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孩子大约五岁,单位派我去青海出差。那时的所谓出差,你懂的。虽然很多人喜欢这样的出差,但我有些无所谓,因为只派我一人去,而偏内向的我不擅长与陌生人打交道。
会后的“采风”活动,坐在大巴靠窗的位置,听庞龙的《幸福的俩口子》,望着窗外荒凉的原野,想着远方的老婆孩子,一时很怀疑为什么要将自己置身在这陌生的环境中,与一群陌生人在一起。
当听到“我不能忘记你的样子,我们一起过的苦日子,我们一定相爱一辈子,你永远是我的小娘子”,竟没出息地流下了眼泪。幸亏坐在最后排,没人看到。
年华总会逝去,而所爱之人的样子,却会雕刻在脑海,在梦里、在思念里、在回想里,在某一个静下来的瞬间,一遍遍清晰地浮现在眼前,亦真亦幻。一起走过的日子,不管是苦是乐,都会成为爱的催化剂,催化出浓浓的亲情,让两个人由单质变成化合物。那个小娘子将最美的青春定格在我记忆的底片,永不褪色。
彼时父母都已离我而去,姐姐、妹妹与我虽然很亲,但毕竟各人都有一家子的生活。忽然感到诺大的世界,真正相依为命的,只有我们小三口。而当时他们与我远隔千里,让我在西北那片荒凉的土地上倍感孤独。
我不喜欢自己作为一个男人林黛玉式的多愁善感,可这种多愁善感仿佛与生俱来,长在骨头里。这让敏感如我对感情的要求苛刻到近乎洁癖,找寻另一半时更是费老劲了,30岁时才找到她。也许是为了弥补30年来的遗憾,我们天天腻在一起,逛街也要勾肩搭背,让看到的同事笑话了好几回,我却不以为耻,反以为荣。
结婚现场,我送给她一首诗,并向着来宾表示,我再也不惹她生气了,她哭了。
当然我并没有做到,依旧会惹她生气,事后她求我似地说“你就说句我错了能怎么的”,可我就像不会说“我爱你”一样,说不出来。我尽量将对她的爱表现在行动上,虽然表现的依旧不够。
有人说妻子是用来哄的,还发明了“宠妻狂魔”一词。对妻子言听计从,女人真的需要这样的丈夫吗?像所有夫妻一样,我们也会吵架,但是吵架后我们也会反省,我会反省她为什么要和我吵,她坚持的理由有没有合理性,她也学会试着从我的角度思考问题,这样在吵架的过程中我们彼此不断了解对方、接近对方,时间长了,对问题的看法日趋一致,不一致的只要不过分影响到家庭和孩子,就选择宽容。如此一来,吵架反倒越来越少了。
2011年,我的身体里查出了结节,本地医院无法确诊。她承受了很大的压力,但是在我面前从来不表现出来,总是笑着与我共同面对。后来我听去医院看我的同事说,她与我爱人聊天时,我爱人哭了。她太需要找个人来发泄一下郁积的情绪,却不敢在脆弱的我面前有丝毫表现。后来我们之间也没有说起过这事儿,这是我第一次在文章中提到。我不知道是不是所有女人都是如此,但我知道她小小的身体,比我更能扛起家庭的重量。
后来我去北京住院,她两头儿跑,一边要安抚孩子,一边还要照顾我,等待活检结果的日子就像是等待判刑,如果没有她的陪伴,我不知能否挺住。
幸运的是,只是结节。
人说夫妻之间要忠诚,深以为然。我的理解,忠诚就是不隐瞒。哪怕说出来会令对方不高兴,也要说出来让对方知道。有一次曾经与我相处过不长时间的“前女友”请我吃饭,我向爱人说明情况,开明的她没有阻拦。我知道她心里有些不开心,但同时她对我也是放心的。当然我们各自有各自的生活空间,有自己的朋友圈,但只要自认为会涉及到对方时,一定会告之对方。心底无私天地宽,对待人生如是,对待爱人亦如是。
我对她表示爱的方式是生气,她骑车闯红灯我会对她生气,她走路看手机我会对她生气,天冷出门不戴帽子会对她生气……对她一切不让我省心的行为我都会生气,以我一句话将人怼到南墙的脾气,有时话出来会很难听。但她知道我生气是因为我在意她,通常会以撒娇应对,然后下次照旧。
对彼此的家人,我们都选择像对待原生家庭的亲人一样对待,不过多干预他们的生活,但是有困难时真心相助。父亲生病时,一个细节让我记忆犹新,我们去看父亲,我都没注意,是细心的她发现父亲的脚指甲有些长,就给父亲剪起来。她做的那么自然,没有丝毫的刻意,就像是在对自己的亲生父亲。那时她不像是儿媳,更像是女儿。父亲有些羞涩,但更多的是感到温暖吧。
姐姐买房,她二话不说就将家里的积蓄全部拿出来。
她骄傲地问我:“你媳妇敞亮不?”我说“敞亮”。我对她的家人亦是如此,便问她:“你老公是不是也很敞亮?”她回答:“两口子敞亮到一块儿去了。”
人生苦短,在胳膊肘向哪边拐这样些小的事情上纠缠到让亲情受伤,真的不值。
其实结婚以前她比我更能赚钱,有了孩子后她就做了全职太太,一心一意照顾孩子与家庭。我从来不以赚钱养家自居,而是感觉亏欠她很多。没有她的付出,哪里有一点点奋斗而来的“家业”?哪来井井有条的家庭环境?最关键的,哪来从身体、心理到学业都很优秀的孩子?这是亲情陪伴的结果,是多少金钱都买不来的。
谁也不能阻止爱人的老去,我只希望这老去的步伐慢一些,再慢一些,让我们能从容地手拉着手,走在夕阳下,说着只有彼此能懂的情话,走向那确切而未知的远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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