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译世
她盯着屏幕上的那个东西,黄色的圆脸上挂着两滴泪珠,摆出一脸既哭又笑的表情,她的周围有人叫它笑哭,有人叫它哭笑,也有人管它叫哭笑不得。但她不想纠结这东西叫什么的问题,她现在想知道这表情是怎么出现在自己手机屏幕上的。
她觉得这问题有些不太对,她当然知道是她自己把它打上去的,但是自己是怎样点到表情菜单,又是怎样按下那个灰白色的发送按钮,这之间的,就在两秒之前发生的事情,她却完全记不得了。
她甩甩脑袋,又用手把散乱的头发重新拢好,头发还有点湿,这让她想起今天在食堂被人撒了一头果汁的事情,随后各种倒霉事像是互相勾起来了一样一连串地从记忆里被扯了出来。
她的一天算是写满了倒霉,先是早上一场本不重要的会议和大姨妈撞车,她强忍不适做完总结却被突击过来视察的老总看到,老总随口的一句不认真,导致她被经理叫去痛骂了一个小时,天知道她当时忍着痛和怒火是怎样还能保持忍气吞声站在那的。
幸亏接近中午下班经理才放过她,然而中午在单位食堂自己却又被一个冒失的姑娘用一杯果汁从头撒到脚,她在午饭和清洗中间忍痛选择了后者,公司的午休时间很短,她只得匆忙在厕所冲了冲头发,连午饭都没顾得上吃。
可一到下午又出事了,临到下班时公司那八百年没换的老旧电脑忽然蓝屏,她一下午的劳动成果转瞬间付之东流,她抱着一丝侥幸再次开机,发现自己辛辛苦苦做的报表果然消失无踪。
她拖着疲惫的身体和饿的发痛的胃回到租住的地方,心里抑制不住地烦躁,夹杂着委屈。她想大声骂街,却又想大声哭泣,最后她权衡了一下,选择了蒙在被子里小声哭了起来。她想咒骂别人,就像电视剧里一样说些你个混蛋之类的话,但她不知道该骂谁,也不知道该骂些什么。
不一会她坐起来,她的胃已经对她发出正式而强烈的抗议,它强烈谴责她只顾大脑心情不顾自己死活的发泄行为,然后抓着她的手点了一份外卖,不是常吃的那种满是水煮青菜的难吃健康餐,是能迅速带来饱足感的快餐。
外卖的速度很快,她打开门,看到外卖小哥愣了一下,然后犹豫地动着嘴唇。她迅速接过外卖,赶在外卖小哥说话前抛下一句谢谢关上了门。她回到自己的房间,拿过手机在朋友圈发一句去他妈的生活,然后关机把手机扔回床上。
重油重盐的饭比起性冷淡一般的水煮青菜要好吃不少,好吃的程度大概就像一个阳光的肌肉猛男比一个自恋的伪文艺娘炮,要好一万倍。她发泄似的往嘴里填着食物,尽力不去想今天的种种,然而眼泪还是止不住溢出来,混到饭里,让嘴里的快餐又咸了一分。
她扔掉餐盒,打开手机,微信上传来了不少消息,或是关心,或是询问,或是担忧,小红点顺着列表排了一屏。她一一点开回复,关心的就回谢谢,询问的就回没事,担忧的就回不必,就这样一路回复,公司的十几个人,大学的五个室友和其他同学几个,小时候的玩伴几个,三十几个人回复下来,花了她将近十分钟。
她看着手机屏幕,脑海一片空白,她机械翻着微博,但没有什么能让她笑出来的。几分钟过去了,她点回微信,没有人回复。
又是几分钟过去,微博热搜让她知道某女星和某男星结婚了,婚礼超豪华宾客阵容超大牌,房控新政策出炉了,预计依旧没有什么卵用,一组表情包和一组丧语录火遍全网,还有其他的东西,她没心情继续看下去了。
忽然微信有新消息提示,她点进去看到一个高中闺蜜发来回复,解释自己去洗澡了没有看到,后面跟着一个笑哭。她发去消息表示理解,后面也跟一个笑哭。
同学再三追问她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并表示有事可以敞开心扉随意说,但她都搪塞过去了。回复陆陆续续传来,她敷衍着每一个人,也知道每一个人都在敷衍着她。对于那些解释自己为何回复很慢的人,她都表示没什么,并附上一个笑哭。
大学室友曾经跟她说笑哭这个表情可以缓解紧张的气氛,表达自己的真诚,但她现在觉得这表情是无语,是无声的否认,是无话可说的尴尬,是渴望结束对话的休止符。这个魔性的表情似乎能够化解整个网络世界的尴尬事,但它唯独表达不了两样东西——哭和笑。
所有人都在追问发生了什么,她只能含糊其辞表示其实没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到后面她逐渐开始感到厌烦,回复中的笑哭越来越多,她开始懒得继续解释,只回复一个笑哭。
她现在回想起来这笑哭是从哪来的了,而就在她愣神的时候,大学宿舍群里依然持续着审讯一般的询问,她已经发出了不计其数的笑哭,但质问依然没有停止。
消息渐渐减少最终停止了,她退回消息列表,最后一条消息无一例外是自己的笑哭,她忽然感到一丝孤独,随后孤独像深渊一样把她拖了进去,包围她,吞噬她。她又开始觉得笑哭是孤独的代名词了,笑哭意味着敷衍,意味着不能说出真心,当对所有人都只能发笑哭的时候,那这个人一定是孤独的,没有人能够倾诉,没有人能够依靠。
又有一个人忽然发来消息,但她已经懒得回复了,手指代替大脑作出决定,选择了最简单的回复方式——笑哭。
她发笑哭的时候,没有笑,也没有哭,没有尴尬,没有敷衍,没有思考,什么都没有。
她只感到孤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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