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看到的世界,只是我们选择看到的世界。
(一)
咦,怎么这两天晚上,文化公园的路灯总是不亮。是怎么回事呢?
盛夏的夜晚,星星点灯,本该华灯初上,不料却总是一片黑暗。因为路灯不亮,所以跃跃悦老年舞蹈队的阿姨们,已经两个晚上没有来文化公园的操场跳舞了。
自从有了舞蹈队,文化公园有了很多活跃的人群,小孩子也喜欢屁颠屁颠地跟着转悠,摇摆,活像一个个小陀螺。如果加上村里网红大叔的机器动物车上阵,那就更热闹了。说实在的,舞蹈队,是乡村文明进步的一个体现。人们敢于跳了,爱丰富自己的业余晚间生活,很是难得。
“你是我的天籁……”哇,小孩子一听到舞蹈队的歌曲响起来,就蹦蹦跳跳跑上前来,大人们围观,小孩子乱舞,好一副娱乐升平的景象。
即使公园的路灯没亮,但是人们拿着手机,晃着手电筒,也是自娱自乐。
只有一个人例外,仿佛身处另一个世界。
(二)
她来自外省,几年前被拐卖到这村里,一开始自怨自艾,到后来的认命,也只不过半年的光景。对于往后的人生,她早已不报希望,好死不如赖活着,她就是这样活着的,没有过去,没有亲人,似乎也没有未来。唯一的希望,就是可怜兮兮,用小脏手擦擦鼻涕虫的儿子。可能是她的儿子吧,她觉得是,在路边看到这个小男孩,第一眼,她就认定是她的儿子。
他,有个鳏夫哥哥。他自己也已经36岁了,大他十岁的哥哥,脚有残疾,一直娶不到老婆。但是他没有呀,只是嘴巴大了些,眼睛小了些,头发少了些,皮肤黑了些,个子,矮了些。就是别人口中的“丑”。就算如此,他还是觉得自己不能像哥哥一样,自卑认命,孤独终老。
他们的相遇,是在集市上。他是卖菜的,她是卖菜的。那天,他就是看着她可怜,带着个孩子,买两个菜还犹犹豫豫的,走路又小心翼翼的。还没等收市。他就尾随那对母子,来到村外,一件破旧的小平房,房顶瓦片也不全了,只是遮风,不能挡雨。
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勇气,他跟她说了很多很多话,好像把前半生没说过的话,一股脑都吐露出来了。机灵的小男孩,只在屋外玩草,抓蚂蚁。或许小男孩知道,他的妈妈,会跟眼前这个矮个子叔叔走,那么他们就不用再在这间冬冷夏热的就房子呆了。
他果然顺利把她带回家了。哥哥识时务地搬离了共同的家,远走他乡。他好高兴,有了一个妻子,还有孩子。以后有没有自己的孩子已经不重要了。
她是没有过去的人,也是没有未来的人。每天都像仪式一样的整天待在家中。小孩子让他带着去卖菜,让他带着去上学。
转眼间,孩子上了初中,决定离家闯天下。他还是殷勤耕耘,晨起卖菜。而她,身上戾气越来越大,仿佛全世界都欠她一句抱歉。
这些年,文化公园建立起来,她咒骂。路灯彻夜亮堂,她咒骂。舞蹈队款款起舞,她也咒骂。他们家又恰好在公园附近。舞蹈队晚上八点开始,十点结束。这两个钟头,她坐立难安,喋喋不休。恨不得把自己塞到地缝里去。
(三)
黄昏,天还没完全暗下来。一个矮矮的身影,在电线杆下面徘徊。
“听说了吗?”公园附近的小老太,神神秘秘地说,“抓到啦,抓到啦!”如同在讲一件中奖的事情。
“猜得到是谁吗?”小老太一脸矍铄地说,“就是那个带傻女人还有拖油瓶回来的笨猪仔呀!”小老太跟他是多年的邻居,给他取个外号是猪仔。
“我早就跟笨猪仔说,那女人不行,他就是不听。这下好了吧,吹了枕边风,他就为了那个傻女人,剪了电线!”小老太一看到人多的地方就凑过去,跟人家提起这件事。生怕人家不知道她料事如神似的。
她坐在家中,知道他为了她,剪了电线,被民兵抓起来。明天要在文化公园公开道歉。她,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多少年来,他唯她是尊,听她的话,恭恭敬敬,她以为是理所应当的。她活在一个没有未来的自我世界里,以为自己就是全世界。
第二天,公园的花开了,盛夏的绿叶,格外亮眼。他,被五花大绑,以危害公共安全为名,被要求做自我检讨,公开道歉。
我宁愿,犯罪。
他如是说。
我们看到的世界,只是我们选择看到的世界。她选择只看到毫无未来的自我世界,他选择只看到她,她就是他的全世界。
围观的群众里,他们闯天下的儿子回来了。
他目光深邃,炯炯有神。他看到父母眼光的狭隘,自我认知的低下。摇了摇头。步履坚定地在人群中,替父亲道歉。
同时,表示愿意用自己这些年在外打工所挣的钱,捐出来,用做村里公园路灯的维修。
村里的人,个个都说,后生可畏。
当晚,文化公园的路灯亮起来了,舞蹈队的舞步旋转跳跃。大人小孩一片笑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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