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白
七八月的夏,虽谈不上骄阳似火的恐惧,可在这关着三十号人的五十来个平方的监室内,却总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燥热感。两个沾满灰尘的吊扇,自由散漫,有气无力的转着,似乎在抵触这种毫无意义的使命。
八监 是星城看守所五区的一个过渡监室,顾名思义:过渡监室就是到五区关押的疑犯首先都必须先到八监,经过八监的一系列“培训”后,再分配到其它监室。我到八监那天是3月10日,刚好是“龙抬头”那天,而我却低着头到了五区八监,其它的“仁人志士”均觉得时间过得太慢,而我却不符合大环境的觉得时间过得太快,好像时间就是一张张荏荏绿绿的人民币,而我在这 铁窗内没买到任何心仪的商品,而它却“哗啦啦”的肆无忌惮的流逝着。
今天是7月7日,再过三天刚好是我进入八监整整四个月,回想起来,十年前为了战友第一次进入一看呆了110天,我这次“二进宫”已经整整多了七天,而3.10.110这些对于我带有讽刺意义的数字。总是让我觉得我的人生就像一个“茶几”,而上面摆着的尽是“悲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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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在过渡八监呆了四个月的我,算是大家俗称的“老口子”了,自然也真真切切的见证了过渡监“三教九流”进进出出的盛况,四个月的时间不算长,而进进出出的“囚友”却少说也有两三百人了,有时我老会想,这些个“同仁”怎么就这么多呢?当与大家探讨这个问题时,而大伙反馈的不太成熟的解释,空前的统一(这就是具有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复兴和伟大的无产阶级专政的“完美”体现)。
旷眼镜是郴州永兴人,是“非法吸收公众财产罪”被捕的,因为他戴着有一幅厚厚的近视眼镜。于是大家习惯的称呼其为“四眼仔”,而他不但不生气,反而总是苦笑着回应—“到”。
在这种“鱼龙混杂”的环境里,要对一个只在过渡监呆几天就调监的人,产生很深刻的记忆,并不是件容易的事。至少对我而言是这样的,而你也不太敢为了记忆而做一些事情或者情感交流,原因有二:其一:也许你俩刚刚“王八瞪绿豆”对上眼,产生了丁点“情愫”,而对方就要调别的监了,就算你的无限的“留恋”,而人在囚牢身不由己,留下的只有无尽的伤怀和无奈。其二:说白了价值观统一,志同道合的相对来说的确有限。
所以自然也没几个能让你伤怀的主,而旷眼镜算其中一个。这种离别的伤感在四个月中有几个了。其中三个都是戴有眼镜的主。我无法具体解释这种现象,也许是因为自己渴望知识,而对眼镜者情有独钟吧。
旷眼镜是前些天充的监(调去别的监室),而我却老对他记忆犹新,无法忘怀,总是在脑海中浮现出他那玻璃镜片后无奈和悲观的眼神,他曾对我说他总是睡不着,总想起年幼的孩子,年老多病的父母,还有那些个不争气的弟弟,说完后又会反复强调他已经说过多遍的那句老话“我是95届的本科生,其实之前通过自己努力还是很不错的,这次若不是碰到几个不守信用的无赖,我的资金链是不会出现太大问题的,其实'他们'如果在给我几个月时间,等我把那几百坛茅台处理了,还是有办法东山再起的,可是墙倒众人推,唉,穷在闹市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啊,八项规定把我搞惨啰,他们欠我的钱又不给我,我欠的钱我又不能还,哎。”
在他倾诉完后,我总会习惯性的安慰他,因为我又何苦不是如此,在这个人情淡薄的商海里,你若没有足够的资本,宽阔的人脉,就如驾驶一叶动力不足的轻舟,一个小浪便可把你打翻在这无边无际的深海之中,即便如此我还是会激励他,人生中总是不可避免的有苦难来临,当我们身处其中而又无法自拔时,那就只有坦然的面对了,虽然这次“灾难”可能将我们的事业置之死地,但如果我们出去后置之死地而后生,那么我想我们收获将会是双倍的,而我们作为一个爷们的态度应该只有一个,那就是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
往往这时,他总是苦笑一声说:兄弟你是可以看到“出去”的希望才这么说,唉!我可就惨啦!估计等我出去,黄花菜都凉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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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我知道在安慰他的同时,我其实也是脆弱的勉励自己,回想起我所面对的那些个人,那些个事,不这样像阿Q一样想,你又能如何呢?就如我的座右铭:即便你了解了生活的真相,却依然应该热爱生活。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也可以称之为一种英雄主义吧! 而你也别无选择,就如铁窗外铁网下挂着的那条母亲送的红内裤,你上午放风时洗得干干净净透过铁窗看着它随风摆动,干的透透的了,而一阵暴风雨来临,你却只能隔窗而望即便他在哭泣,在召唤,在呐喊,你也无能为力,唯一的办法也许是放风坪铁门打开后重洗一遍。
面对苦难,也许你还有一个办法自救,置身苦难之时那就写作吧。其一,因为苦难是写作精神层面需要的东西,其二,伟大的作品均由苦难而催生,正所谓逆境出文豪。例如:司马迁,曹雪芹,史铁生,普鲁斯特......每每这时我总是又会习惯性的走到玻璃铁窗边,看看窗外的那条重洗过多遍却依然十分鲜艳的,带来母亲及家人祈福的,迎风轻舞的红色内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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