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雨如酥,柳丝如烟,石板巷里,是一柄油纸伞,淅淅沥沥的雨声,三三两两的人影,灰蒙蒙的背景更衬托伞的俏丽与诗意,如梦一般,那伞不见了。
——可堪入画的江南意象。
其实有些物事并非江南所独有,但只要与这两字相连,马上就有了诗情画意,更添了份美感,让人心中缱绻而向往起来,后来干脆就成了江南的符号,如小桥流水、粉墙黛瓦、幽深园林、杏花春雨、印花布、石埠头、菱与莲、油纸伞……
最浪漫的油纸伞,当然与爱情有关。它撑在三月的西湖,伞下是一对神仙眷侣,白蛇与许仙。想来那伞是西湖雨中最明丽的一道景了,定是画了红桃绿柳,莺莺燕燕、亭与桥、山与水的,或者干脆就是西湖一景,是此时的白蛇与许仙吧,有着大片的留白——等雨,等你去填充去想象,湖上各色油纸伞,就数这一柄最深情。春雨断桥人不渡,小舟撑出柳荫来,一对恋人,还有个娇俏的小青在旁边,递个话儿,取笑两句,便是作一个披蓑戴笠的老艄公,赏景,摆渡,见证一段爱情,也会如饮佳酿般陶醉啊。那伞,作为爱情的道具,一半遮羞,一半传情,爱煞人也。
最朦胧的油纸伞,撑在青苔湿滑的悠长雨巷里。寂寥,惆怅,一柄伞,飘在鱼鳞瓦、马头墙、斑驳颓圯的篱墙下,有着丁香一样的芬芳,丁香一样的惆怅,那伞也该是是丁香一样的浅紫吧,高贵而带着淡淡的感伤,如寂寞在燃烧,在窄仄的雨巷里,踟蹰,笼着如丝细雨,朦朦胧胧,才够味道。那撑伞的姑娘定是穿旗袍的,江南的丝质旗袍,上面是竹石,是青莲,是梅兰,是草书,都好,如《花样年华》中的苏丽珍,娉婷袅娜,身姿窈窕,见之难忘,谁到了江南,不在雨巷里寻找那油纸伞?它就像江南古雅饰物啊,若配上音乐,以笛子曲《鹧鸪天》为好,如果是二胡,还得执了弓拉一段《怀乡行》,那种绵长与惘然,正与雨中的油纸伞适合,如一幅水墨,淡雅,从容,渐行渐远,令人遐想。
最销魂的油纸伞,撑在别情依依的手上。那年,她在江边送他,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只是挥一挥衣袖,两柄油纸伞,如雨中相依的一对幸福花,他的,去了,随帆远航,只留下她的,在江边,在雨中,眺望。后来啊,江边就多了一个茕茕孑立的身影,手上总是一柄油纸伞,何栏杆处凝愁等雨,而她在等他。一柄油纸伞,正像一颗期待的心,只是过尽千帆皆不见,他那柄伞何时才能与这一柄伞相依重叠?
最热闹而富有情趣的油纸伞,不在雨中,却是在初雪过后的大观园。白茫茫一片琉璃世界,雪里的亭台馆阁如天上的琼楼玉宇,红楼诸钗并Y头侍女,一干脂粉香娃簇拥着老太太到芦雪庵赏雪来了,众人眼里是笑,口中喝彩,人人一顶斗篷雪帽,五彩斑斓,料子质地自是不同凡想。有Y头们为主子们撑着伞,硕大的油纸伞,伞下就是高情雅致的笑与闹,正驻足看宝玉和宝琴,在雪地里打雪仗,嘻嘻笑着去讨妙玉的红梅——这是经典电视剧《红楼梦》中的一个镜头,也是全剧颇让人难忘的一场戏。那伞并不密,两三柄,映了雪,极美!
其实旧时,油纸伞并不贵重,赤贫如董永,都卖身葬父了,还有包袱雨伞。只是那投宿客栈的旅人,天一亮,大雨滂沱,又撑了伞,匆匆上路了。这让我想起领袖毛泽东,在中国未解放的黑暗途中,常常带了柄火红的油纸伞,著名油画《毛泽东去安源》中便有。那伞就是伟人心头的一盏油灯,点燃过全中国的希望之火……
和风细雨,柳嫩花红,春意盎然里,撑着一柄油纸伞,伴着淅淅沥沥的雨声,听着舒缓的音乐,行走在如梦一般的江南,忽然那伞不见了。窗外传来一阵婉转的鸟鸣,吵醒了美梦……
新的一天开始了,那梦境中的油纸伞浸润了我的灵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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