歧途

歧途

孙立明不知道怎么从医院走出来的，只感到腿软绵绵的，大脑空荡荡的。他怎么也想不到他三十岁不到生命已经走到了尽头。他要回家，他要离开这个光怪陆离的城市，是这个城市毁了他，他很这个城市，他更恨自己。

孙立明高中毕业就和弟弟一起来这个城市打工，他心里知道一切都只能靠自己。母亲很早去世，父亲也不知道流落到哪里；他恨他的父亲，一辈子游手好闲，靠坑蒙拐骗过日子。他和弟弟三年高中不知道是怎么熬过来的，更别说上大学了。他羡慕他的那些同学，虽然和他一样落榜了，还有机会去复读，他却没有这样的机会。在这座繁华的都市里他体会到了什么是冷漠，无助，欺诈，无情，也就是在这里他误入了歧途。

人有的时候就是一念之差，就会毁了你的一生。他在一个工具厂打工，工具厂是老外开的，据说是世界知名的企业，生产的工具贵的的离谱（他是这样想的）却供不应求。慢慢的他也知道了厂里的一些猫腻，有的工人偷偷的把一把两把的工具藏在身上带出厂，厂外有专门的人来收这些工具，时不时有工人偷带工具被抓到，结果就是被开除。孙立明开始想都不敢想去偷厂里的东西，他想好好工作，挣一份清清白白的工资。有一次一个老乡工友找到他，要他帮忙在厂围墙外看一下扔出去的工具，事后一人一半。就是那天晚上，他鬼使神差的干起了偷盗的营生，收不住手啊；钱来的太容易了，东西一出来就有人把钱送到你手里。大半年时间吧，他整个人都在亢奋之中啊，他一个农村来的人，从来没有过钱。他学会了喝酒，抽烟，找小姐。这个时候有人能提醒他一下，警告他一下，也许他会听。他弟弟到了这个城市就和他分手了，不知道跑哪里去，他周围都是和他一样醉生梦死的人。有时候睡醒了，他想离开这个厂，重新来过，第二天这样的想法就熄灭了。大不了被开除呗，那个时候的想法多么简单。

出来混迟早要还的，他被抓到了，盗窃罪，初犯认罪态度较好，在号子里待了半年出来。这个时候他才知道一个人的清白是多么的重要，一个有污点的人，找不到工作，到工地出苦力，人家都嫌他手脚不干净。他没脸回家，他靠借钱过日子，后来没人借钱给他，包括他亲弟弟。他只能去车站、菜场、人多的地方去偷。他被打过，被抓过，可他怎么也改不了去偷的毛病，他的病也许就是那时落下的吧。饥一顿饱一顿，街边的饭菜又不干净，他得了急性肝炎，弟弟把他送回了老家养病。

这也许是老天给他最严重的警告，他病好了以后，准备在老家踏踏实实做人，清清白白赚钱。他摆了个水果摊，生意勉强了度日，他的身体也渐渐恢复了元气。可是造化弄人，看着周围曾经的伙伴，一个个人五人六，而他被人指指点点，他的心压抑的难受，他还想出去闯，还想发大财，不是有很多人都发了吗？

傍晚的时候孙立明已经走在回家的路上，江风吹拂着他微微发烫的脸，回家的路是多么的漫长啊，家乡什么都没变，是回家的人变了。深秋的季节，家乡的一切显得那么的萧索，夕阳如血。这个时候，他的心反而平静了很多，一切都无法改变，一切都已经注定。他不想去见任何人，虽然他真想找个人痛痛快快说说他的恨，他的悔，他的爱啊，可是他不能，至少他没有勇气。他得的是肝病，是有传染性的，他不想连累他人，他想有尊严的去死。只有一个月的时间了，他要去给母亲上个坟，和母亲打声招呼，他要去见他了。他已经不记得母亲的样子了，家里有一张小时候母亲和他们兄弟的合照，他要好好记下母亲的样子。想到母亲，他的心痛的要命，他从小记得母亲是在父亲的打骂声中，过着苦巴巴的日子，没过过一天好日子。倒是他那个父亲一年到头在外面逍遥快活。他有时候想他骨子里的堕落的基因就是父亲传给他的吧。

快到进村的时候，一群小学生正放学回家，蹦蹦跳跳的一路走一路笑；他曾经也是这样无忧无虑的年纪，他现在是犯过错的孩子，一切都已经无法改变。家就在眼前，没有一丝温暖。他已经好多年没有回来了，他在包里找到了钥匙，抖抖索索得开了门，一股的阴气迎面扑来，他打了一个寒颤。他赶紧去开灯，灯亮了。堂屋里，一下子温暖起来。他放下行李，用手机给弟弟发了个短信，我已回家，速回来料理一切后世。

大颗的泪水滴落在手机的屏幕上，他太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