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胆,来人。”始皇帝嬴政听到卢生说出“亡秦者胡”这四个字的时候,怒火攻心,刚才还笑意盈盈的脸色,瞬间乌云密布,横眉倒竖,他恨不得立刻将说出这番话的卢生,五马分尸、挫骨扬灰
“陛下,陛下恕罪,此狂悖之说,非贱民之意,乃神谕所示,神谕所示啊。”卢生伏在殿下战战兢兢、汗如雨下。
四名玄甲武士从殿外疾步赶来,他们在卢生身后两步的距离站定,向始皇帝抱拳唱喏:“在。”
嬴政在书案后来回踱步,他的胸膛剧烈地起伏着,那满腔的怒火一旦喷涌而出,卢生不要说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便是今天的夕阳,他也未必能瞄上一眼。“杀了他,杀了这个妖言惑众、谋逆不臣的方士。不,不能杀,朕刚才已经恕他无罪,何况,谅他一个小小的方士,也不敢公然大放厥词,那狂悖之言,绝非他敢胡言乱语的。”两种念头在嬴政的脑海里激烈地交锋,他竟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决断。偌大的朝会大殿,瞬间肃杀安静之极,以至于卢生脑门的汗水滴在殿石的啪沓声,都清晰可闻。
足足半柱香的功夫后,始皇帝嬴政才站定了脚步,向四名玄甲武士挥了挥衣袖:“退下吧。”
卢生闻言,心头的一块巨石落地:“陛下圣明,谢始皇帝不杀之恩。”
“卢生,朕问你,依你之见,这‘亡秦者胡’中的‘胡’,到底指向何处?”嬴政终于打定主意,就算是要杀掉卢生,也不能是此刻动手。虽然他绝不相信自己一手缔造的大秦帝国有朝一日会灭亡,但既然有了“亡秦者胡”的四字神示,问问清楚,再做决断也是不迟。
“陛下,微臣当日解得这四字神示时,便曾卜了一卦,卦象显示,此‘胡’字,应在西北方向,具体所指,却是不明。”
“西北方向?”嬴政心头一亮,他似乎有了答案。
陛下,末将有一言,不知是否正确。”站在一旁的蒙毅听了卢生所说胡字应在西北方向后,也立刻想到了什么。
“哦?蒙将军,你想到了什么?”嬴政问到。
“陛下,卢——少府刚才说这‘胡’字应在西北方向,末将认为,倒有几分可信。”
“嗯,你接着说。”
“西北,自古便是山戎、犬戎、猃狁、荤粥、淳维等人的聚集之地,这些人素来被统称为胡人。传说自周穆王起,这些胡人便屡屡进犯;至周幽王十一年,犬戎更是攻破了镐京,逼得平王迁都洛邑;我大秦先祖当年便是因剿灭山戎有功,才得以裂土封侯。然而,自秦襄公初年起,我大秦便与胡人屡兴刀兵、互有征伐,历二百年至今未断。因此,末将认为,这‘胡’字,应在西北的胡人身上。”
蒙毅一番言论,引得嬴政不住连连颔首:“蒙将军所言,也正是朕心里刚才所想啊。”
“这么说,陛下刚才,也认为这‘胡’字,当指西北胡人?”蒙毅问。
“不错,朕自一统六国以来,唯一的心病,便是盘踞在西北草原上的各个胡人部落,这些胡人每到秋末冬初,便犯我边关,掳我子民,数百年来,从未间断。真是可恨之极。然而在过去的十多年中,朕一直是向东南用兵,没能腾出手来收拾他们。如今,四海臣服,诸侯归顺,正是一举荡平这些胡人的大好时机。哼,想不到朕还没动手,他们倒先打起朕的江山的主意了。”嬴政越说越感觉神示中那“亡秦者胡”的“胡”字,正是指向西北草原的各个胡人部落。想到这里,他不由一阵桀桀冷笑:“也好,朕便要让这些不知死活的胡虏,尝一尝大秦的长弓铁骑。”
“卢生,平身吧。朕适才错怪于你了,还望你不要介怀。”始皇帝嬴政又换了一副满面春风的模样,向卢生说:“你献书有功,又示警国难,真乃我大秦栋梁,无双国士啊。”
“陛下,微臣万不敢当此褒奖。”卢生此刻知道,他不但自己的小命保住了,让孤竹城的秦兵退去,也只在旦夕——孤竹城远在东北,而始皇帝嬴政接下来誓要在西北对胡人用兵,那么,孤竹城的秦兵,自然要撤军了。
不,朕说你当得起,你就当得起。”始皇帝说着话,竟从书案后移步下来,走到卢生的面前:“卢生,朕要重赏于你。”说着话,始皇帝嬴政竟将腰间所悬的一枚玄玉腰牌解下,递给卢生:“此玉名寒冰,佩此玉者,昧火不侵。你来日为朕炼丹,少不得要与炉火打交道,这玉玦朕赏赐于你,可保你不被丹炉昧火灼烧了身体发肤。”
“谢始皇帝陛下。”卢生慌得连忙跪下,双手举过头顶,从嬴政手中接过了那面玉牌,霎时间,一股透体凉意从掌间袭来,沿着浑身经脉绕行一周,卢生那一身的汗意,竟立刻消失无踪,果然是一件稀世珍宝。
“好了。”嬴政转身,回到须弥座上:“卢生,朕将高轩宫赏赐于你,日后,你便在那里为朕开炉炼丹,所需物品,由中书令赵高全权负责供应。”
“微臣叩谢陛下天恩。”
“你先退下吧。”嬴政说到:“蒙毅,即可召李斯、尉缭、蒙恬前来,朕有事要与他们商议。”
“诺。”
从始皇帝嬴政的朝会大殿出来,卢生由殿外的侍卫引领着离开皇宫,此时,他才有机会好好端详掌中的那面寒冰玉牌。这面玉牌有半个手掌那么大,通体黝黑,玉牌的正面浮雕了一头螭虎,那螭虎张牙舞爪,威风凛凛,颇有气吞山河的气势;翻过来,玉牌的背面用小篆刻了八个字:“噬风啮雨,命系于天。”
“果然是一面绝世好玉啊。”卢生不由发自肺腑的赞叹。
领路的侍卫听到背后卢生说话,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脸上立刻显出惊讶无比的神色来:“卢大人,您手上那面玉牌,我瞅着有些眼熟呢。”
“这是始皇陛下赏赐的寒冰玉牌。”
“寒冰玉牌?”那侍卫闻言,脸色更是十分惊骇:“卢大人必是立了不世奇功吧?”
“哦?何出此言?”
“卢大人,你可知这寒冰玉牌的来历?”
“不知道。”卢生摇头:“你知道?”
那侍卫回答:“当然。这寒冰玉牌本是献公年间的一块陨石,我听先人讲起过,当年它从天降落之时,周身如火球一般,但落在地上等火势熄灭后,它的里面却丝毫没有被火烧过的迹象,用手一摸,极为冰寒,有人用点燃的松脂火把再去烧它,竟然怎么也点不着。献公大奇,因此命人把那块陨石剖开,用最中心的那一部分,雕刻了这面玉牌,悬于腰间。此后,这面玉牌便一直由历代大秦国公佩戴,传到当今始皇帝手上,已有将近一百多年了。”
“啊?”卢生此刻才知道,自己掌中的这面玉牌,竟为历代秦国主公所持有。而它的来历,竟然如此神秘。一时间,他感到这捧在手中的玉牌,似有千钧之力,压得他不由双腿发颤。
“卢大人当听说过当年赵国以十五城为条件换和氏璧的故事吧?”那侍卫继续侃侃而谈:“这面寒冰玉牌,莫说十五座城池,便是五十座城池也换不来。卢大人得此厚赏,千万要小心保管啊。”说着话,侍卫已经将卢生送到了大秦王宫的宫门外:“卢大人,职责所在,我只能送你到这里了,你从这里向东行,穿过街市,再向南行五百步,便到驿馆了。”
“好,多谢了。敢问将军大名?来日卢某做东,请将军小酌。”
“不敢。卢大人,下官屠百战,现任虎贲军都尉。”
“屠都尉,那卢某就此别过了。”说着话,卢生将那面寒冰玉牌小心翼翼收在腰间的布囊内后,向屠百战抱拳告别。
然而,卢生不知道的是,就在他将那面寒冰玉牌向布囊内收纳的时候,他的举动,被十多丈外两个打闹嬉戏的乞丐模样的孩子尽收眼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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