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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宝》

《喜宝》

作者: Mimosa雅禧 | 来源:发表于2020-10-25 12:17 被阅读0次

好家庭的孩子多数天真得离谱的,我想如果我拥有勖聪慧一半的那么多,我也可以像她那么愉快。

我冷笑,“哄年龄跟他女儿相仿的女秘书上床,中环的蠢鸡比我想象中的还要多!”

  老妈的日子过得很苦,一早嫁给父亲这种浪荡子,专精吃喝嫖赌,标准破落户,借了钱去丽池跳舞,

  我不认为韩国泰先生还有兴趣负担我下年度的开销。我们争论的次数太多,我太看他不起,对他十分恶劣,现在不是没有悔意的。

聪慧准时来到,开一辆黄黑开篷小黑豹跑车,使劲向我挥手。如果我是个男人,我早已经爱上她。

我们在公路上兜风,没有说话,只让风打在脸上,我感到满足,生命还是好的,活下去单是为这太阳为这风便是充分理由。

聪慧说:“我一定要介绍你给聪恕,他会爱上你,任何男人都会爱上你,真的,你的男朋友一定以吨计算。”,“我没有男朋友。”我说。

  我惊异,这个男孩子居然对我有兴趣,我与他握手。“我姓姜。”我说。我可以感觉得到,女人对这种事往往有莫大的敏感,他对我确是另眼相看。

我一点儿没有存心讨好勖聪恕。在球场把他杀得片甲不留,面无人色。他打得不错。我的球技是一流的,痛下过苦功。

    我做事的态度便如此,一种赌气。含不含银匙出生不是我自己可以控制,那么网球学得好一点总不太难吧。

很美,那种富态型的俗艳,阔太太做久了,但还是摔不掉她原有的身份——这女人出生不会好。

    正当我在研究勖太太的时候,猛一抬头,发觉宋家明在察看我的表情,他并不喜欢我。

  “妈妈,每个女人一生之中必须有许多男人作踏脚石,如果你以为我利用韩国泰,那么你就错了,韩某在被利用期间,他也得到他所需要的一切。他并不是笨人。”

勖聪憩看着我说:“女孩子最好的嫁妆是一张名校文凭,千万别靠它吃饭,否则也还是苦死。带着它嫁人,夫家不敢欺侮有学历的媳妇。”

  有一个声音问:“倦了?”很和善,我抬头,是位潇洒的壮年男士

  “当然勖聪慧比我姜喜宝可爱,因为她有条件做一个可爱的人,她出生时嘴里含银匙,可以永永远远天真下去,因为她有一个富足的父亲,但是我有什么?我赤手空拳地来到社会,如果我不踩死人,人家就踩死我,情愿他死,好过我亡,所以姜喜宝没有勖聪慧可爱,当然!”

    陌生人呆在那里,缓缓地打量我的脸。

  “他们都离开我,我没有抓住男人的本事,我爱过他们,他们也爱过我,但都不长久。

勖存姿是一个很具吸引力的男人,即使他没有钱,我也会跟他出去约会——约会而已。

我居然可以吸引到勖存姿的约会,这恐怕就是最最大的成就。

“为兴趣问一下,你最长令人等过多久?”

  “十年。”我说。

    勖存姿大笑。他有两只非常不整齐而非常尖的犬齿,笑起来并不像上了年纪的人,他的魅力是难以形容的。我不介意与他在一起。

  我问:“你妻子不了解你?”我哈哈大笑。“真奇怪,”我前仰后合,“所有的妻子都不了解她们的丈夫。”

    勖存姿凝视我一会儿:“你很残酷,姜小姐。”

勖存姿说:“我儿子聪恕——他对你颇具意思,如果他约会你,你会跟他出去吗?”

    “我不知道,但如果你再约我,我会出来。”

    “什么是——收礼物的时候?”勖存姿炯炯的目光直看到我眼睛里去。

  “姜小姐,我已是一个老人了。”多新鲜的开场白。

    “有很多东西,确是钱所办不到的,可以买得到的东西,我不会吝啬,姜小姐,我自问没有条件追求你,我除去钱什么也没有,我已是一个老人,原谅我,我非常地喜欢你,如果你愿意的话,我们作一项交易如何?”

  “我替自己悲哀。我看上去像妓女?你看上去像嫖客?我们两个人都不是那种人,为什么你要把情况暴露得这样坏?”

    他说:“我喜欢你。我急于要得到你。”他还是笑了。

    “但我是个人,一个女人。你不可以这么快买下一个不是妓女的女人。最后我或许会把自己卖出来,但不是这么快。这是人与东西之别。”我转头出门。

  这是我一个堕落的好机会,不是每个女人都可以得到这种机会,我对计程车司机说:“把车往回开。”

  我不会怪社会,社会没有对我不起,这是我自己的决定。我不介意出卖我的青春。青春不卖也是会过的。

来开门的是勖存姿本人。他有一丝惊喜。“姜小姐。”

    “我回来了,我适才不高兴是因为那戒指上的石头太小。”我很平静地说。

    “姜小姐,对不起,你必须原谅我,因为我年纪的关系我的时间太少,我很愿意走正常的追求路线,但是——”

    “我明白。”我说,“但是你将你自己估价低,勖先生,你并不老,比我好得多了,我除出青春,什么也没有。”

    “姜小姐,谢谢你回来。”他微笑说。他是那么镇静,感染了我。

    “你有——什么条件吗?”勖存姿问我。

    “有。我要读书。”我简单地说。

    “当然。你在剑桥的圣三一学院。”他说,“我会派人照顾你。我会在剑桥找一层房子——管家、司机、女佣,你不用担心任何事。”

    “谢谢你。”我说,“你呢?你有什么条件呢?”

    “你有男朋友吗?”他间。

    “没有。”我说,“现在开始,一个也没有了。”

    “你会觉得闷厌,我不会反对你正常的社交。”他说。

    “我明白,勖先生,你会发觉我的好处是比其他的女孩子懂事。”我说。

    “你会不会很不快乐?”他不是完全不顾虑的。

    我笑一笑,“我想上街走走,你有空吗?勖先生。”我看着他。

    “我公司里有事。”他拿出支票本子,签一个名字,把空白支票画线给我,“到首饰店去另买一只戒指。”

    “谢谢。”我说,“呵,”我想起来,“聪恕约我明天与他见面,我如何推他?”

    勖存姿一怔,凝视我。“你应该知道如何应付他。”

    我说:“但他是你的儿子。”

    “那有什么分别?”他问,“推掉他。”他停一停,“现在你是我的人。”

    在车子中他缓缓地说道:“我希望你会喜欢我。”

    “我一直未曾‘不喜欢’过你。”我说,“别忘记,在花园中,当我还不知道你很有钱的时候,是我主动勾搭向你说的话。”我的眼睛看着前面的路。

    “我会记得。”勖存姿微笑。

    俄国银狐上的那一点点白刚刚在手尖,非常美——但我忽然觉得一切都索然无味,因为这些东西现在都变得垂手可得,得到的东西一向没有一件是好的。

    勖存姿的女秘书已找我很多次,勖接过电话说:“我忘记跟你说,你搬到我那里去住好不好?”

    “好。”

    “我看过你选的钻石(12卡拉)。已经在镶了,收据在我这里。”

  我提着衣箱下楼,勖家的司机开着那辆劳斯莱斯魅影在楼下等我

    那一夜勖存姿并没有来。他通知我说有事。我很乐意地把大门反锁,在陌生的床上睡得烂熟

    第二天醒来已是日上三竿。我自冰箱内找到食物,为自己准备早餐,冷静地举案大嚼。

    门铃大作,我去开门,是一个女佣来报到,专门服侍我的。

    我没有出门,自衣箱中拿出几本书看足一个下午,很轻松很满足很安乐,我一切的挂念一扫而空。我被照顾得妥善,这是我二十一年生命中从未发生过的喜事

    每次当我转头,谁在灯火阑珊处?我的头已转得酸软,为值得的人也回过首,为不值的人亦回过首。二十一岁的人比人家四十二岁还倦,我需要一个可供休息的地方,现在勖存姿提供给我,我觉得很高兴,这里面的因素并不止金钱,

    他的电话随后便到了。他说:“你为什么不出去?我没有不准你上街。”

    “我知道,我自己乐得待在屋子里。老在外头逛,太疲倦。”

    “你有与我儿子联络过吗?你不能叫他白等。”

    “我现在就推掉他。”我说。

    “如何推法?”他问。

    “把事实告诉他,我选了他父亲而不是他。”

    勖存姿笑。“不可以这样,说你没有空就可以了。”

    我原想问他今夜会不会上门来,但为什么要问?我又没有爱上他。

    “姜小姐,如果我给你一个小人的感觉,这是我的错。”宋家明居然尚能维持风度。

    我看看宋家明已变掉的面色,乘胜追击:“宋先生,不必道歉,穷人受嫌疑是很应该的,俗语云:狗眼看人低,聪慧确是天真了一点,把我当作朋友,这真是……”

    我还是那个微笑,宋家明凝视我半晌,略略一鞠躬,一声不响地回客厅去了。

    我有种痛快的感觉,没有人知道我掌握着什么,这件秘密使我身价百倍,我把手上的戒指转过来,又转过去。

    “我没有事,我可以陪你到剑桥,如果你不介意,我们可以去划长篙船。”聪恕的声音很兴奋。

    我看着他,这次一点儿也不刺激,因为我已不用指望这些有钱少爷们对我青睐有加,我只是奇怪他怎么会看中我这么一个人。

    “我不行,聪恕。”我直截了当地说。

    他涨红了耳朵。“你不喜欢我,你只喜欢聪慧。”

    “聪恕,你这么善良、温柔、诚恳……你的优点很多很多。”

    聪慧在我们身后笑出来,“是吗?”她走过来,“你看到聪恕有这么多优点?我不相信,香港有很多失意的女孩子也不会相信。”

    “二哥哥,你算啦,我不是不帮你忙,你瞧你,弄巧成拙。”她转头看我,“怎么,你真的回英国?”

    聪慧端详我:“两天不见,喜宝,你有什么地方好像变了,”她终于看到我手上的戒指,“多么好看的戒指,新买的吗?”

我逐一向他们告辞,勖聪憩送我到门口:“姜小姐,不送不送。”

    不用她送。她父亲的司机与车子在楼下接我便行了。

    我开始明白勖家的毛病在什么地方。太有教养太过含蓄太过谦让,谁也不知谁在做什么,苍白而隔膜,自己一家在演着一台戏,我也明白勖存姿与勖聪恕怎么会对我有兴趣,因为我是活生生的赤裸裸有存在感的一个人。

    我有什么忧虑?想到什么说什么,要做什么做什么,最多打回原形,我又不是没做过穷人,有啥子损失?

    勖存姿有什么选择呢?他不能降低人格往荔园去看脱衣舞,或是包下台湾歌女。他又想找个情妇以娱晚年,在偶然的场合遇见了我——实在是他的幸运,我的信心忽然充分起来,

    我保证勖存姿没有与他太太说话已有二十五年。勖太太那种慢吞吞腻答答的神情,拖泥带水的……

    在这次短短的聚会中我把勖家人物的关系分析得一清二楚,很有点得意。

    回到勖存姿的小公寓,他本人坐在客厅听音乐喝白兰地。老实说,看见他还真的有点儿高兴,因为我一向寂寞。

    他抬起头,目光炯炯,说:“你到过我大女儿家吗?”

    “是,我是故意上门去的。”我说,“很抱歉,你是生气了?怕亲戚晓得我现在的身份?”

    勖存姿说:“我不怕任何人,你把我估计太低了。”

    “或者我把自己估计过高。我尚未习惯我已把自己出售给你一个人。”

    他沉默一会儿。

    “我已经派人到剑桥去为你找到房子。你最快什么时候可以动身回英国?要不要与母亲说再见?”

    他要把我遣回英国。这也是一个好主意。

我问:“关于我,你知道多少?”

    他微笑。“你是一个年轻的女孩子,你有什么历史呢?”

    我不服气。我说:“我有男朋友在英国。”

    “你是指那位韩先生?”他笑,“你不会喜欢他,你一早已经不喜欢他。”

    我也忍不住笑,我坐下来。“你对我倒是知道得很清楚。不过在英国,我也可以找到新男朋友。”

    他凝视我。“总比找上我自己的儿子好一点儿。”

    我大胆假设,“聪恕?聪恕对女孩子没有兴趣。”

    勖存姿的面色一变,“他对你有。”

    我说:“因为我比他更像一个男人。”

    勖存姿老练地转改话题。“你像男人?我不会付百多万港币送一只戒指给男人。”他扬扬手,“看你戴着它的姿态!像戴破铜烂铁似的。”

    我看着他,他也看着我,这实在是我第一次放胆地,仔仔细细地把他看清楚。

    他的确已经上了六十岁。两鬓斑白,头发有点稀疏,数十年前他一定是个无上英俊的男人,现在也还是很有风度很漂亮,

    脱掉衣服后,勖存姿的身材会如何?想到这里,我并没有脸红,反正有点苍自寒冷的感觉,到底是六十多岁的老年人。

    我相信他也是用同样心思在看我:这个女孩子,在她身上投资,是否值得?她值这么多吗?她的胸脯是真的还是穿着厚垫子的胸罩?大腿是否圆浑……他是有经验的老手,他不会花错钱。

    最使他担心应是将来如何控制我。我想这也是容易的。他有钱,我需要钱。我一定会乖乖地听命于他——在某一个程度之内。

    我看着他良久,整个公寓里没有一点点声响,柔和的阳光通过白色纱帘透进来,他太阳棕的皮肤显得很精神。我叹一口气。

    “我替你去订飞机票回伦敦。”他说,“到时有人在伦敦接你。”

    “我知道,你在李琴公园有房子。”我说。

    他笑。“我喜欢聪明的女孩子。”

    “我会在伦敦见你。”他说。

    “一年见多少次?”我问。

    “我不知道。你的功课会很忙,”他含蓄地,“交际生活也会很忙。”

    “你可以顾人盯死我。”我笑。

    “我早已派好人了。”他也笑,“学校、家,伦敦、剑桥、香港——我有没有告诉过你?我是一个很妒忌的老人。”

    “我感到荣幸。”我说。

    “我有事,要先走。”他站起来。

    “再见。”我说。

    “我留下了现钞在书桌抽屉里。”他临出门说。

    我不想在他面前提“老”字,有点不忍,我何必提醒他。

  我把手臂叠在胸前。“勖先生,与你打交道做买卖真是乐事。”

    “我也深有同感,姜小姐。”他上车走了。

抽屉满满的一千元与五百元大钞,我的心剧跳,我一生没见过这么多的直版现钞

    到目前为止,勖存姿连手都没碰过我,我竟然被照顾得那么妥当,我伸伸腿,搁得舒服点

    爱情是另外一件事。爱情是太奢华的事, 至于我,我已经太满足目前的一切。

    我可以正式开始庆祝,因为我不必再看世上各种各样的人奇奇怪怪的脸色,我可以开始痛惜我自己悲惨的命运——沦落在一个男人的手中、做他的金屋里的阿娇。

  多年来的贫乏——爱的贫乏,物质的贫乏,一切一切,积郁到今天,忽然得到一个出口,我不可能顾忌到后果,我一定要做了再说。

    “你是为他的钱,是不是?”聪恕问,“我也有钱,真的,我父亲的钱便是我的钱,别担心钱的问题。”

    聪恕,你父亲的钱怎么等于你的钱?我心中想问。

    “我要见你,我现在就来。”他放下电话。

    难怪勖存姿要把我调回剑桥,知子莫若父,聪恕傻气得紧,我披上衣服便离开公寓,我不想见聪恕,这将会是多么尴尬的事。

    我一个人踱在街上。女佣人问我上哪里,我摇摇头,我自己也不知道,我怎么晓得,我只知道我一定要避开聪恕。

    司机就在门口,他拉开车门,我上车。

    我说:“随便兜兜风。”

    或者我会叫勖存姿买一辆跑车给我。像聪慧在开的小黑豹,抑或是别的牌子,他会答应的。假使我要月亮,他如果办得到,他也会去摘下来——不是为爱我,而是因为他的虚荣心

    司机忽然开口:“姜小姐,少爷的车在后面追我们。”

    车子停下来,聪恕敲着车窗。他并不愤怒,他的面孔很哀伤,我非常害怕看见这样的表情,因此我别转头,

    “为什么跟住我?”我问。

    “我先看见你,你是我的人。我已约好父亲今夜与他讲话,我们会有一个谈判。”

“不要过火,我们只认识数日,手也未曾拉过,况且我不是任何人的,我仍是我自己的。”

    “他做过一次,他已经做过一次这样的事,我不会再原谅他!”聪恕紧握拳头。

    “他喜欢抢我的女朋友。”聪恕脑上的青筋全现出来,我不敢看他。

    我镇定地答:“或者你父亲以前抢过你的女友,但我可不是你的女友。”

    “不是?如果他没有把你买下来,你能担保我们不会成为一对?”

    “现在不一样了。”我说,“对不起,聪恕,我不是你的理想对象。”

    “你在他身上看到什么?他已是个老头子。”

    “他是你的父亲。”我说。

    “他是个老头子。”

    聪恕道,“离开他。

    “我不能。”我说。

    “你又不爱他,为什么不能?”聪恕问。

    他跟在我后面,苍白而美丽的脸,一额一头的汗。

    “你能开车吗?”我实在担心他。他看着我,完全茫然。

    “我开车送你口去。”我无可奈何,我发动他的跑车。进了第二排挡,车子已加速到七十米。他根本不应该开这部危险的车子。

    在车里聪恕对我说:“……我很久没有爱上一个女孩子了。我对女孩子很失望……她们的内心很丑陋。但是你不同……你跟男孩子一般爽朗磊落。”他把头埋在手中,“我爱上了你。”

    我把持驾驶盘稳健有力,我这样的个性,坚强如岩石,二十一年来,我如果轻易相信过任何人一句话,我可活不到今天。我甚至不相信我的老妈,更不用提我那位父亲。

    假使有人说他爱我,我并不会多一丝欢欣,除非他的爱可以折现,但是当聪恕说他爱我,我害怕

    我说:“看,聪恕,我只是一个拜金主义的女孩子,我这种女人一个仙一打,真的。”

    “把车停在路边。”他轻轻地说。他看着我,把手放在我肩膀上,在颤抖:“你甚至开车也开得这么好!你应该是我父亲的儿子,

勖存姿一直想要一个读书好开车好做人好,聪明、敏捷、才智的儿子,但是他得到的只是我……

我和父亲互相憎恨对方,但是我们又离不开对方,你可以帮助我,我一定要得到你。”

    我把他的手轻轻拨开,“聪恕,我不是你的武器。”

    “求求你。”他把头伏在我胸脯上,抱住我的腰。

    他不过是一个受惊的孩子。我不能令他惶恐,我要镇静他。

    我轻轻地抱着他的头,他有很柔软的乌密的头发,“你不应该哭,大男孩子是不哭的。”

    “你不是每样东西都可以得到的。”我说,“聪恕,这点你应该明白。”

    我又说:“不是你父亲与你争,而是你不停地要与你父亲争,是不是?”

    “你可来英国看我。”我猛开支票,“在英国我们可以去撑长篙船。”

  忽然看到勖聪慧站在我们面前。我真正吓一跳,脸红耳赤

    “把他交给我。”聪慧对我说。

我恨勖家上上下下,这种洞悉一切奸情的样子。

我很平安地坐在电视机面前。聪恕聪慧聪憩,他们不再重要,现在我才在显著的地位,最受注目的人物。

    晚上八点钟,我独个儿坐在小客厅里吃晚饭,三菜一场,精心烹制。

    外表再强硬的人也渴望被爱。早晨的阳光淡淡地照在爱人的脸上……足以抵得钻石黄金……那种急急想报知遇之恩的冲动……

    我躺在沙发上很久,有人抓住我的手,我惊醒,抓住我的手的是勖存姿,我自然的反应是握紧他的手。

    “你怎么了?”他轻轻地说,“一头的汗水,做梦?”他拨开我额头前粘住的头发。

    我的眼睛开始红起来,“我一直希望得到很多爱。如果没有爱,很多钱也是好的。如果两者都没有,我还有健康。”我的眼泪始终没有流下来。

    “以后你会什么都有,别担心。”他说。

    “谢谢你。”

    勖存姿凝视我。“其实我一直希望有像你这样的孩子。你放心,我不会勉强你。你知道吗?很有可能我已经爱上了你——”他轻轻拥抱我。

    我把头埋在他胸前,那种大量的安全感传入我心头,我把手臂围着他的腰,他既温暖又强壮。

    “你今夜留下来吗?”我问。

    “聪恕有话跟我说。”他笑笑。

    “可是我马上回伦敦,”我说,“你真的肯定这两天没有空?”

    “我们还有很多的时间,”他看看我说,“我不会放过你,你放心。”

    我忽然涨红了脸。“笑话,我有什么不放心的?”

    他看着我,叹气。“你是一个美丽的女孩子,太过美丽,太过聪明。”

    “我要走了。”他说,“这几天比较忙,你自己收拾收拾,司机会把你送到飞机场”

    只有勖存姿这样的男人,才好算是男人,能够做他的儿女是幸福,能够嫁他为妻也是幸福,就算我这样子跟住他,也并不见得不是好事。

  我心中的肮脏感觉渐渐消失,因为我开始尊重他,他在我心目中的地位相当重大。

    他与聪恕的谈判如何,我永远不会知道,过了三天我就启程,司机把我的行李提进去。

  我在新加坡候机室遇见宋家明,我向他点点头,在很远的一个位于坐下阅读杂志,宋却缓缓地走过来,坐在我旁边。

    他问:“在香港没有看到聪慧?这两日勖家人仰马翻,聪恕自杀。”

    我反问:“男人也自杀?为了什么?”

    “姜小姐,你可谓铁石心肠,受之无愧。”

    “是的,我一向不同情弱者。如果身为聪恕还要自杀,像我们这种阶级的人,早就全该买条麻绳吊死——还在世上苦苦挣扎作甚?”

宋家明凝视着我,“你瞧不起聪恕?”

    “我瞧不起他有什么用?”我说,“他还是勖存姿的独子,将来承继勖家十亿家财。”我盯着宋的脸。

    “你知道吗,姜小姐,我现在开始明白勖存姿怎么选上你。你真是独一无二的人物。”

    “谢谢,我会把你的话当作赞美。”

    “是。”他说,“这确是赞美。在短短两个星期内,使勖氏父子为你争风,太不容易。”

    我说:“据我所知,我还并不是第一个这么成功的女人。”

    “很抱歉我这么说,姜小姐,我真的没有恶意,但你当然知道勖存姿已是一个老人,而你还是这么年轻貌美,你的机会实在很多的,况且又是知识分子。”他声音里充满困惑,的确没有挖苦的成分。

    “我也不知道如何解释。”我说,“在适当的时间与适当的地点,他是一个适当的人,就是如此。”

    “我原先以为你是个有野心的女……”宋说,“可是现在看不像——我不明白,姜小姐,你到底要什么?”

    “爱。”我说,“如果没有爱,钱也是好的。如果没有钱,至少我还有健康。我不想霸占勖家的产业,我要勖家全部财产来干什么?我只要足够的生活费——很多巧克力供我嚼食”

    宋家明看着我很久,我知道他已原谅了我。

    我觉得很高兴,把宋家明赢过来并不见得是这么容易的事,我只希望他对我取消敌意而已。他会明白吗?像我这样的人。

    “勖存姿在认识你第二天就派人去调查过你,他有什么怀疑?这上下他清楚你的历史恐怕比你自己还多。”

    “姜小姐,我替你担心,他不是那种糊涂的老人,你出卖的青春与自由,会使你后悔。”

    “我认为他是好人。”我说。

    “因为他目前喜欢你。”

    “姜小姐,勖存姿是一个极其精悍的人,伴君如伴虎。”

    “谢谢你的忠告,我们乞丐完全没有选择余地。谢谢你。”

    我把勖存姿实在是估计太低了。他见过,拥有过的女人有多少!他怎么会在乎我在跟他斗智。

    想到这里,索然无味。因为我在伦敦逗留这么久,他一点儿表示都没有。这表示见怪不怪,其怪自败。我决定停止这种游戏,乖乖回剑桥去。

    我原本想勖存姿跟我大吵一顿,但他并没有给我机会,迫使我自己端了梯子下台,他很厉害,现在我知道,他并不是一般出来玩的老男人,他是勖存姿。

  女管家脸上显出被侮辱的样子,她不干大把人等着来干,人生在世,谁不受谁的气,我自从给勖存姿买下来以后,何尝不在受气,他连碰都不碰我,这足够使我恨他一辈子。

    我的一辈子……我的一辈子。我叹气……我的一辈子尚有多少?想想不禁打个寒噤,难道我会跟足勖存姿一辈子?难道我还想“姜喜宝”三个字在他的遗嘱内出现?

    不不。等我读完这六年功课,我一定要脱离他,我叮嘱自己:“六年,我给他六年。六年也不算是一个短的日子,一个女人有多少个六年。”。

  然而这六年不善加利用,也是会过去的。

  我不相信姜喜宝要坐中环写字楼的打字机前终老,我总要赌这一把。

    我不相信在剑桥孵七年而不能认识一个理想的对象。

    第一年我是怎么过的?靠韩国泰。

    一个年轻的女人立志要往上爬,并不是太难的事,立志要立得早。

    以前我有很多不愉快的经验,暂时也可算过去了。

    辛普森说:“勖先生说你穿九号衣服,这些衣服都是我为你选的,希望我的趣味尚能讨你欢喜。”

    我看着衣柜里挂得密密麻麻的衣服,拨也没拨动它们,我要学勖存姿,学他那种不在乎。所以笑说:“谢谢你,其实我只需要两件毛衣与两条牛仔裤已经足够过一个学期。”

    我要开始对辛普森好一点儿,只有暴发户才来不及的刻薄下人,我要与她相敬如宾。

    我打开书房写字台的抽屉,第三格抽屉里有整齐直版的英镑,我的学费,我会将书单中所有的参考书都买下来,我将不会在大众图书馆内出现,永远不。

    我走到睡房,睡房是蓝白两色,设备简单而实际,我倒在床上,中央暖气温度一定是七十二,窗外的树叶已经飘落。

    我觉得太快活,我只不过是一个廉价的年轻女人,金钱随时可以给我带来快乐。

    “你有看过后园的玫瑰吗?父亲这么多别墅,以这间的园子最美。”聪慧闷闷地说。

    “我不是开玩笑。我去过他多处的家。但没想到各式各样的女人中有你在内。”

    我笑笑。女佣在这个时候把我刚才要的食物送出来,白酒盛在水晶杯子里,麦包搁银盆中。

    聪慧看见说:“你容许我也大嚼一顿。”她跟女佣说:“拿些桃子来,或是草莓。”

    聪慧说:“你知道有些女明星女歌星?她们一出外旅行便失踪三两年,后来我会发觉:咦,我爹这个情妇顶脸熟”

  “那次回家坐飞机我不该坐二等,但是我觉得做学生应该有那么样朴素——我后悔得很,如果我坐头等,你便永远见不到我,这件事便永远不会发生。”

    “你认为我父亲爱你?”聪慧问。

    “我不知道。”我说,“芸芸众女当中,他至少选中了我。”

    “这还不算最大的钻石,”聪慧嘲弄地说,“你不过是他的玩物,将来自有真爱你的人,买了更大的钻石来朝见你。”

    我看看腕表。“聪慧,我给你的时间已经够长了。”

    “你是一个妓女!”聪慧说。她终于忍耐不住了。

    “当然,因为你父亲是嫖客。再见!”我自顾自上楼。

    聪慧摔烂了茶几上的酒杯。我为什么要担心,她的父亲自然会付钱再买新的。我在楼上的窗门看她驾车飞驰离开。

    勖家的人可轮流来这里羞辱我,我才不介意,他们越为我的存在恐慌,我的地位越巩固。这点浅白的逻辑如果我不明白,我还在剑桥读BAN?

    当然他们引起我生活上的不快,谁没有生活上的不快?

    我有时到附近公园兜圈子,在后园一面墙上练一小时网球。

    过数日我收到宋家明一封信,他对于聪慧那日的行为表示歉意。每一个都知道我在这个地址。我根本不是什么秘密。很好。

    我开学了,只是到现在还没见到勖存姿,他仿佛已经完全忘记我了。

    我觉得寂寞。走路的时候踢石子便表示我寂寞。

    我其实并没有朋友,因为不相信有朋友这回事,如果朋友不能在现实生活中帮助我,要他们做什么?

    朋友只能偶然在心情好的时候带我去看一场戏,吃一顿饭,这有啥意思,我惯于寂寞。

    放学回来写功课,背书本,静寂的屋子,只听见女佣进出时浆熨得笔挺的制服“沙沙”作声。

    丝绒大沙发是我盘踞之地,炉火熊熊,在案件与案件之间抬起头来,分外温馨,但是我始终未曾遇见勖存姿,他还没有来。

    我忽然觉得可笑,我仿佛是后宫佳丽三千人中的一个,等待皇帝的驾幸。见他妈勖家的大头鬼,总不见得我还要写情书给老头子:我想你,你为什么不来看我……,

我一辈子没有写过情信,所以我没有主动要求见勖存姿, 我不提,辛普森也不提,仿佛世界上根本没勖存姿存在似的,有时午夜梦回,连我自己都疑幻疑真。

    但是我见到韩国泰,他找到圣三一堂来。我在饭堂喝咖啡,他一屁股坐在对面:“小宝!”我抬起头来,他的面色非常难看。

    “什么事?我们完了。”我说。

    他大力按住我的手。“不,姜小姐,我们没有完,你不能对我这样!”他嚷,全食堂的人转过头来看我们。

“很好!”他气炸了肺,“你另找到人替你交学费了?则忘记是我把你从那种野鸡秘书学校里拉出来的!别忘记你初到英国时身边只有三百镑!别忘记你只住在老太太出租的尾房!别忘记你连大衣都没有一件!可别忘记——”

    我接下去:“——我连搭公路车都不懂。我买不起白脱只吃玛其琳。我半年没有看过一场电影。如果没有你,半年的秘书课程我也没有资格念下去,我进不了剑桥,不错你做了我的踏脚石,但是你损失过什么?你难道没有得到你需要的一切?”

    他呆呆地看着我。

    “我要离开你了,我不再需要你。”我站起来。

    他拉住我。“难道我们没有感情?”

    “那是一件很奢侈的事,像我这样的蚁民,我不大去想它。”

    “至少你说过你喜欢我。”他恳求,“小宝,想想清楚。”

    我看着他一会儿,“你自己恐怕也有点弄糊涂了,你并不爱我,你从来也未曾爱过我,这是事实。”

    他看着我长久长久,然后别转身子走开。

    我看着脚下的草地,青绿得可爱。在这种地方应该有人陪着散步至永恒,才不枉一生,我开着赞臣希利回家。

    你试着拉长脸到社会去试一试, 这是一个卖笑的社会,除非能够找到高贵的职业,而高贵的职业需要高贵的学历支持,高贵的学历需要金钱,

    多年没下这么大的雪了,我的寂寞在心中又深印一层,我忍耐孤寂的本事是一流的,日出日落,年始年终,从来没有两样。

    谁说我恋爱过?我不认为我有,但是我留恋一起看电影吃冰淇淋,那一刻的温馨,所以我说韩国泰早已得到他要的一切,他还有什么好抱怨的?

    终于下课了,我脱下黑色短袍,披上大衣,出门,男同学对我吹口哨,大声嚷:“喂,保护野生动物,勿穿皮裘!”

    我转头笑一笑,走到停车场,我的赞臣希利旁边停着一辆黑色宾利,我的心一跳。

    一个男人打开车门下车,黑色的凯丝米大衣,黑色“宝勒”帽子,勖存姿,我不由自主地呆住,百感交集。

    四个月了。我终于见到他,他来看我了,我哽咽,镇静自己,然后开口:“勖先生。”

    “小宝。”他微笑。

    很奇怪,我自动走过去双手绕着抱住他的腰。头靠紧他的胸。他的衣服穿得很厚,我听不到他心跳动,但是那种无限的安全感流入我胸腔。

    “我知道你是个好学生,我只希望聪慧与聪恕可以像你。”他夸奖我。

    我微笑,我问:“坐我的车,嗯?好不好?”

    存姿凝视我。“叫我如何敌得过你这种恳求?”他坐进我的赞臣希利。

    勖存姿真是一个男人,他并没有问:那间屋子还好吗?这部车子还好吗?辛普森太太尚可以吗?没有。

    他不是这种小家气的人。他只是问:“你的功课可好?”我从心里倾佩他。

    我把车子开得很当心,缓缓经过雪路,勖在我身边幽默地说:“有老同车,特别当心。”

    我笑。“别来这一套,你不见有那么老。今天你总要在我家吃饭。我们喝“香白丹”,我存着一瓶已经多月。你如果告诉我没有空,我就把这辆车驶下康河,同归于尽。”

    勖长长吹声口哨:“这真是我飞来艳福。”我又再微笑。他真懂得给我面子,我这个人是他包下来的,然而他说得好像他尚欠我人情。

我们像久未见面的老朋友,自在舒适,我也觉得奇怪,我们当中仿佛一点儿隔膜都没有,我可以推心置腹地把一切细节都告诉他。

    他说:“小宝,想想看——世界上最好的,你应该骄傲,至少你将会拥有世界上最佳学府的文凭。”

    “你太褒奖我,勖先生。”我笑说。

    “看到你很高兴,小宝。”

    “我也一样。”忽然我说,“我等了你很久,你很忙是不是?忙你的事业,忙你的家庭。”

    “不,我并不是很忙。”勖存姿说。

    我们两个人都在笑,而且笑得如此真实。大概是有值得开心的地方吧,我其实也没有什么时候是真正高兴过。没有。

    他脸上充满笑意,点点头。我觉得他笑容里还有很多其他的含义。这人。我微微白他一眼,这人就是够深沉。

他怕老,我就非得提醒他老不可?他不愉快我有什么好处,我现在吃的是他的饭,住的是他的屋子,穿的是他的衣服。我一定要令他愉快,这是我的职责。

    勖存姿不动声色地说下去:“我还有张带黄着色照片,你有没有兴趣看?下次带来。”然后他站起来。

    我知道事情不妙,心沉下去。果然他说:“今天有点儿事,伦敦等我开会,我先走一步。”

    天晓得我只不过说错一句话,我只说错了一句话,他真是难以侍候。

    我看着他,他并没有看我。辛普森太太被他唤来,替他穿上大衣。他自己戴上帽子与手套,这才转过头来对我平静地说:“下次再来看你。”我点点头。

    我独个儿坐在图书室很久很久,耸耸肩。老实说,我真的很有诚意留他吃饭,我真的很高兴看到他。毕竟这是我初次正式学习如何讨一个男人的欢心,瞻望他的眼睛鼻子做人,难免出错,马屁拍在马脚上。

    当然我心中怨愤。然而又怎样呢?我可以站起来拍拍屁股走,没有人会留我。

    我微笑,但是其中的利害关系太重大,我跟钱又没有仇,只要目的可以达到,受种种折辱又何妨,何必做茅厕砖头。

    只是我也是母亲十月怀胎生下来的人,跟勖聪慧一般并无异样,我是怎么沦落到这种地步的呢?竟靠出售自尊为生。

究竟是勖存姿的钱多,抑或是我的自尊多?在未来的日子里,这个问题可以得到揭露。

    我并没有破口大骂,摔东西发脾气,我甚至没有哭,不,我不恨勖存姿,他已付出代价,他有权教训我,OK!从现在开始,我知道,尽管他自己提一百个“老”字,我甚至不能暗示一下“老”,

    我披上大衣散步到屋外去,绕十五分钟小路有间酒馆。碰男人太容易了,在未来的二十五年内尚不用愁,怎样叫他们娶我才是难事。

  无论如何,一个男人对女人最大的尊敬还是求婚,不管那是个怎样的男人,也还是真诚的。

    有人在我身后问:“独自来的?”,转头看搭讪者,一个黄种男孩子,他是个运动健将型的男孩子,天真、活泼、无机心,家里恐怕有点儿钱——他脸上没有苦涩,半工读或者家境略差的学生多数眼睛里充满怨气。

    如果我今年十六岁,我会得接受这么样的男朋友。我今夜的寂寞凄凉得不能控制。

    “对了,”男孩子搓搓鼻子。“我不得不问你,这是常规:你有没有服避孕丸?”

    “有。谢谢你问。”

    “还有,”他迟一刻,“你没有任何病吧?”

    “没有。”我摇摇头,“我是非常干净的。”

    “不管你是谁,我知道我不可能每天都碰见你这样的女孩子。”

    可是像他这样的男孩子——健康、活泼,普通——每个校舍里有数百名,他至为平常。

    他们每个都有强壮的手臂,温暖的胸膛,我登上他的车。

我不得不感激勖存姿,受他一个的气胜过受全世界人的气。

    丹尼斯阮。像他那样的男孩子,可以为我做什么?是什么他有而我没有的?他还可以为我为做些什么服务?啊原谅我如此现实。

    真是大亨,新宠说错一句话,便罚她坐三个礼拜的冷宫。

我铺了红地毯侍候他他不来,这样子重门深锁地偷进来,这是为什么?为了表示只要有钱,便可以为所欲为?

勖存姿的内心世界是奇妙的,一个年纪这么大,这么有地位财产的男人,居然情绪如此变幻多端

  “我乘自己的喷射机,六座位。”

我晓得他有钱,但是我不知道他富有到这种地步。在这一秒钟内我决定了一件事,我必须抓紧机会,我的名字一定要在他的遗嘱内出现,哪怕届时我已是六十岁的老太婆,钱还是钱。   

  我没有忘记他如何隔四个月才见我第一面,如何为我一句话而马上离开,不,我一直有警惕心,或者正如他所说,我是个聪明的女孩子。

    今天他高兴,所以赶了来看我,对我说这种话,一切都不过随他高兴,因为他是勖存姿。

    “你不想与我睡觉?”我问得再直接没有。

    “不,小宝,我不想,我不敢在你面前脱衣裳,你可以感觉到我松弛的肌肉,皮肤一层层地搭在骨头上,我老了”

    我没有想到勖存姿会有这种自卑感,我真做梦也没想到,那么他买我回来干什么?摆在那里看?

我不知道怎么回答他。被窝里这么暖和,他却与二十一岁的情妇促膝谈人生大道理。

    要了解勖存姿不是这么容易的事,我内心有隐忧。

  我想到毕业,我要拿到剑桥法科文凭,我要进入英伦皇家律师协会,我要取到挂牌的资格,我只想到扬眉吐气,鹤立鸡群,我只想到可以从勖存姿那里获得我所要的一切。

    这不是每个女人都可以得到的机会,我运气好,我岂止遇到一个金矿。

    原本我只以为他可以替我付数年学费,但现在我的想头完全改变,勖存姿可以使我成为一个公主,我静默地震惊着,为我未卜的运气颤抖。

  勖存姿问我:“你在想什么?你年轻的思潮逗留在哪里?”他凝视我。

    “我不知如何回答你,我很羞惭,我竟无法令你上床。”

    “年轻的小姐,你在诱人做不道德的行为。”

我大笑起来,他又恢复了常态, “你想到公园去散步?”他问

      “你除了赚钱还做什么?与女人在公园中散步?”

    “与你在公园中散步。”他拾起一块小石子,投向湖面,他又看着我,他问:“你怎么可以在清晨脸都不洗就这么漂亮?”,这是第三次他赞我漂亮。

      “下午我有事到朋友家去,晚上仍陪我吃饭?”他像在征求我同意,其实晓得答案永远会“是”。

“没约会?”他半真半假地问。

“有约会我也会推掉。”我面不改容,他也笑, 我们说话像打仗,百上加斤,要多累就多累。

    下午三点就完课了。我匆匆回到家,开始为勖存姿做晚餐,我倒并不至于这么急要讨好他,不过我想他晓得我会做家务。

勖存姿回来的时候我刚来得及把身上的油腻洗掉。他在楼下唤我:“小宝!小宝!”

我奔下来,“来了。”,我祈望过一千次一万次,我的父亲每日下班回家,会这样地叫我,又希望得到好的归宿,丈夫每日回家会这么唤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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