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公子高将使于齐,问于仲尼曰:“王使诸梁也甚重,齐之待使者,盖将甚敬而不急,匹夫犹未可动,而况诸侯乎!吾甚栗之。子常语诸梁也曰:‘凡事若小若大,寡不道以懽成。事若不成,则必有人道之患;事若成,则必有阴阳之患。若成若不成而后无患者,唯有德者能之。’吾食也执粗而不臧,爨无欲清之人。今吾朝受命而夕饮冰,我其内热与!吾未至乎事之情,而既有阴阳之患矣;事若不成,必有人道之患。是两也,为人臣者不足以任之,子其有以语我来!”
这是《人间世》的第二个寓言,之前的故事说的是谏君之难,这里又讲出使之难。
故事的主人公换成了叶公子高与孔子,这个“叶”读成“设”,就是“叶公好龙”的那个“叶”,是个地名。
子高被国君委以重任,去做外交使节,在动身之前,特意跑到孔子面前,向他请教。
一见面,子高就诉起苦来:国君交给我的任务实在是太重,我要出使的这个齐国,他们对待外国使节,态度“甚敬而不急”,虽然表面上很恭敬,但是对于我方的需求,齐国国君并不能急人之难,可能只是敷衍了事。要想说服、感动一个普通人,尚且很难,何况是堂堂大国的君王?“吾甚栗之”,这个“栗”是恐惧。
接着子高引述了孔子说的话:世间的事,无论巨细,如果不是按照其道行之,不合乎于道义,那就难以成功。“懽”同于这个“欢”,要想令当事者都能皆大欢喜,把事情办的圆满,需要遵循着道。假使这次的任务没有取得成功,那么子高就要面临“人道之患”,也就是受到国君的惩处。即便是任务完成了,可是自己的身心,也在重压下饱受煎熬,内心的忧惧长时间得不到排遣,造成阴阳不调,这便是“阴阳之患”。只有具备了“知其不可奈何而安之若命”这样的修养,能够尽人事,知天命,才不会为成败得失而忧患。
“食也执粗而不臧”,是说子高接受了任命以后,由于忧惧太深,导致食欲不振,饮食上吃的很粗糙。心里面有事,即使是珍馐美味陈列于前,也是无法下咽。食不重味不说,子高还因此得了个“内热”之病。“爨无欲清之人”,“爨”是指厨房,子高站在家里的厨房,也不感觉到热,因为心里面的焦虑烦躁,比炉灶还热。“朝受命而夕饮冰”,早上才接到任务,晚上回家就不停地喝冰水。还没有真正动身出使,就已经是这个样子,身心憔悴,如果说任务最终失败,必然还要受到惩处。
子高隐隐生出了畏难之心,说自己不堪重任,因为阴阳之患和人道之患,这两者同时为害,令人如坐针毡、骑虎难下。所以,请教孔夫子,可有什么“清凉之剂”,能解去这热恼。
搞外交不容易,所谓的折冲樽俎、纵横捭阖,绝不仅仅是靠着伶俐的口齿,国与国之间,如果没有信义,不讲究相与之道,那就只有尔虞我诈。战国时代的策士,在列国之间游说,所行的都是诡诈之术。苏秦、张仪之辈,凭借着诈术,取得了权位,但是很可惜,他们没有把国家甚至整个天下引上正路。
作为一个使臣,代表的是国家的利益,要为国家努力争取地位和权益,不计个人的安危得失。晚清的时候,国家极度衰弱,李鸿章奉命出使各国,兴办洋务,虽然很想要为国家做出些贡献,但无奈当时的情况,只能是起到周旋弥缝的作用。李鸿章去世之前,留下一首绝笔诗,是他一生心境的自况。我们读一读这首诗,可以看出来他的无奈。
劳劳车马未离鞍,临事方知一死难。
三百年来伤国步,八千里外吊民残。
秋风宝剑孤臣泪,落日旌旗大将坛。
海外尘氛犹未息,请君莫作等闲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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