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集地阅读村上春树是这两个月里一件很充实的事情。他的小说像轻轻的、缓缓的风一样,不知从何而来,不知吹向哪里,吹拂过眼睛,脑海,我仿佛与这些文字一起并肩,又仿佛擦肩而过从未交集……最后那些无法言说的感受化为缭绕心头的结,又不得不用文字抒发出来,才甘心。合上《寻羊冒险记》,忍不住感叹,“村上春树真是个讲故事的天才。”
迷宫般的结构
如果时间是人生无形的推手,村上春树就是擅长利用这只手的作者。《寻羊冒险记》里,开篇“不着边际”,直至看完最后一页,我忍不住重新回看了第一章,似乎明白,又不明白,或者明白不明白都不重要,作者就这么下笔了。
第一章 一九七〇年十一月二十五日 ‖ 星期三下午的郊游
一九七〇年十一月二十五日那个奇特的下午我至今仍记得真真切切。被一场大雨打落的银杏树叶染黄了——黄得如干涸的河——杂木林间的一条小径,我和她双手插在大衣袋里,在这条小径来回踱步。 除了两人脚踩落叶的鞋声和鸟尖锐的叫声,别无任何声响。
在这章节里,二十岁的主人公遇到十七岁的女孩。他对她的描述只寥寥数笔,且有距离,信息要么是听别人说,或者两人之间淡淡地交谈透露出来。她高中离家出走,终日留恋咖啡馆,抽烟、读书、通过一起睡觉了解各种各样的人。他们一起消磨了一些时光 ,女孩称之为星期三的郊游。“太阳升起落下,人们来了又去,时间像空气一样流淌,岂不有点像郊游似的?”
在漫无目的时间里,特定的那一天铭刻在主人公的记忆中。那天女孩说,”活到二十五,然后死掉"。她遇到车祸离去,在二十六岁时。
迷宫的魅力在于你不知道出口在哪里。你看不清脚下的路通往哪里,需要去尝试不同的路径,你甚至可能迷失在其中。如果迷失了,你唯一的最有效的方法就是站到高处去,找到一个目标方向,朝向那里前进,不论前面是否有路,你都需要越过去。《寻羊冒险记》的结构就是迷宫,尤其在前面几章,你只知道和主人公一起消磨在日常的时光里,那些时间很胶着,故事沮丧又奇妙。
第二章 一九七八年七月 ‖ 1.关于十六步 2.她的消失,照片的消失,长筒裙的消失
"说实话,并不想和你分手。"她稍后说道。
“那,不分不就行了!”
“可是和你一起,哪里也到达不了的呀”。
主人公与生活了四年的妻子离婚了。字里行间弥漫的“沮丧”,让我与刚刚参加完葬礼,并喝醉的主人公一起艰难地走了十六步到达空洞的家。我们看到回来拿东西的妻趴在桌子上沉默地流泪,两人淡淡的对话,看着习惯的关系断裂的感觉真是又无力、又伤感。不论作者文字怎样淡淡地掩饰,生活中那份断与离,如同平静水面下的汹涌暗流,具有吞噬人的杀伤力。
作为读者的我将被带到哪里?现在其实也是看不到的。
第三章 一九七八年九月 ‖ 1.鲸的阴茎,身兼三职的女郎 2.关于耳的开放 3.关于耳的开放(续)
她美丽得恍若梦幻。那是一种前所未见甚至想所未想的美丽。一切如宇宙一般膨胀开来,同时又全部凝缩在厚实的冰河里……她和她的耳朵浑融一体,如一缕古老的光照滑泄在时光的斜坡。
第三位女郎,有着美丽耳朵的女子登场了。主人公与女子的认识过程相当任性,他们因为“耳朵”而相见、相识、相交,一切都镶嵌了一层戏剧与宿命的色调。与前面那种空洞与沮丧的氛围相比,当主人公与女子相遇后的时空突然多了色彩、声音与味道。他们俩都展现出极为有趣的一面,我甚至以为主人公沉闷的人生将会因为这种化学作用变得多彩起来,但一只羊带来了转折。
作者的迷宫构筑得非常精妙,每前进一步都出人意料。那些节点似乎像层层设计,又似乎是兴致所至,笔墨所到之处自然随意,但情节却合情合理。在这章的结尾,故事中最重要的一个“人物“——羊,带着玄幻的色彩和浑身的故事从天而降,带着主人公以及作为读者的我进入完全想象不到的冒险世界。
第四章到第八章
寻羊冒险记1 鼠的来信及其下文 寻羊冒险记2 海豚宾馆冒险记 寻羊冒险记3 尾声
从”羊“登场,故事就像抛出去的一个石块,带着不受作者控制的节奏,划出属于自己的抛物线轨迹,由于地心引力的控制,最后才重重坠落回大地。从这里开始进入了“羊的物语”。
谜样的故事:羊的物语
为什么会出现一只羊?没有答案,无须答案。总之,这只奇妙的羊来到了主人公的生活中。对于主人公来说,它原来只是存在于照片中的一只羊,但随着故事抽丝剥茧般的发展,他被迫且必须去寻找这只已经失踪的羊。主人公和他的女友,有着美丽耳朵的女友踏上旅途。有趣的人总会制造意外、遇到意外,他们从都市到达北海道,一步步接近照片所在地,那里似乎有羊的真相。
这只奇妙的羊独一无二:犄角弯的角度甚是奇妙,四肢短粗壮实,眼睛如地下水一般清澈透明。毛是纯白色的,背部生有星状褐毛。这只羊是传说中能够进入人体,长生不老的羊。它以人为壳,操纵着这个人的意志与行动,“美丽得令人眩晕,邪恶得令人战栗。身体一旦陷入其中,就整个消失了。”当此人失去利用价值,它就会离去。而羊离去后的人,就沦落为地狱般的“羊壳”。
这神秘的羊,将散落在不同时间和空间里的多个关键人物串起来,逐步展现出故事的意图。羊博士,先生,主人公亲密的朋友鼠,这三个人都因某种因缘成为了羊的宿主。每个人都因为与羊的共生展开着自己的生命轨迹,羊博士成为羊的代步工具,先生成为羊开疆辟土的手套,只有鼠,他用了极端的方式断了羊的控制。
这个冒险故事相当精彩,希望你们自己去阅读,只有踏入那迷宫,才知道有些魔力是旁人无法叙述的。
书中的世界
这不仅仅是个冒险故事。故事里有现实的社会,城镇的兴衰,包括作者对于自己国家历史、政策,人的自由意志的思考。“羊”像个符号,代表着某种强大的意识,这有形又无形的力量,无处不在,作为个体的人身在其中,很渺小。作为读者的我不了解日本历史,所以对于“羊”与社会意识关联体会不深。但深深感触的是,村上春树是胸怀广阔的作家,他的思考,不仅仅是人本身,还有周边的世界。
时间在流逝
一切休矣!美丽耳朵的有趣女友再无踪迹,挚友鼠从此天河相隔,回到熟悉的故乡……
我沿着河边走到河口,在最后剩下的五十米沙滩上弯腰坐下,哭了两个小时。哭成这个样子生来是头一次。哭罢两个小时,我好歹站起身来。去哪里还不知道,但反正我从地上站了起来,拍去裤子上沾的细沙。
太阳早已隐没。移步前行时,身后传来细微的涛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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