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学笔记一零九
宝玉到袭人家时看到家中坐着几个女孩子,她们看到宝玉进来很害羞,低着头不说话了。宝玉现在想起来,就问袭人,那个穿红衣服的女孩是她的什么人。袭人说,是她的姨表姐妹。宝玉听了,就赞叹了一下。袭人说:“叹什么?我知道你心里的缘故,想是说他那里配穿红?”当时红衣服是比较贵重的,贵族人家都穿红的,宝玉的衣服很多是大红的缎子上面绣金。袭人是从身份去想的,她说我们穷人家的小孩子就不配穿红吗?宝玉跟她讲,那样好的人不穿红,谁配穿红。他说我是觉得这么漂亮的女孩子,要是也来我们家多好。袭人又多心了,说在我们家我是做奴才的命,难道别人也要做奴才不成。很明显,两个人的身份不同,想法不同。宝玉急了,说:“你又多心了。我说往咱们家来,必定是奴才不成?说亲戚就使不得?”袭人道:“那也般配不上。”过去讲究门当户对,袭人很守分,不会越礼。
宝玉说不过袭人,就不肯再说了,只在那边剥栗子。袭人平常不太这么讲话的,可是因为今天家里说要给她赎身,让她嫁人,她有一点难过,回来才对宝玉讲了这些重话。看到宝玉不高兴,心里感到很愧疚,就说:“怎么不言语了?想是我才冒撞冲犯了你,明儿赌气花几两银子,买他们进来就是了。”这话也让人感觉到两家地位相差之大。对贾府来讲,如果觉得哪一家的女孩子好,花几两银子买来就是。前面讲过,薛蟠喜欢香菱,香菱已经有未婚夫了,他也硬把人家买来了。宝玉当然不是这样的人,就笑着说:“你说的话怎么叫我答言呢?我不过赞他好,正该生在这深堂大院里,没的我们这种浊物倒生在这里。”这是宝玉身上非常特别的东西,他是一个公子哥儿,却总觉得生在这个富贵人家的是一群浊物,那些清灵的人儿反在民间。
袭人说:“他虽没这造化,倒也是娇生惯养的呢,我姨爹姨娘的宝贝。如今十七岁,各样的嫁妆都齐备了,明年就出嫁。”宝玉最感难过的就是女孩子出嫁,他觉得女孩子很尊贵,应该疼惜,可是女孩子遇到男人以后,就被糟蹋了,一个个变得俗不可耐。这是他的怪僻。这次听到“出嫁”二字,“不禁‘嗐’了两声”。宝玉很反对封建社会中以父权为中心的男性沙文主义,那“出嫁”会变成一个很大的恐慌,因为不知道她们会碰到什么样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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