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金的破房子还没有人家的羊圈好。村长在大会上好几次公开批评他：“再不搬出来，塌了砸死你个熊！”
老金就狠心拿出所有积蓄盖了三间砖瓦房。红砖亮瓦，晃人的眼，这下反倒让满村的人羡慕。
东邻居到他家里来，脚踩锃亮的地面，瞅瞅一个快散了架的衣柜说：“这破烂货，该劈了烧火了，摆在这新房子里，就像一个大苹果上趴着一条蛆虫，多别扭啊！”老金想想也对，虽然已经没钱了，可是漂亮的新房子里不能继续让这样的家具当家做主啊，于是借钱添置了衣柜。
西邻居来了又说：“你的黑白电视不该换个大彩电吗？你不该买台洗衣机吗？嘁，看你这一身臭衣服！”
老金不想再花钱了，就把头摇成拨浪鼓。可西邻居就好像看“局”的不怕“局”大一样，三五次劝说，而且一帮乡里乡亲都这说。人一般情况下都架不住三劝，老金就又借钱买了。
三间新盖的大瓦房里，崭新的家具，太漂亮了，要是再贴个“喜”字，就成了娶媳妇的新房了。只是钱越借越多，老金成了有饥荒的人了，背地里倒是有了许多压力，人前就有点自卑。
老村长来找老金，在他新房里一跺脚，光滑的地板砖和他的鞋底碰撞出激烈的对抗声，厉声喝道：“你个熊玩意儿，全村人都没你住得好，就种那几亩地能赚几个钱，还不赶紧包些地？欠人家的钱充孬种不想给是咋滴？”
“可我再没钱包地种了！”老金学起了蚊子嘤嘤地叫，底气不足声音小，头也不敢抬。
村长围着老金转了两圈，一双眼睛像钉子一样钉在他肉里让他感觉生疼。村长突然叫到：“我给你去贷款，包地买种子化肥！”老村长又趴在老金耳朵上，讲出一句话震得老金耳朵嗡嗡响：“你要好好干，种不好地赔了钱，看我不剥了你的熊皮！”
冬天的雪没下完，款就贷下来。老金包了好多土地。春播种夏耕耘秋收获，半年下来老金瘦了一圈，脸更黑了，油光光的就像黑土和泥捏的，四十岁的男人就像小老头。不过老金就算是小老头那也是个开心的小老头，不但还了借的钱贷的款，还有剩余，他整天唱着小曲，心里美呢！
乡亲们有人对他说：“老金你房子是新的，里头瓤子是新的，今年还新包了地，只有一样是旧的，你的人啊？”
（“瓤子”是说房子里的家具）
“我咋了嘛？”老金咧嘴一笑，脑袋梗梗着。
“你看你这身衣服，又脏又破，你看你这头发，长毛贼似的，不该去镇上理理？平时多刷刷牙，别一说话口臭熏死个人！走路挺直腰板，又不欠谁的……”乡亲们正围着老金，你一言我一语，好像在拿他耍笑，其实有理的话多，无理的话少。突然有人问：“老金，你有四十没有？晚上睡不着的时候，想不想有个老婆欢欢爱爱地互相交流一下人生？”人群里爆发出快乐的笑声。
老金也不恼，嘻嘻哈哈回应着，回了家一边端详着衣柜上的大镜子，一边琢磨着那些人的话。
第二天老金去了镇上，晚上回来的时候宛然变了个人：齐整的发型挺利落；衣服鞋子都是新的，小有点时髦；也不知道是把脸洗了多少遍，黑黝黝的双颊似乎一天的时间就白了些。他打村里昂首挺胸地走过，见人就打招呼。大家像看外星人一样都愣住了，竟然忘了回应。
“这下全是新的了！”有人冲渐渐远去的老金背影啧啧砸了两下舌头，。
“不，差一样新的！”有人说着，在人群中审视每一张脸，似乎要从他们脸上验证心中所想。
果然有人说出仨字：“新媳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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