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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言]过敏(1)

[现言]过敏(1)

作者: 舍青 | 来源:发表于2018-03-22 15:49 被阅读0次
    闺蜜前男友向她求婚:“只有你能容下她。你现在也到了结婚的年纪,嫁给我,房子车子归你”。闺蜜知道她背着自己与人渣相亲,破口大骂,嚷着绝交。这……她是嫁还是不嫁呢?一狠心,她嫁了。

    1.凭你也想管我

    凌晨左右,醉醺醺的魏家林骂骂咧咧拿钥匙捅开家门,昂头冲一屋子漆黑嚷嚷:“我知道你没睡!装什么装,凭你——,也想管我?”

    他愤然拍开灯,大步过去掀动沈蔚形同虚设的房门——锁芯被他卸了。黑暗中,床铺平平整整,不似躺了人。不过她瘦成一张纸,躺床上也看不出隆起。

    “嘿!”

    没有声息,像死了。

    “沈蔚!”

    床上空空如也,没人,也没有戴家林幻想的尸体。松了一口气,戴家林去往对过的客卧,也就是他的房间,想她怎又睡那儿了,万一螨虫咬发疹子呢……

    他的被子没沈蔚房里的换得勤,不是他不讲卫生,是沈蔚太讲究。她有病,皮肤对灰尘、螨虫、太阳光、花粉,树叶子等等,乱七八糟地过敏,严重时暴起痛痒的疙瘩或针尖大的水泡。断断续续治着,除不了根,春夏常发。昨夜又发了。

    如果依她的,让她清清爽爽窝家里,不去漫天飞絮的柳树林暴晒,怎会发病?假如过敏伊始,就带她回城看医生,疹子又怎会疯狂蔓延?若昨夜里及时送她上医院,或者,今早将她一个人丢在候诊大厅,派人陪护……

    事已至此。

    戴家林听天由命,瘫倒在他的空床上。头痛欲裂,他怀疑喝到了勾兑酒,妈的。人为刀俎他为鱼肉,别说是勾兑酒,就是大粪,他也不得不荣幸地一口闷。

    等着,等我熬过这关。都给我等着。你也给我等着,沈蔚。老婆!

    熙照那边过不下去了,离婚是迟早的事。戴家林琢磨着,熙照离了婚肯定催他离掉沈蔚。因此闲时他便计划着手离婚,单是计划着,没行动。这让他感到不满,时不时暗自咬牙切齿叫她等着,特别是心上不爽快的时候,感觉十分解气。

    他犯了烟瘾。床头抽屉里有烟。但他懒得动了,晕乎乎合了眼。恍惚中他感到咻的被提至悬掉掉的高空——

    风贯穿而过,无依无着。

    未及舒展开来御风扶摇,又将猛地把他摁落,刷刷沉降,深不见底。失重的坠堕,一缕一缕的,真实可触。

    不知打入哪一层。心突突跳。

    坠落着,忽然踏实。感到光滑的缎面床单枕头,感到自己四平八稳躺床上,戴家林迷茫又清醒,浸入孑然的寂寞。

    很快,瞌睡如沥青将他黏住。软绵绵,暖融融,酣酥酥,他想就这么睡了。纵然天塌地陷,他只闭上眼,轰然昏睡。

    无奈他的意识睡不着,不肯睡,像个精力旺盛的多动症。

    他像所有愤怒的失眠者,挣扎着,硬往瞌睡里挤。他甚至翻身,想把意识压死。然而一动作,不争气的眼睛,擅自睁开了,乍然清醒。

    妈的……

    戴家林直挺挺地摆床上,若有所失。若有所失,是沈蔚告诉他的。

    那天他睡到中午,起床看见她坐那儿,面色铁青,目光射人,也不答话。他以为她是熬通宵累了,让她赶紧休息。她木木的,仍坐着,像尊干泥菩萨。窗帘拉开,日光打着她,她才有所反应——视线移至玻璃窗外,告诉他说“我们捂住了”。戴家林就不懂了,事情压下去了不是好事吗,怎么好像不高兴呢。她怏怏的,叹息说她好像确实高兴不起来,“我也讨厌坏人。真的,我们当中没人愿意轻饶那混蛋!可是你知道吗,我们不吃饭不睡觉把事情捂住,便宜他了。”戴家林不明白她的复杂斗争,劝她不要自责难过,工作嘛。她说她不难过,她只是,怎么说呢,她想了想告诉他“若有所失,你懂吗?”

    戴家林学历低,除了合同、报告,不读字。若有所失?他不懂,所以常常揣摩,印象深刻。

    感到若有所失的戴家林,自然是醒透了。醒着,就不便赖着。人是他气走的,他得找。啊——他昂头哀号一声,有气无力地掏出手机,从通话记录里找出“老婆”,拨过去。

    没接。始终不接。

    明知她将不理不睬,戴家林仍一遍遍拨打,图个问心无愧。他一面不断打电话积攒他的问心无愧,一面漫不经心地想,她会去哪儿。

    他忽而知道去哪儿找人了,冲到西头的小客房,敲敲门:“周姐”。

    周姐是他们的保姆,和沈蔚好得像娘俩,肯定知道沈蔚在哪儿。戴家林万没想到,周姐给他吃闭门羹。

    反了!

    一个个的,吃他的喝他的!……

    戴家林忿忿地一甩头,气冲得鼻孔大张,显出那副犟牛相。“妈的,死外边才好!……一个女人家。哼,偏不找!”他故意高声喊给人听。

    他说到做到,不找!剥了外套即钻进浴室冲凉。

    花洒下着雨。

    雨声淅淅沥沥环绕,他惘惘地戳那儿,任由雨水把他的寸头当草坪浇溉,胃里红白啤酒搅得天翻地覆,恶心作呕,呕不出。闷,晕。

    他想进点冰水, 沈蔚不在,喊也没用。干涸至极,他干脆仰头张开嘴巴,接花洒喷出的温热水。水花扎进眼睛,胀得难受。

    戴家林闭了眼,心想家大业大何用?累死累活,要一杯冰水……

    有些事,不能多想,想多了想死。他想活,把头一甩,抛开了徒增烦恼的多余想法,空空地淋着,计划洗完喝支解酒药,吃点清汤面,饿。

    淋着淋着,放在毛巾架上的手机欢蹦乱跳地叫起来。

    是沈蔚。

    铃声一直响。他说服自己,接了,语气像块噎人的压缩饼干,“喂?”

    不是沈蔚。是周姐。她呢?

    她在医院,休克了,救回来了,医生说暂先观察一晚。

    怎么不早说!哪家医院?

    复兴街道医院。

    ——还是早晨那地方。戴家林知道了目的地,只想快快赶到,不待周姐说完便丟下手机,到房里扯了衣服裤子套上,抄出钱夹钥匙,拿上手机,“梆”的摔门而出。楼建得早,没装电梯。戴家林连蹦带跳跑下楼,竟想不起车放哪儿了,好在有秘书。

    小区里,车都睡了,路尽归他一人。冲临大门,他看见保安身上的制服,骤然感到某种约束——他想到了穿制服的交警。被交警逮着醉驾,那凄惨下场,他当然知道。可他急得要爆,等不及现叫代驾。

    晚间的街道医院,看着更加惨淡。

    走出寒酸的电梯,找到沈蔚所在的十人病房,戴家林心里嗖嗖的凉,炎炎的火:这他妈也配叫医院……!

    一屋子老态龙钟的褪了色的床褥,齐心协力将那截华丽的、洁净的缎面被单,猛地推入戴家林眼中。他眼拙,没认出那是自家的东西。不过他眼睛没瞎,看得见被单下躺着的自家老婆。

    他走过去,先和周姐打招呼。

    周姐头也不抬:“来了?”。

    戴家林像学徒看师傅示范那样,看着周姐往去半瓶矿泉水里兑开水,灌满瓶子后给瓶子裹层毛巾,然后小心翼翼地垫在沈蔚扎针的那只手底下。

    周姐做完这一套,又是一副冷眉冷眼。

    戴家林笑一笑:“辛苦周姐了。”

    伸手不打笑脸人,何况这笑脸死白死白,两只眼睛血红,周姐深望他一眼,叹气道:“你来了就好了”。

    嫁这么个浑棒,她真不知沈蔚命苦还是命好。说她命苦吧,浑棒喝成这样了,听得她不好,立马扑天赶地跑来陪着;说她命好吧,病成这样了,家林没心没肺喝成这样。上辈子的冤家!

    戴家林心虚,听成周姐责他来的晚,脸上有些挂不住,假意弯腰看沈蔚,避开了话锋。肿消了,有的疹子已消炎结痂,有的仍包着亮晶晶的脓水,但看着好多了,不骇人。脸色很不新鲜,可能休克害的,瘦了,高棱的眉骨、鼻梁骨顶着苍白泛红的皮。

    插着鼻管,呼吸平稳,表情自然,看不出是晕迷还是熟睡。还好,问题不大。

    周姐抓着他,交待照顾沈蔚的一些注意事情,说到最后只叫他切切记得保温,加热水万万当心烫着她!戴家林“哦哦”地茫茫应着,叫辆网约车送周姐回家,另外拿出两张大钞,供明早打车来医院送汤。

    “这……”周姐貌似不好意思,接了钱塞进口袋:“没几站路的呀……你这孩子,就是大方!大方好,大方生财,你看你们发财的呀……那个,家林呀——”,她没直接说下去,等戴家林抿嘴表示他听着呢,才下定决心,道:“千万别怪周姐多嘴,周姐为你们好!你们过好了,都高兴呀!……沈蔚……沈蔚她生着病,你让她些,别和她争。”

    戴家林一愣,难道她要争!?难道他争过?!

    “家林你听我句劝,啊”周姐急惶地扯了扯犟牛似的家林,近乎逼迫地哀求道。

    到这份上,自认问心无愧的戴家林,只是笑,摇头笑。那笑容自他心底浮升,直到终于钻出他的脸面,变成涩涩的苦笑。

    送走周姐,无事可做,戴家林捱到24小时便利店买东西,吃快餐,消磨时间。漫长的二十分钟过去,他拎着什锦水果和巧克力之类的小零食,回医院甜言蜜语地散给医生、护士。谈话间他流露出对沈蔚的担忧,说得绘声绘色,好像确有其事。吃人嘴短,且看他可怜,护士正打算同他去给他老婆,额外做遍“观察”,就发现五床按铃呼叫。

    五床就是沈蔚!

    戴家林紧随护士进入病房,迎面撞上沈蔚定定的目光,莫名紧张起来。一紧张,他便忍不住说话:“你醒了?”

    沈蔚不答话。

    “来,看我”护士扒开她的眼睛,拿手电筒照看,看完手插兜:“五床你的数据正常,哪儿不舒服?”

    沈蔚微张嘴巴,欲言又止。

    “你按铃。”护士抽出一只脚虚放着,俯视沈蔚问道:“哪儿不舒服?”

    我不该按铃吗?什么态度!沈蔚噌的翻着眼睛,傲慢道:“扶我起来,我要上厕所。”

    戴家林及时冲绷着的脸的护士露个笑脸,装傻充愣:“美女,厕所在?”

    “不在那儿吗?”护士看他面上,隐忍了,往屋角一甩下颌,没好气地说。

    “哦哦”戴家林装出恍然大悟的阳光灿烂,与她连说三个“谢谢”。

    沈蔚看着,心内鄙夷说:“虚伪!”他之所以不说出来,是不想成全戴家林的得意。他信奉虚伪,说那是一种智慧,还嘲讽她刻板。简直歪理邪说。

    戴家林捧水那样,捧起她的她上半身。谁叫她瘦得脆薄呢,特别是两片刀刃似的肩胛骨,随时有磕残碰卷的危险。

    扶她坐稳了,戴家林弯下身找她的拖鞋。

    沈蔚耳背似的,偏着头大声问他:“戴家林你开车来的?”跟他说那么多遍,他不听!他有几条命?他死了他那大一摊子想害谁?他不要命别人还想活!撞死了人,他拿什么去赔?那是命,人命!

    他戴老板财大气粗,怕是越来越把人命放眼里。——沈蔚发自肺腑地感到绝望。

    人命关天。沈蔚不敢不说。假如哪天作孽的真撞得人家非死即残……

    沈蔚一咬牙,放下自尊:“戴家林,我知道我在你心里没……噢,你心里没我。我的话你从来不听”说到这儿,她蓦地哑了声。一抹怪异的、轻飘飘的笑一闪而过,宛如鬼魅,来去无踪。她垂着脑袋,两侧鬓发滑落,挡住了她的脸。

    哭了?

    戴家林蹲下去,探头探脑地想看。

    “你看什么?看我好笑?随你的便吧。我是挺可笑的。随便吧,戴家林——”

    最后一次!最后一次。

    她提口气,坚持讲完:“酒后开车,害人害己。”

    “我知道”戴家林不假思索打断道。他显然没听进去,显然懒得听下去。

    厌烦到这个地步。

    万箭穿心,千疮百孔。沈蔚怄得咔血,虚如灰烬,一动便坍。她维持着,目光轻摇:“你不知道。我说的人,包括她。”

    那个她是谁,不用点名道姓说出来,彼此心知肚明。

    怔了怔,戴家林露个笑脸:“我没开车,叫的代驾。”

    “……骗我没关系,不要骗你自己”沈蔚撑着床沿,低头找鞋,“看见我鞋了吗?”

    戴家林把鞋踢到她脚下:“我没骗你。你就不爱相信我。我骗过你吗?唉你为啥不爱相信我?”

    他一紧张就爱说话。

    沈蔚目光如炬,心细如发。

    “你问我?”沈蔚反问道。

    她那双明察秋毫的眼睛看得戴家林愈加心虚。他笑笑的,不接话了,摊手抬住沈蔚小臂,扶她站立。

    他再这么待着,沈蔚怕自己气昏头要离婚。而她不愿便宜戴家林。

    “你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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