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实的书写者永远在艰难中挣扎,如果没有一颗悲天悯人的心,你不可能让苦难和拼搏成为笔尖的溪流,源源不断的重走苦难的历程。有的时候,就是想一想那些曾经的艰难,都会赶紧摇摇头,把念头赶走。
评论《平凡的世界》总是有人把路遥的生活一块搭上,既然路遥是现实的写作者,那么被搭上也是一种宿命。经历和生活当然是作品生长的养料,而就此说现实写作者欠缺文学理想,或者说文学的批判和思考,那显然太轻薄了些。读《平凡的世界》其实是重读生活,重读几代人在苦难中前行的悲喜,而这本身比批判更严厉,思考更深邃,因为文学本身最大的工具性就是批判和思考。
如果说诗歌是人们哲学性的发问,在人类文明、文化的高峰上与星星对话。那么现实写作就是这座山峰本身。没有现实的文学基础,与星星的对话就是一阵风。之所以我们一直在探索文学的意义,其实因为文学本身的无意义需要一种意义来填充。当代很多中青年作家的作品生活太浅,而矫情太过,商业文学如果算是文学的话。况且文学编辑们每个人都带着“电压”来审视,一方面想要发财,一方面又怕砸了饭碗,所以商业文学基本就是简餐文化,配合着荷尔蒙冲动一下。而一些所谓的作家们一边为权力打着扇子,一边辛辛苦苦的抒发小情调,属于商业和半纯不纯文学杂生的阉货。
余秀华“去睡你”的嘶吼可证中国当代文学的困境,哪怕偶尔有个下三流的调调,都能让死水一潭的文学圈蒙圈。而这个下三流完全是思想开放了一点的结果。用身体写作的那一波显然已经老了,鱼尾纹下的身体难在冲击读者的小心脏,跳动不了的文学比没有强不了多少,当然作为乐子,完全可以小资般的贱贱回忆一下。当中国文学大家们忙着写报告文学傍权傍富的时候,路遥显然是个异类,被快餐污染了味觉的文学“家”们当然不看好,因为你的审美既不符合人性原始的蠢动,也不符合发财的路径。反而是底层的老百姓们,终于找到了一本会说人话的书,解渴般的把一本原本已经挤出圈外的书,给弄回圈内。尴尬一阵后,得奖了,这倒也体现了群众基础的力量。
路遥的现实主义写作,体现了路遥的责任和担当。文学其实是用来批判的,如果文学没有批判和反思,那么文学的意义到底在哪里?哪怕就是一个贺岁片,比如手机还在批判人们的婚外情呢。当然我们习惯性的把文学当成表扬稿,动不动就是惊天地泣鬼神的伟大,但是人性本身告诉了人们,如果都从猴子进化出发,没有一个人可以伟大到离你一万步,除非是权力作祟。任何的伟大都是在履行人的责任,而人的责任更大一部分与生俱来。或者你聪明,但是你不可能聪明到可以呼风唤雨。《西游记》是虚幻文学,但是它也是用来批判现实的,比如会耍魔术的都是妖精,会耍手段的都是神仙。而神仙这东西本身比妖精更可怕,因为一旦神位,不但吃的多、占得多,而且总是接受渺小者的供奉,不崇拜都是罪。所以有时候伟大跟无耻近乎是亲兄弟,一个德性,一个模子。
有人一直攻击路遥的写作动机,甚至瞧不起现实写作的手法。其实这本身更来自这群人本身无生活,或者面对生活的懦弱。放弃责任是最轻快的一条幸福之路,尤其是中国的作家们。如果唱堂会可以很体面的活着,大部分走此路就是一种人性选择。路遥显然不想被功利现实把生活的现实给驱走,所以走了一条不同的路。死的是路遥,并不是《平凡的世界》,如果死的路遥带走了批评家所评的一部分人的缺陷,那么活下来的《平凡的世界》,留下了恒久的文学魅力。超脱现实的写作者们与路遥的现实相比,差距在于路遥超脱了现实的境遇,所以在现实中飞的更高,以致可以从空中笑看文坛的各种怪象。而所谓超脱现实的写作者们,却躲躲闪闪的在脚下,自得其乐、自得其利、战战兢兢、骄傲自大的不堪活着。喝精神药汤久了致命,所以新华书店满目看上去,现代文学总是像搁着雨衣过生活,少些什么的令人遗憾。反而是近代文学,就像路边的野草,虽然不受待见,却总也不下架。
《平凡的世界》是一部现实主义小说,它无缝隙的嵌进我们的生活,又挑拣出生活的悲喜给我们咀嚼。老奶奶的止痛药片、孙少安的努力奋斗、孙少平的倔强和尊严,本身就是中国的现实,这里面包含你我他,芸芸众生的人们。乡村的生活比我们认为的时光要慢,路遥小说后几十年,老奶奶的止痛药片还在数着,孙少安的努力奋斗成功、失败,重头再来,孙少平们下岗后又开始了另一次的前行。现实是充满希望的,现实也是充满了绝望的,而在希望和绝望中挣扎的人们,构成了平凡的世界。《平凡的世界》,不平凡的生活,或者冥冥的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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