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在日本的蒲公英(第五章)
第六章
第一节
国家队新出炉的执教名单上,真衣的教练变成了张依依,中国人,原国家队队员,曾在全国乒乓球锦标赛,获得女子单打第一名,多次参加国际大赛,斩获过冠军头衔。1985年公派日本打球,现旅居日本。虽然技战术上不能一下子就有很明显的提高,但是真衣整个精神状态的改善人人都看得出来。十二月底,在日本一年一度的全国乒乓球锦标赛上,最终真衣战胜了目前的日本一姐再度拿到全国冠军,这强有力地证明了几个月来的训练成果。
十二月还有一个很重要的日子,那就是真衣的生日,而今年恰好就在全国锦标赛决赛的当天,晚上姥姥姥爷,爷爷奶奶,叔叔阿姨,反正就是爸妈两边的家人都聚到了一起,为她庆生兼祝她夺冠。
真衣坐在沙发上,边擦着湿漉漉的头发边浏览收到的祝贺短信。
“啊,唐融。”真衣迫不及待地点开了短信,这么多条祝贺的短信里,好像只有这一条,是她所期盼的。
唐融的短息前面无非是和其他人一样向她表示祝贺(真衣自己还没有意识到,她已经把唐融和其他人并列成了两个单独的类别),但是最后一句,他说希望晚上和她见一面。这使她又惊喜又有点小心慌。他要找我干什么呢。想了好一会儿,她回了短信:
对不起,今天晚上有家庭聚会,可能去不了。
一分钟过去了,五分钟过去了,唐融没有回短信,真衣有点小失望,明明她发了条表达拒绝的短信。不管了,真衣换好衣服,往酒店出发。
“叮叮~”来短信了。
“聚会结束后见一面吧,不会占用太长时间,在宿舍门口等你。笑脸。”
这不就是是通知的口气吗,不论我答不答应,他就在宿舍门口等着了呗。虽然有点嗔怪他的固执任性,心里却是高兴的。
唐融9点就来到了宿舍楼下,虽然摇下了车窗,总觉得热的很,就下车凉快,然而一下车,寒风直接穿透了他的羊绒大衣以及里面的针织衫,所以不一会儿就冻得又上了车,然儿不一会儿他又热得慌,就又下车,如此反复了好几次。
家庭聚会持续了两个小时,结束时已经是10点半多了。亲戚们有的回家有的直接在酒店住下,真衣则叫了出租车回宿舍。
下了车,往大门走,远远地就看到唐融手里拿着东西踱来踱去。她的心开始砰砰跳,似乎有一股东西顶住了心口,越靠近他这种感觉越是强烈。
“等了很久吧,天这么冷,对不起啊。”
“没有,也就一个多……,额……送给你,祝你夺冠,还有祝你生日快乐。”一边说着一边把那捧白玫瑰塞到她手里。
玫瑰?……。真衣的心跳的更厉害了。
“真衣,我,我喜欢你……我不想再远远地看你了,我想更接近你,请让我陪在你身边。”说着唐融激动地握起真衣的手,这才感觉到她在发抖,他将她一把拉入怀中,紧紧地抱住。真衣感觉全身的血液加快了流动,喉咙被堵住了,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她双手缓缓抱住了唐融。感觉到真衣的回应,唐融把她抱得更紧了。此时,皎洁的月光温柔地包裹住这两个相依偎的年轻人。
真衣在久久地回味他们的拥抱,从小学开始,她的生活里就只有乒乓球,直到遇见唐融,她才明白,她从心底里渴望着爱情,她的生活中应该有其他的颜色。这样想着,她竟有点臊得慌,情窦初开的少女。回去后唐融果然发了高烧,但同他幸福的心情相比简直算不了什么。
第二节
唐融突然开始装修房子了。可能是受布鲁斯结婚的影响,他也开始憧憬自己的幸福。房子是他老早之前,资金闲散的时候,从一对要归国的瑞典老夫妇手里买来的二手别墅。房子是北欧风,在风格上唐融没有做太大改变的,单纯重新粉刷了一遍,该换新的换新的,只是格局上有所调整。一楼改造成了健身房,二楼和普通家庭一样,客厅,厨房,卧室等等,三楼是改造最大的地方,整个一层全部打通,床,办公桌,沙发,吧台,衣帽间,除了卫生间用了通电会变成磨砂的玻璃稍作遮挡外,所有的东西都在这整个打通的空间里自由却很有秩序地摆放着。最特别的是屋顶,三楼的屋顶是四棱锥的构造,唐融将朝南的那一整面改造成了玻璃穹顶,当然穹顶上面还有一层类似遮阳罩的设置,你可以人工操作,也可以选择温控加光控的自动模式。
表白之后,两个人联系自然就频繁起来,但真衣在世界各地辗转比赛,俩人还是聚少离多,时差也是个挺大的问题。真衣有时也会发些照片,用电饭锅做的蛋糕啦,做鬼脸的自拍啦等等。每当唐融早晨醒来看到传来照片,就觉得今天会是幸福的一天。有时唐融会去现场看比赛,但是队里除了王伟,其他人并不知道俩人在恋爱,而且绘里毕竟是公众人物,也得防着狗仔队,更多的是唐融怕她分心,不想影响他比赛,所以一般俩人并没有单独相处的时间。
新的一年,在张教练的指导下,不论是体力上还是技战术上,真衣都得到了很大的提高。特别在瑞典公开赛上,第四分之一决赛同中国的新生代代表赵柯诗打到了最后一局,虽然最终以10比12惜败,但是真衣的技战术发挥的淋漓尽致,虽败犹荣。由于提前结束比赛,在球队往下一站移动之前,真衣有了一天的假期。恰好唐融来现场看球了。那就约起来吧。
四月的斯德哥尔摩气候虽然多变,也还是蛮舒服的。俩人约好在酒店斜对面的咖啡店碰头,唐融提前到,点了两份金枪鱼三明治,给自己点了一杯美式冰咖啡,为真衣点了她最喜欢的摩卡咖啡。真衣喜欢吃甜食,但甜食是运动员的天敌,要控制,所以巧克力酱和鲜奶油对她来说再诱人不过了。真衣一进门就看到了唐融,她几乎是像只小兔子一样蹦跶着过去的,啪,打了他后背一下,唐融差点呛着,看着唐融那略狼狈的样子,真衣嘻嘻地坏笑,眼睛弯成了月亮,唐融也跟着笑了起来。看到摩卡,真衣眼睛都拔不下来了,但是克制只喝了半杯。
俩人没有特别计划什么,就是漫无目地手牵手走在斯德哥尔摩那散发着中世纪气息的街巷,他们走过金碧辉煌的宫殿,走过庄严肃穆的教堂。真衣很是开心,时而闹腾的拉着唐融催他快走,时而撒娇似的把头靠在唐融的肩膀,时而故意吓飞广场上的鸽子,时而和橱窗里的裙子合个照。要不是远处的钟声响起,俩人都没意识到走了这么长的时间。球队晚上9点的飞机,所以俩人没有时间共进晚餐,细心的唐融早已按照队员人数经预定好了瑞典的本土特色小吃——肉丸子,让真衣带上。
“就到这吧。”在距离酒店还有一条街的地方,真衣依依不舍地说。
“恩。”唐融把手里的打包的肉丸子递给真衣,慢慢地放开牵着她的手。
“那我走喽。”
“恩恩,拜拜……”
真衣走了没几步。
“真衣。”唐融叫到,真衣转回头来定住,只见唐融大跨步追了上去,轻吻了真衣,对这冷不防的初吻,真衣先是愣了一下,然后踮起脚尖回吻了他。大街上车辆穿行,人来人往,但这一刻,他们的眼中只有彼此,两个人的粉红色涂满了整个斯德哥尔摩诗意的黄昏。
第三节
就在一切看似顺风顺水的时候,不幸的事情发生了。
在六月份的德国公开赛上,为了救一个离她很远的球,真衣一下子坐到了地上,不过崴到脚也是乒乓球比赛中常有的事情。真衣没有感觉到明显的疼痛,想要站起来继续比赛,却发现站不起来了,不禁心里咯噔一下,这次不是崴脚那么简单了,恐惧一下子蔓延开来,随后她被医护人员用担架抬出了赛场。
外界媒体纷纷猜测,很有可能是彻底的跟腱断裂。唐融从新闻报道得知了这个不幸的消息。王伟告诉他,伤势比较严重,经过简单的紧急处理后,真衣坐了最近的航班回国了,现在应该已经在日本了,目前他也就了解这么多。唐融很是紧张,想到真衣痛苦流泪的脸,自己也疼痛起来。他惴惴不安地拨通了真衣的电话,无人接听。约莫凌晨五点钟,唐融的电话响了,是真衣的号码。
“你好,我是真衣的妈妈真由子。”真由子在找真衣证件办理入院手续时,发现她的手机上有来自“唐唐”的9个未接来电,她从未听过这个名字,但还是打了回去。
“你你好,阿姨,我是唐融,实际上正在和真衣交往……恩……我知道她受伤了,想过去看她一下。”唐融小心翼翼地说。
妈妈不知道真衣有男朋友,从来没听她提过,所以有点吃惊,但是对于正沉浸在女儿受伤的不幸中的她来说简直微不足道。她一个人从昨天夜里撑到了现在,真衣过会儿就要接受手术了,爸爸下午才能赶到东京,她感到特别的不安,有个男人在总是好的,她没有拒绝唐融。
唐融赶到的时候,真衣已经被推进了手术室,在手术室外,妈妈和妹妹第一次见到了唐融。打了招呼之后,唐融紧挨着妹妹坐了下来。手术持续了三个小时左右,期间三人都没有交谈,只是唐融去买了三杯热咖啡,然而谁都没有喝。
真衣被推倒了VIP病房,她头偏向一侧闭着眼睛,不想说一句话。
由于是腰部以下的半麻,真衣理所当然地被插了尿管,之后还要给她擦擦身上,妈妈觉得唐融在不太方便。
唐融非常理解。
“我想您要在这陪床,但是换洗衣物啥的都没有带吧。您看我先送你回家取点东西,这有护士在离开一会没有关系的。”
“那真是麻烦了。”妈妈觉得这个小伙很贴心。
把妈妈送回医院,再把妹妹送回学校,唐融又去了超市。他买了几大瓶矿泉水,买了几包纸巾还买了些新鲜的水果。他担心伯母慌忙之下拉了什么东西,诸如水果刀,餐盒之类的也都买了。
“咚咚”’唐融敲了下病房的门,开门的是一个50岁左右的男子,和真衣长的真像,这是爸爸吧。
“伯父,你好。”唐融紧张地盯着真衣爸爸。
“你好。”爸爸面无表情地回了一句,转身走回了真衣旁边的椅子坐了下来,一时间让唐融不知所措。
这时,妈妈走过来,唐融把两袋子东西递给她。小声的跟她说买了些什么。唐融一米八的个子,因此隔着爸爸,他还是看到了真衣的脸,俩人对视的一刹那,真衣把头往窗户的方向歪了过去,她强忍着不让自己哭出声来,不想让唐融看到自己的狼狈样。妈妈有所察觉,轻轻拍了下唐融示意他出来。
“他们父女俩都是倔脾气,你今天也累坏了,先回去休息吧。”
“行吧,那我明天再来。哦,对了,这是医院餐厅的卡,餐厅在负一层,也可以提前预定,他们会送上来。如果有什么事情,您一定要找我。”
只是一天的时间,真由子觉得这个男孩不错,值得依靠。
下午四五点钟的时候,麻劲过去了,真衣开始慢慢感觉到连续不断的胀痛,持续了有十几个小时,一直到天亮真衣才睡着。术后第一天真衣仍觉疼痛,疼的身上出急汗,浑身湿漉漉的。第二天疼痛就逐渐消失了,每天打3瓶点滴,可以自己拄着拐杖上厕所了。大约半个月后,医生通知可以出院了,之后要持续做康复,告诉她保持一个好的心态,可以恢复得很好。
出院前一天,唐融找伯父伯母谈了一下自己的想法。
“伯父有工作,不可能一直待在东京。现在伯母住的地方是二楼的一居室,没有电梯,一个人照顾真衣会很辛苦。我刚好有套闲置的别墅,带电梯,很宽敞也很安静,特别适合休养,关键是离复健中心很近,伯母可以带真衣过去住着。我也能一起帮着照顾。”
……
“啊,伯父伯母放心,我还有公寓,不住那里。”
“妈妈,你觉得怎么样。”爸爸想了一下,觉得唐融说的很有道理。
“还是问一下真衣的意见吧。”妈妈也觉得唐融的建议很好。
收拾东西的时候,妈妈若无其事地问了下真衣。真衣没有说好,但是也没有做出抗拒的反应,当她是默认了。
第四节
爸爸踏上了返程,三人回妈妈的公寓拿了东西之后,驱车前往目黑区的别墅。一个多小时,他们到达了目的地,白色墙体的三层别墅一下子就吸引了俩人的目光。把车停好之后,唐融对真由子说:“伯母,您先进去,东西放在这,我把真衣送上去再回来拿。”说着就去抱真衣。
“我要自己走。”真衣有点冷淡。人就是这样,不顺、脆弱的时候往往迁怒于家人,会变着法和家人作对,会闹情绪,会发脾气。
唐融没有争什么,从后备箱把拐杖拿给真衣。三人上了二楼,真衣在沙发上坐了下来。唐融带伯母稍微看了一下三楼,然后把二楼的每个房间都介绍一遍,什么东西都收纳在什么地方,橱灶要怎么打火,紧急按钮在这里等等。觉得该嘱咐的都嘱咐到了,开车回到了市中心的公寓。
接下来的一个半月,唐融早晨6点出发,约一个小时到达别墅,三人共进早餐,9点钟开车去复健中心进行两个小时左右的复健,再返回别墅,午饭之后,真衣会睡一会,唐融有时打开电脑进行办公,大多数情况还是需要去外面办事。但是晚上如果没有应酬,会再回来,和伯母一起推着真衣去散步。真由子说了好几次,唐融还是坚持。
“要不然你在这住行了,这本来就是你的家,你这样跑也太累了。”妈妈也是心疼。
“合适吗?会不会不方便。”唐融求之不得呢。
“不会的。”真由子说道。
唐融当天就住下了,他不用搬家,三楼什么都有。洗完澡,唐融下到了二楼,妈妈收拾厨房,真衣在沙发上看书,余光撇到了他。只见唐融屁颠屁颠地蹭了过来,把手臂搭到真衣后面的沙发背。
“看啥书呢?(中文)”说着一边顶着真衣的头一边往书上蹭。
真衣用手把唐融的脸往外推,唐融又死皮赖脸地贴了上去。真衣啪地一下把书合上了。
“哦哟,不发大招不行了。”说着抱起真衣往三楼走去。
“你干嘛?别闹了。”真衣小声地说,毕竟妈妈在。
上了三楼,唐融小心地把真衣平放到了床上。
“你到底要干嘛?”真衣坐起身来又问了一遍。
只见头上的穹顶慢慢地打开,夜空洒满了星辰。好美呀!真衣躺下来,感觉自己与天空与星星融为了一体,置身缥缈之中,暂时忘掉痛苦,抛却烦恼,什么都可以不用想。
“真衣,要睡觉了哦。”妈妈喊道。
“今天的营业时间到了,欢迎您下次光临。”唐融嬉皮笑脸地说着,抱起真衣往下走。
受伤对运动员来说是很要命的,很多前程似锦的运动员都是因为伤病遗憾离开了赛场,这么严重的跟腱断裂就更不用说了。真衣上面的师姐一直保持着高水平的状态,下面的师妹们也处于强劲的上升势头。即使我顺利康复了,还来得及赶上他们吗?每每这样想,真衣都很忧伤,她觉得这是21年来最痛苦的事情了,每一天每一天都过得很漫长。她试着让自己不去想,给自己正面的暗示,把精力投入到复健当中去,但是想法还是会自己跑进来。看到真衣受伤,看到真衣因为受伤而难受,唐融当然心里不是滋味,但另一方面,他几乎可以和她天天待在一起,在日本漂泊了这么些年,他第一次有了家的感觉。
这天晚上,唐融去参加了一个应酬,被灌了很多酒,布鲁斯送他回家,费了好大力气给他扔到床上。
……
唐融突然感觉很刺眼,眯开一只眼睛,穹顶被谁打开了。因为宿醉的缘故,他有点头晕目眩,挣扎着看看手表已经中午12点了,糟了,复健。他立马跳起来冲下二楼。
“真衣,你去复健了吗?”唐融大声地喊道。
真衣并不搭理他。在厨房里的真由子回答说:“我俩打车去了,你快去收拾一下,来吃饭吧。”
“哦。”回到三楼浴室准备冲凉,唐融看到了镜子里的自己,一半的衬衣扯到了裤子外边,另一半还塞在里面,衬衫上红酒的污渍,菜的污渍,也免不了蹭上了陪酒小姐的口红和腮红,领带也是拽得不像样子,头发炸得像个鸡窝。简直了,唐融想。快速冲了凉又下到了二楼。帮真衣妈妈把菜端上桌子。
“唐融,你昨晚应该喝了不少酒,给你熬了点粥,对胃好。”
“谢谢伯母,费心了。”
“干脆睡到街上得了。”真衣嘟着小嘴说。
“怎么讲话!”妈妈责怪真衣。
“老婆大人生气啦?。”唐融用中文讲到。
“谁是你老婆!”
“我发誓,再也不去喝酒了,以后老婆大人赚钱,我负责在家带孩子。”
一听到孩子,真衣的脸刷得一下红了。扔下碗筷,起身要走,唐融拉住了她。
“好啦,对不起。你要不原谅我,我只能剖腹谢罪了。”唐融撒着娇用日文说道。
“你们俩快吃饭吧。”妈妈也是看不下去了。
第五节
时间到了九月中旬,第一阶段的复健已经结束,不再需要每天去复健中心。经过这段时间,唐融早已经被真衣一家当成了半个女婿。在事先征求了伯父伯母的同意之后,唐融问真衣要不要出去走走,要不要去他家乡看看。真衣也很好奇唐融生活的地方是怎样一个样子,便同意了。临行前真由子准备了一些特产,让唐融带给他父母。真衣这才意识到肯定要见唐融的父母,然而后悔也来不及了,离弦之箭。
下午12点35分飞机平稳落地,唐融的老爸早已等候多时。
“叔叔好。”真衣用中文打招呼,唐爸爸看上去很和蔼,脸上带着钓鱼老大爷们所有的那种静谧安详。
“哎,好好,这次来好好玩玩吧。”
唐融把行李装到后备箱,把真衣扶上车帮她扣上安全带,然后上了驾驶座。唐融家在郊外一个新建两年的中档小区,里面有洋房,有小高层。唐融本想给父母买个洋房,但是父母没有同意,他们自己用公积金贷款买了小高层的一楼边户,两室加一个书房,两个老人觉得二居室也是足够了,太空荡了反而不舒服。但是在汽车上,唐父奢侈了一把,让儿子给买了一个路虎揽胜运动版。
30分钟后,他们就下了高速,沿着两岸长满垂柳的蜿蜒小河,走了不一会儿就到了唐融家。
桌上早已摆好了饭菜。饭菜很简单,因为唐融嘱咐了,怕水土不服,尤其现在是比较特殊的时期。所以只煮了清水面条,炒了几个素菜。寒暄之后,大家开始吃饭了。真衣觉得老醋花生特别对胃口。她有点拘谨,低着头安静地吃饭。唐融妈妈觉得这个女孩挺可爱的,皮肤也白,吃相也好看(阿姨,你是没有看见过真衣吃烤肉吧),笑起来眼睛弯成了月亮,儿子的眼光果然不错呀。
吃完饭,大家又坐沙发喝了会儿茶。
“差不多我们得去酒店了,还得收拾一下。”
“被子我都晒好了,不在家住呀。”
“老妈,你是要您儿子睡沙发呢还是打地铺呢!”唐融冲妈妈挤眼。“对了,老爸,这两天就征用你的车啦。”
下午四点半两人到达酒店,办理了入住。北国海边九月的黄昏是万不能错过的,在飞机上俩人都睡了一觉,此时也并不觉得困,放下行李,唐融就带真衣去散步。由于是起伏的丘陵地形,拄拐走起来比较费力,唐融带上了轮椅。
黑黑的柏油路两边是下部涂满石灰粗壮的法国梧桐,梧桐树的枝干有劲地往四周伸长,树叶密布,开始变黄,远看就像插着短棒的彩色棉花糖,有的路段甚至被梧桐树遮得看不见天空,阳光透过树叶的间隙漏下来,柔和地打在两个人的脸上。树的两旁是一栋栋德国人占领时期留下来的别墅,矮矮的石头院墙,喷黑漆的小铁门,还有那尖尖暗红色屋顶上的小烟囱,给人一种沧桑的祥和。穿过一片松林,他们来到了海边,海上波光粼粼,西沉的红轮在海水中晕染开来。俩人在海边的排椅上静静地坐了好一会,海风不时撩起真衣的短发,唐融忍不住吻了她。
第二天,吃完早餐,做了医生要求的抬腿练习之后,俩人带了一部分行李出发了。他们要去唐融的农村老家,他已经提前打招呼让婶婶帮他晒被褥,开窗通风。两个小时后,车子停在了高高的绿色木漆门前。
“融融,回来了。”邻居家的叔叔喊道。
“哎,回来了,您最近怎么样,挺好的?”
“挺好的。”
推开大门往里走,入室门,木窗棱也都是绿漆的,只是年岁久了,油漆有剥落。院子是水泥地面,只是在靠近围墙约30公分的地方是用红砖铺设的,发黄的苔藓填满红砖的缝隙,真衣不觉在头脑中想象着,夏天苔藓一簇簇的,鲜绿绒绒的模样。
把行李放下后,俩人提着日本带回的特产径去婶婶家。道路两旁堆满了花生,家家户户都在摔花生,真衣放下悬着的心,不用担心有人会盯着她脚看了。刚从地里拉回来的花生湿湿的,空气中散发着花生奶汁的的甜味和花生蔓的芬芳。唐融剥了一颗送到真衣嘴边,真甜。
婶婶早已做好了大餐,煮了新鲜的玉米和花生,闻起来就很香。刚出锅的有点热,特别是玉米,玉米是带皮煮的,那样才香,不过皮里会积攒一些热水,烫手。唐融就先挑了一个剥开递给真衣。
“真好吃,我从来没有吃过这么好吃的玉米。”真衣对着婶婶说。
“是吗,好吃你就使劲吃,有的是。”婶婶高兴地合不拢嘴。
晚上婶婶包了韭菜肉馅的饺子,真衣足足吃了两碗。唐融也是许久没有尝过婶婶的手艺,吃撑了。
“你快照照镜子吧。”真衣咯咯笑。
“咋了?”
“牙上有韭菜。”
“是吗?我看看你牙上有没有。”
真衣很天真地把两排牙齿露出来,唐融往前凑,冷不防呵了一口气。满是韭菜的味道。
“臭死了!”真衣愤怒的打了唐融一下。
……
洗刷完毕,真衣上了床,不一会儿,唐融把另一套被子拿上来,也在床上躺下来。
“睡自己床去。”真衣推了推他。
“只有这一张床。这可不比楼房,潮气重着嘞,我知道你不会忍心让我睡地下的。”说着用小狗狗一样的眼神望着真衣。
拿他没办法。真衣朝里转身,用被子严严实实地裹住自己。闻着着白天晒过的被子的香味,有点疲惫的唐融不一会儿就睡着了。听着唐融均匀的呼吸声,真衣转过身来。清朗的月光下,她盯着他看,忍不住摸了他高挺的鼻梁。谢谢你为我付出了这么多,如果没有你,这几个月要怎么挺过来。挽着唐融放在被子外的手臂,真衣也很快进入梦乡。
第二天一早,带着满满的一尼龙袋新鲜玉米和花生,俩人回到了城里。他们要赶上午十点的飞机。临走前唐妈妈送给了真衣一条镶嵌红宝石的项链。
在家人的悉心照料和真衣自己的努力下,历经长达8个月的漫长复健后,终于在新一年的年初,重新出现在了练习场。真衣搬出了别墅,搬回了宿舍;唐融觉得一个人住在别墅有点落寞,也搬回了公寓。
落在日本的蒲公英(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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