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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沈回到家里已是十点钟,妻子给他端上了一碗鸡蛋面;“赶紧吃吧,吃完帮着准备准备,这可是他们俩结婚以后头次在家吃饭。”老沈没吭声,顺手拿起一瓶二锅头倒了一杯。妻子看到老沈早晨起来喝酒,这还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怎么高兴成这个样子!小文都是大人了,再也不是小孩子了,不开心的事情就不要再提了。”
“高兴?我真的是太高兴了。20几年前的拐骗案今天无意之中给破获了。”
老沈媳妇越听越觉得这话怪怪的,“说清楚,二十年前什么拐卖案件?不会是……”她手中的勺子掉在了地上。
“你猜的没错!我想大概就是这么回事,只不过现在还不是很确定。”
“你能不能晚点再告诉小文啊?”
“我是想啊,或许那小子已经都知道了。结婚这么大的事情都没和我们商量过,也不和我们住一起。我起初只是觉得孩子大了,有自己的想法,哎……”老沈一口干掉了三两白酒,只觉得心头火辣辣的。
老家媳妇擦了擦眼泪,急忙拾起了勺子,“做饭,做饭,我就当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什么也没发生过。”
“慌什么!现在十点,到晚上才来呢!”喝完酒老沈躺在床上睡觉了。一直到下午六点,在床上躺着睡不着,也不想起。沈宏文小时候的摸样发现在眼前,但反反复复就那么几个片段,他有种奇怪的感觉,好像是自己在回忆丢失的儿子,和他在一起的记忆真的是少的可怜,虽然是收养了他,但当初只是为了要个儿子,或者说要一个传宗接代的后人,真正收养了他之后却很少关心过他,每天每天大把大把的时间都耗在了派出所里,处理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多数是各种厌烦的接待,几十年的从警生涯没破过一件像样的案子。这些年都在忙些什么呢?有一点还是值得肯定的,自己没做过有愧于心的事情、再有几个月就退休了,哎,总算该退了。
“起来了,老沈。”老沈媳妇开始叫他,“一会孩子们都来了、”
“嗯,这一觉睡得真长啊!”
“那可不是,几十年了第一次见你大白天在家里睡觉、一会孩子们都来了,那啥,你呢,就当做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就行了。控制一下。”老家媳妇用恳求的语气说到。
“嗯,我就当啥事都没有,老了,管不了了,也不管了。做饭!”
二人开始在厨房里忙活。
沈纯艳和吴军两人来了..一进门,沈纯艳就大声的嚷嚷开了:“今天有什么重要的活动的啊?还得让我们两口子亲自来聆听您老人家的教诲。”
“还是那么贫嘴。自从你弟结婚之后就没怎么回过家,咱们一家人也没能好好在一起吃个饭,这不是你弟妹怀孕了么,”
“真的啊!”沈纯艳瞬间把声音提高到90分贝。
“你个死丫头,一惊一乍的吓死我了。”
“这小两口真是速度。他们打算生么?”
没等老沈媳妇开口,吴军就来气了:“你以为都跟你似的!”
“吴军,”沈纯艳不乐意了,“结婚之前可是说好了,什么时候要孩子,我说了算。”
“你说你说得这就什么话,怀都怀了还能不生?当初真该掐死你!赶紧过来帮忙。”
沈纯艳也觉得自己说错了,赶忙掰着母亲的肩膀撒娇,“掐死我,谁给你帮忙呢!?”
着说着,沈娇艳和朱金德也来了,“这是干什么,在门外边就听见你咋呼了。”
“你要当姑姑了!高兴不高兴!”
“啊,高兴 ,这个必须得要庆祝一下子。”
“姐,你先忙着,我出去买瓶酒!”沈纯艳吧围裙解下来给了沈娇艳,拉着吴军出门了。
老沈看着他俩的背影说“真是不让人省心啊,家里有的是酒,就是没有他们喝的,肯定是去买洋酒了。”
“呵呵,爸不愧是老民警这点都能察觉,年轻人嘛,喜欢开香槟庆祝,或许是买香槟了、”
“再有几个月就退休了。”
“正好到时候就可以在家看孙子享清福,”
老沈“哼”了一声,“希望如此吧,还真不知道退休之后的生活是个什么样子呢?”
朱金德隐隐觉得岳父大人这是话里有话,作为沈家的女婿自己也不便多说什么,只能无聊的陪着岳父看新闻,他希望小舅子沈宏文能快点回来结束这尴尬的局面。
六点半,沈宏文和高慧拎着大包小包像过年走亲戚一样来了,这让老家夫妻觉得有点怪怪的,好像回家的不是儿子儿媳,而是和这个家不相干的外人一样。高慧似乎没有察觉到这种微妙的变化,高兴地大声的“爸爸”“妈妈”的叫着,这情景让朱金德觉得好笑,他觉得回来的不是小舅子,而是小姨子。寒暄过后,高慧提出要下厨帮忙,老家媳妇硬是不让,高慧觉得大家有些见外,沈娇艳说,“你现在是重点保护对象,当年我们家只有我弟弟才有这种待遇!你要是不愿意和那帮老爷们在一起呢,就在这陪我们说会,我和妈就挺高兴了。”
“之前我听宏文提过,不过现在我们是一家人,”
“一家人,一家人”老家媳妇生怕这一不小心在引发沈宏文的身世问题,赶紧的岔开了话题。“排骨你喜欢清炖还是红烧?”
“你怎么做拿手我就喜欢吃什么。”高慧笑呵呵的回答
客厅里,老沈象征性的问了问沈宏文的情况,沈宏文也像是汇报工作一样,含糊的回答。二人觉得没话了,老沈就开始问朱金德。
最近,朱金德在林晓格的帮助下顺利通过了计算机考试,职称英语考试,晋升职称加工资那都是水到渠成的事情。家里的状况立刻就好了起来,朱金德感觉生活从未有过的轻松。做梦一样,朱金德当上主任,每日的工作相对轻松,自然是有的是时间学习。两年的时间内朱主任计划着换了房子,再换了车子。
“十年河东,十年河西啊,到了该有收获的年龄了。小文啊,多跟你姐夫学学!”
“小文也不赖啊!你看这兄弟媳妇多好啊,他爸还是教授。”
“这是因为人家太好了,有时候我都睡不着觉!小文啊,你可别对不起人家。”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这件事就不用您老人操心了,到时候我自然会跟她说清楚的!”
“什么时候?”
“爸,小点声,今天我们不谈这件事情好不好?”
老沈点了支烟,“我也不想提,但是老觉得心里不踏实。今天我抓了个小毛贼,你不会想到他偷了什么东西?”
“存折,还是古董?”
“一个包子,被老板打急眼了,还手打了包子铺的老板,为此可能被拘留半个月。”
“现在的小青年脑残的特多。”
“他是个大学生。”
“大学生又不是神,这年头是个年轻人九个大学生,像我这样的高中生不好找!”
“巧合的是他也叫张立言,和你现在的名字一样。”
沈宏文这下愣住了,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吴军和沈纯艳买来了香槟和蛋糕,随着“砰”的一声,沈家的晚宴开始了,沈宏文看着香槟的泡沫似乎看到了自己的未来,早晚有一天,一个真实的额自己也会像这瓶香槟一样,“碰”的一声从身体里蹦出来,化作一对泡沫,一无所有。看着这其乐融融的一家,他失去了方向,事到如今,已无法回头。
推杯换盏,谈笑风生,晚宴就这样匆匆的结束了。沈宏文要打的回家,朱金德大方的开着单位的车来的,二姐夫吴军也是开车去的,这让沈宏文很受刺激,“哟,都开上四个轱辘的了,看来我真的抓紧啊!”
二姐夫吴军锤了他一拳头“亏你还是个销售人员,都21世纪了,到哪跑业务不得有台车,车就是你的腿,你的腿有多长你的业务范围就有多大。整天在家伺候老婆是伺候不出人民币来的。”转过头对着孩子说
高慧听了没说没什么,但心里跟明镜似地,是啊,不能一辈子把沈宏文拴在裤腰带上。:“我可没说不让他学,将来还指望他接送孩子上学呢!她转过头对着孩子说:”是”吧,宝贝!
沈娇艳听了大笑道:”这话是说给孩子听得”
“今天,是个值得纪念的日子。要不要一起去喝一杯?”吴军提议道。
“大半夜的,不太好吧,再说弟妹是有身孕的人。”沈娇艳说道。
“姐唉,你以为他邀请咱们呢。让他们疯去吧!有小文在,出不了岔子!看样子,当着爸的面,他们三个是没喝够!但是到点回家!”沈纯艳一副习以为常的样子。沈娇艳和高慧不好说什么各自回家。
吴军开车拉着他们俩继续练地摊,吃嘎啦,哈扎啤,这似乎成了喝完洋酒之后的习惯。
沈宏文和两个姐夫都喝高了。对生活对人生开始大发感慨。
吴军激动的说“姐夫,我最佩服的就是你们这些有文化的人,有时候我都自卑。”
“自卑,你自卑什么?留洋回来的,又有车有房?”
“不瞒你说,我初中只上了三天就被开除了,做梦都想自己是个大学生,什么屁毕业证那是我花2万块钱买来的!没办法,这个社会认这个,没有学历,你就输在起点上,一点机会也没有,我是真心的羡慕你们这些高学历的人才呢?”
“你是人才,有胆量。你看看我混的,我们两口子一个月工资加起来还没有你一半,证书能当饭吃嘛?我羡慕你呀,生活是那么从容潇洒,我们整天除了办公室就是书房,生活把我们逼成了什么样,对于一些潜规则一无所知,百无一用是书生!书虫子,书傻子!!”
“没有学历前我只是建筑队一个小小的包工头,有了学历就不一样了,咱能干监理,干经理,耀武扬威的坐在办公室等着别人来给你送钱!我痛苦呀,假的毕竟真不了,我享受了,一旦有一天这个谎言被戳穿,我怎么办?我连个包工头都不是!”
沈宏文大喊道“没证你什么也不是!人家都不让你进门啊……和你们比比我才狗屁不是,没能力没学历,现在把自己的名字都混丢了。”
“兄弟,你是不知道搞学术的有多苦!没日没夜的埋头苦干,荣誉都是领导的,成绩都是别人的,连个职称都没有,白天上课,晚上专研,我愧对你姐姐呀!我不知道这是不是社会的错,除了努力的专研,也没想过其他的改变方法。要不是你们拉我,我是个老黄牛的角色,还是个傻逼!”说道激动处,朱金德用力抽自己的脸。
沈宏文赶紧抱住他。
吴军也激动了,“你和大姐最起码是相爱的吧!我呢?我为了虚荣找了个大学生老婆,可沈纯艳她不爱我,他只爱我的钱,到现在还不要孩子,他不拆穿我因为我可以挣钱。哪天要是我没钱了,我连老婆孩子都没有了……”
“看来这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我们到底都在干些什么?”
“姐夫啊,你那都是小事,真凭实学摆在那里,只是用非常规的手段得到了常规的结果。我和小文现在是开弓没有回头箭,小文啊,说实话,你现在怎么想?”
“自作自受!我送给自己的四个字!”
“自作自受,高慧呢?她现在可是怀了你的孩子,将来怎么面对他们母子,你考虑过没有。我和你二姐的将来是怎样我们心知肚明。”
“这个我会认真的考虑一下,可是我放不下她。”
本来喝的挺高兴,倒成了两个姐夫的诉苦大会。他有些乱了,长久以来他一直挣扎在良心和证件的漩涡中,为什么每个人都不顺心如意,这真的是个病态的逻辑。爱情,工作,良知的拷问,沈宏文迷失了,他离真实的自我越来越远。现在的幸福感和痛苦感是对等的,他得到的越多,痛苦也就越深,正应了当下那句话,活在冰与火的世界,痛并快乐着。一个快乐的张立言和一个痛苦的沈宏文,共同支配着他的行动,他觉得早晚有一天他的灵魂要脱离沈宏文,成为另一个张立言,一个自己都不认识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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