓缓从城墙走下来一道身影，双手抱胸，双目眯起望向躺在地上的赵无道，仿若在看着一个死人。
周围众人即目瞪口呆，亦大快人心。前一刻耀武扬威的赵无道此刻却狼狈不堪。因为少爷来了，城外众人如释重负，他们知道今日之后，北域就再无并列公子榜首之说了。
“爬起来，我们的比试还没开始，你就躺在地上像什么话？”应双嘴角轻扬，戏谑道。
赵无道此时神情竟有些许忌惮，显然没在刚刚突然的一击缓过神来。他打量着眼前的白袍少年，身高六尺左右，自己比他高一个头，瘦削的身板远没有自己魁梧，何来如此大的力量？
缓缓站起身，提起巨刃，又想效仿刚刚之策，趁其不备，攻其不意。
赵无道一言不发便提刀而上，砍向了负手而立的应双。四下皆惊，都为少爷捏了一把汗。
应双似笑非笑的看着冲来的赵无道，并没有动身的意思。奈何巨刃将落，应双却如鬼魅一般的闪至其后方。倾出一掌，赵无道连忙回身以拳接之。一拳一掌，纯粹力量的较量。
两人皆惊，双方从未见过同龄人中有力量比得上自己的。双方各退三步。战意皆起。
应双回身拔起轻孤，轻舞几下便提剑迎上。顷刻间，刀光剑影。三尺轻孤亦可撼动七尺巨刃。
巨刃远无轻孤灵活，因此也渐渐败下阵来，赵无道深知不能如此下去，于是退后三步，将巨刃高举头顶，倾尽了浑身的力量，横向蓄势拍下。此击若中，如此就算是钢铁之躯亦会粉身碎骨。
轻孤斜插于地面，应双以剑柄接下这雷霆一击，剑尖划过地面卸掉了大部分的力道。应双顺势游离出攻击范围，拔剑而起。
起身反手一剑划过那赵无道的宽阔后背，便是一道狰狞的血痕。可奇怪的是竟没有渗出一滴血珠，轻孤剑上的红光却是强盛了几分。
而应双此时的仿若被控制了心神，眼中的红芒让赵无道都有几分心悸。轻孤就像一头嗜血的猛兽一般，甚至跃跃欲试的想要去收割赵无道的生命。
赵无道此时一丝再战的想法都没有了，他现在内心深处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赶紧逃！
一言也不敢多发，赵无道转身就准备离开。没走几步便被那柄飞来三尺轻孤拦下。
“我还没让你离开，你就想走？”应双一如既往的轻狂傲慢，但此时眼中多了几分暴虐，比起之前的赵无道有过之而无不及。
“那你想怎样，你别忘了，我可是洛执的少城主。你敢动我吗？”赵无道还是内心有了几分底气，碍于自己的身份，相必自己今天必然可以全身而退。
“呵呵…”轻笑几声，应双缓缓走近，“你有你的规矩，那么我便有我的规矩，伤了我父亲，折辱了我们朝临就想这样离开了？不得不说你真的很天真。”
走近无道身旁，拔起轻孤，随手轻挥，便斩下了赵无道的左臂。一声闷哼，赵无道晕了过去。
此时台下蓦然飞出一道身影，拦腰抱起了昏迷的赵无道，就向着朝临江遁去。众人还未反应过来，就已然遁至远处。可见其速度之快。
既已如此，应双也没有在意，反正他已给那赵无道足够深刻的教训了，回身扶起父亲，确认父亲并无大碍。
回城之后应双还是不免被父亲责备了一番，虽然应朝担忧朝临的未来，但是还是默默打算去面对最坏的结果。
夜已深了，可是应双久久不能入眠，他知道自己给这座偏隅小城惹下了多大的麻烦。想起了白天的一幕幕，他隐约感受到了仿佛今天的一切都是被安排好的一般，当轻孤嗜血之后自己的心智便不受自己控制了一般。自己本并不想斩下无道的手臂，只想给他一点教训，但是自己竟鬼使神差的斩下无道的手臂，而且若不是蒙面人的到来，自己可能会用轻孤来了结赵无道的生命。说起那蒙面人，此等强者若拦我，我定然无法对赵无道怎样，甚至朝临无人能拦他来杀我。但是蒙面人的眼神却没有一丝意外，仿佛一切都在他的意料之中。这到底为什么呢？
还有那轻孤，柳煜痕只说这是一把本不属于这凡间的剑，他自己用此剑五年，并未得到认可。他觉得配不上此剑所以才转赠自己，可是就算自己能使用这轻孤，自己能够驾驭的了它吗？自己会不会被此剑所控制变成一个嗜血方休的魔？
“噗通”一声，鱼儿跃出水面，打断了少年的思绪。三年前的回忆戛然而止。俯首凝视着手中的三尺轻孤，殷红暗纹玄奥复杂，由于沾染了鲜血，变得有些躁动。
犹记得，三年中，父亲把年幼的妹妹应玲送往了中州母亲的家族中，训练城中甲士，加固城防，派遣使者去洛执……
尽管应朝做的再多，也并改变不了这个边隅小城的命运，第三年夏初之时。赵佑衡率领三十万铁骑横渡朝临江，以投鞭断流之势，攻伐了朝临城。朝临早已将平民百姓妇孺老幼遣散至束孤城。仅留下十万守军誓死捍卫朝临。即使易守难攻，也改变不了人数上的绝对压制。而赵无道之一臂就成了洛执攻打朝临的正当理由。
仅坚守七日，赵佑衡便以破竹之势攻取了朝临。朝临上下除了城主府，无一没有失陷。
…… 城主府中，应朝身上满是刀剑之痕，一众守将也是狼狈不堪。此时城外一支飞矢破空袭来，直向应朝。应双下意识地用左手上的剑鞘去阻拦，然而剑鞘毕竟是剑鞘，终是没能抵挡箭矢，碎裂成了两截。破空之箭贯穿了目标……
如今才知道，赵无道的前来，与被自己打败，后被蒙面人救走都是赵佑衡一手策划的。为的就是一个进攻朝临的正当理由，而攻占朝临却是为了朝临城的一个秘密，一个自己父亲都不曾知道的秘密。堂堂北域之主当然不能无故攻伐，于是用了这么一个荒唐的戏码以达自己的目的。
而为了这个的秘密，朝临十万余将士以及自己的父亲，都成了牺牲品。最可笑的是自己自始至终都不知道这个秘密到底是什么。寥寥几万里小城，到底会有什么东西让北域域主都垂涎不已？
其实无论朝临城中有什么不凡的东西，应双都愿意拱手相让，因为他所在乎的仅仅是朝临的城民，自己的父亲以及家人们，还有这个自己自小长大的地方。
如果弱者只能被抹杀，甚至连缘由都没有资格知道。那么自己便要颠覆这晦暗天地！北域？迟早我会踏碎洛执城主府！会让整个洛执为朝临忏悔！
双拳紧握以至指甲深陷手掌，流下一片殷红，滴落轻孤之上。沾上剑身便泛起红光，随之黯淡……
夜深未眠，少年伫立在轻舟船头。黯淡的月光倾洒到湖面，也倾洒在少年的白袍上，竟使得白袍也黯淡了几分。
天涯匆匆有过客，海角恂恂无故人。只有那江上长风与水中映月知道，曾经鲜衣怒马，傲视天地的轻狂少年在这一刻向天命低下了头……
天涯咫尺轻舟慢，覆水难收朝临殇。三尺轻孤长风意，半生旧梦山河行。未过半晌，轻舟已然趟过重重山峦，消失在霭霭夜幕之中……
——墨羡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