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公

昨夜，久不入梦的外公突然入梦，音容笑貌，一如当年。记得梦中的我欣喜若狂，醒转的时候是凌晨四点，角落里夜灯依旧亮着，然满室孤寂，巨大的怅然若失充满整个身体。多想倒头再睡，多想永远困在这个梦中，不再醒来。

拉开窗帘，昏黄路灯下，窗外黄角兰依旧在吐露芬芳。马路上还有疾速行驶的汽车经过的声音，在窗前坐了半个多小时，巨大的孤独感仿佛要将我淹没。

外公离世，已有七年之久，七年里，我无数次的希望外公能活过来。无数次的想象这七年的时光，不过是我的一场梦，等我醒的时候，我还在老家那个床上，外面晚霞满天，外公一定会笑骂着喊我起床，叫我洗手吃饭。然而我睡得太久了，这个梦也太长了。 

无数次午夜梦回，我都会想起年幼之时，我常常坐在床上，看着外公坐在小板凳裹着他珍贵的叶子烟，我们会谈论着我在学校的学习，和同学的相处。外公学问不高，却教会了我很多道理。印象最深的就是有一次，我和小伙伴调笑小学班主任的姓氏，因为班主任姓"苟"，所以我们大笑着叫他"狗老师"，被外公听见后，外公大骂了我一顿，外公很少会对我发那样大的火。外公讲不出什么大道理，却告诉我无论如何也不能取笑自己的老师，此后很多年，我一直记得外公的话。

以前上学的时候，因为离家太远，所以每天都需要从自己家带饭去学校蒸，记得外公每次会帮我准备一大碗，垫在最下面的是土豆块，加上佐料，再放上一大坨猪油，上面铺上生米，在学校经过大蒸笼蒸过之后，就是记忆中难得的珍馐美味。多年来，我一直尝试着寻找相同的味道，但是每次总是失败。后来我才知道，那个土豆饭，并不是单纯的一碗土豆饭，里面还有着我对外公的思念，所以才让他变得如此特别。

10岁之后，我去成都和父母一起生活，外公依旧留在乡里。记得初二的时候，外公因病到城市求医。有一天放学回家，看见外公孤零零的坐在沙发上，手里拿着电视机的遥控板，电视却没打开，一个人就那样坐着。那个时候，我才惊觉，原来外公已经如此瘦削，在我不知道的时候，外公已经白发苍苍。当时我鼻子一酸，但是更害怕外公发现。只好转移话题给外公说带他出去逛街，在街上我看了看路边卖的炸鸡腿，外公立刻察觉到要给我买，我亲眼看着外公瘦的只有皮包骨头的手掏出了钱袋，后来，我十分后悔的是当时没有握住外公的手，而是满心满眼都在鸡腿上。

多年以来，我都十分后悔，为什么不劝外公远离烟酒，为什么不多花时间陪伴外公，这才造成我终身之憾。

外公的病，最开始发现的时候，是肺癌中期，在成都做了好几个周期的化疗，病情有所控制。然后外公不愿意多花子女的钱，在病情得到控制后就回了老家。回乡之后，外公又开始抽烟喝酒，但是我们不在老家，谁也不清楚外公的日常情况。我很难想象外公人生的最后几年，是怎样一个人度过的，我也很难想象外公一个人病发死去时候的害怕和无助，如果可以的话，我多想回到那个时候，那我一定好好守着外公，寸步不离。

古人有言: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我现在算是充分理解了这句话，然而我却明白得太晚，太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