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度认为,在初中毕业之后,我不会再跟章宇有任何交集。然而事实证明,我真的非常天真。
靠着小学六年那点三脚猫的书法才艺,我小升初的时候以艺术特招进入了市里最好的公立初中。我初中三年的成绩中等偏上一点点,平时学习马马虎虎。而章宇就不同了,标标准准的学霸,最后中考成绩全班第一接着读市里的国家级重点高中。
初中班主任黄老全力贯彻学习小组的方式,四人一个小组,设小组长,促进大家学习交流。初一的时候我跟章宇同一个小组,不过那时候我跟章宇几乎没有除座位能产生的交集。每天的交流仅限于收作业,我甚至觉得黄老选我做小组长完全是为了保证章宇不受学习以外的任何繁杂事务的影响。
我跟章宇那么点青涩懵懂的故事,发生在初三。
我们初中有一栋初三楼,专门给初三用。搬进初三楼的那天,黄老千叮咛万嘱咐朝会别迟到了。平时规规矩矩的我偏偏那天出了岔子,带着从以前的教室里刚拿回来的还没洗的饭盒,在已经坐得整整齐齐的初三9班门口满脸通红地喊报告,饭盒里的勺子甚至还在叮咚作响。
初三楼是旧楼,教室比新教楼的小。以前教室里的座位是四个大组,一个大组两列,而现在这个教室变成了三个大组,左右边上的两个大组仍然是两列,但中间四列拼在一起变成了一个大组。我坐在第二大组的第五排,除了右手边原本的同桌夏睿,坐在第三大组第五排的章宇成了我初三左手边的同桌。
我都有些忘记了是怎么跟章宇变得熟稔起来的,毕竟从小到大我对学霸都秉承着尽量敬而远之的原则。或许是四连坐的座位真的距离太近,又或许初三的我发奋用功学习而老是找章宇请教问题。总之始终定格在我脑海里面的画面是,我跟章宇在某节英语课上不小心碰到而牵住的手。两个人谁都没有放开,一直到下课我去英语办公室拿卷子才不着痕迹地松开。
那天之后我跟章宇形成了一种无言地默契:放学之后互相等着一起走。
初中的小孩子,总是会给一些稀松平常的行为定义上不同寻常的意义,放学一起走是其中之一。我跟章宇不从初三楼的楼梯下楼,因为初三各个班的放学时间很统一,楼道口里很多人,我们都绕到新教楼的楼梯下楼,因为初一初二放得早,楼道里没人会发现我跟他一边下楼一边偷偷牵住的手。
最先发现我跟章宇关系不一般的是夏睿。夏睿这个人,除了对学习不敏感,对八卦倒是非常敏感,一个课间的小游戏就让夏睿的火眼金睛识破了。其实都不算是游戏,就是三个人在比手的大小,比划了一阵子上课铃就响了。夏睿奸笑兮兮地递过来一张纸条:你跟章宇嗯哼哼哼哼?我一时语塞,转过头故意对着夏睿恶狠狠地说:“好好上课!”夏睿倒是一副我什么都知道了的样子,开始装模作样地听课。
我偷偷地瞄章宇,他不出意料地在专心学习。章宇很少抬起头一字一句听讲台上老师在讲什么,他一般都是课本下面压着理科方面的竞赛书,手边的草稿纸刷刷刷地在写。有时候我会在章宇的草稿纸上涂涂写写一些乱七八糟的内容,或者是自习课给他传话,但这些都与他思路清晰的解答步骤格格不入。或许本就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
我跟章宇的小暧昧一直延续到初三上期的期末,黄老决定在期末考之后对班级座位大动干戈一番。为了彰显表面民主,黄老说这次座位的选择顺序会跟以前一样,按照考试成绩排名和平时操行评定相结合来排列,也就是说,如果我和章宇要继续同桌下去的话,我的成绩排名要尽可能地接近章宇,在能加操行分的地方尽量表现,这样总排名越接近,才越有可能一前一后地选座位。但我看着最近一次月考化学61分的卷子,心底已经开始悄悄跟章宇告别了。
“韩桵,张老师叫你去一趟她的办公室。你这次化学……”
“我知道了!”我的语气很不好,本来笑意盈盈的章宇被我这四个字堵得脸都绷住了,整个人愣在那里。在考试之后被叫去老师办公室准没好事,何况这种与成绩相关的事情还是章宇来通知我,本来就对座位的事情焦头烂额,听他这么一说,我心里就像被抓住了什么小辫子一样,万分不耐烦。整个人腾地一下站起来,旧旧的桌椅被我弄出刺耳的声音。我也没有再回头看章宇的表情,单方面开始赌气。
等我从办公室回来,被我闹情绪弄乱的现场已经被章宇收拾整齐了。我像一只泄了气的皮球,无力地趴在桌子上,枕着各科皱巴巴的卷子。
“张老师说让你找我或者汤易分析错题吧,汤易忙着黏温秋哲,一会儿自习课你先看看错题,下课了还不懂的我再给你讲。”
我什么也没说,整个人陷在巨大的无力感里。我满脑子都在盘算怎么才能跟章宇座位坐在一起,可是想到我跟章宇月考排名的差距又觉得无能为力。更无力的是,我一点也不确定章宇是不是也想继续跟我坐在一起。
那天,章宇给我讲每张卷子上的错题讲到放学后都很晚。一起走出校门的那段路我一直都想问他关于座位的事情,但看着他一脸疲惫,始终问不出口,我觉得我在拖累他。那天,在章宇家小区门口的超市门口(他家在学校旁边租了房子,真的是学校旁边,就校门口右转五十米),我们肩并肩地,遇到了章宇的妈妈。一种莫名的心虚,悄悄跟章宇拉开了点距离,装作只是放学偶然一起走的样子。我真的很蠢,放学放到天都黑了,怎么看也不会是‘偶然’一起走的。
章宇倒是一脸正气,还跟章妈妈介绍说我是他同学。对此我只能理解为成绩好的人可能真的比较有底气吧,章宇和汤易都是这样,这俩人全班前两名轮流坐。章妈妈也很和蔼,还笑眯眯地说,是同学啊。但底气不足的我总觉得那笑容背后有什么东西不简单,于是脚底抹油迅速以我爸还在前面等着接我为理由溜之大吉。实际上,我坐公交车回家。
考完期末考那天,大家回教室还原桌椅板凳,这可能是我跟章宇能坐在一起的最后一天了。我送给章宇了一个小别针,别在他深蓝色的笔袋上面。是一坨黄黄的便便的形状,上面是微笑的表情,背面我还写了‘章宇’两个字。我也有一个一模一样的,别在我的文具袋上面,背后写着‘韩桵’。我也不是很懂自己当时的审美,为什么在校门口文具店挑了那么半天,挑出两坨屎作为纪念。
那个周末,我惴惴不安地等待着排名,全然没有期末考试结束要迎来寒假的喜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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