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的农村有个特色,家家户户都养一群动物,鸡鸭鹅猫猪狗牛羊,像一个小动物园。它们不是宠物,养它们不是为了玩,是为了生活。这些小动物和人朝夕相处,甚至共处一室,就像是一个家庭成员,所以即使它们随地大小便,我们也司空见惯,毫不嫌弃。
牛是我们最亲密的伙伴,也是一个家庭最贵重的财产。房前屋后、村边路口、小树林里,都是它们的休息场地,同时那里也是牛粪集散地。除了牛羊,其它小动物都是散养,它们在村里四处溜达,当众谈恋爱也毫无羞耻之心,而且没有一点卫生观念,走哪儿拉哪儿。大路上有羊们撒下的一串一串的黑豆豆,树根处有狗们做的记号;鸡鸭鹅们大摇大摆地边走边拉;只有猫们比较讲究,方便后还知道掩盖一下。
这些小动物们在村里四处闲逛,村里的小孩儿也像这些小动物一样四处闲逛,自由生长。我们和小动物和谐相处,有时也和它们的粪便打交道。直到现在挖屎壳郎的技术我仍然熟练掌握。
村子里到处都是动物们的粪便,但并不是长期摆那儿无人理睬,它们有专门的收集员,我们叫“拾粪的”。例如这几天网上流行的唱段“清早起来去拾粪呐……”,李豁子就是自发早起去收集粪便,那是来年粮食丰收的希望,一个勤劳的农民早上是不屑睡懒觉的。
那时候小学生还有早自习,冬天,我们听着鸡叫声起床,天还没有大亮,空气中弥漫着混着柴禾和泥土味儿的寒气,四周雾蒙蒙的,我们三五成群地在雾中穿行,路上总会遇到拾粪的。他叼着自制的旱烟袋,用铁锨的一端挑着箩头,随意搭在肩上,看到地上的粪便就麻利地铲起扔到箩头里,然后用铁锨挑起箩头轻飘飘地向上一甩,铁锨就又回到了肩上,整个过程轻松随意,让我觉得他不是在干活,倒像是在做伸展运动。他们收集的粪便用来沤肥,肥料可以滋养我们的土地和庄稼。你看,那个时候连粑粑都这么有用。
听老人们讲过一个故事,说一个人将要投胎转世,主宰生死和轮回的阎王爷问:下一世你是要随娘起还是屎窝围?他不明白这两个新名词的含义,也不敢随便向权威发问,暗自琢磨了一下:在屎窝里折腾肯定不好受,跟着娘起来应该比较幸福。于是他决定要随娘起,谁知道转世投胎成了一头牛。是啊,四条腿的畜生出生不久就可以站立行走,跟随着娘活蹦乱跳;而人类生下来没有自理能力,如果大人不及时清理,可不就在屎窝里围着吗!
我们村还有个别名,叫ou屎庄。据说有个丈母娘第一次来相看女婿的家庭情况,进村里最先迎接她的就是路旁一堆一堆的牛粪,这让她穿着崭新黑布鞋和白袜子的脚无处安放,她警惕地看着路面,生怕踩中了地雷,还边走边骂:这是啥庄啊,到处都是ou屎,是ou屎庄吧!围观者捂嘴窃笑,并心安理得地接受了新的庄号,后来有人还拿出来自嘲:俺是ou屎庄的。
并不是所有的粪便都这么惹人讨厌,我的小外甥就对羊屎蛋情有独钟。他刚从城里回来,看到村里的小动物就异常兴奋,就像英国贵族来到了非洲大草原上的狩猎场,暴露出了原始人的本性。他两眼放光,手持木棍儿满村追逐,直撵得鸡飞狗跳,小动物们看见他调头就跑,他在后面喊打追杀。一番拼搏下来,他满头大汗,两手空空,口袋却鼓鼓的,里面装满了羊屎蛋儿。他把这些黑豆豆当作稀罕玩意儿爱不释手,不相信这粒粒均匀又可爱的豆豆是羊的粪便,临走必须和他妈斗争一番,要把这些珍贵的黑豆豆带回家送给他的小伙伴。值得庆幸的是那时候他还没有见过巧克力豆。
因为长期与这些小动物为伍,俺们天生免疫,抗臭抗病毒,遇到脏的臭的也不会大呼小叫。我曾在一所私立学校工作过,白天是老师,夜里是宿管阿姨,和三十多个四年级的小男生一起住在一个大宿舍里。我夜里要起来为他们掖被子,有哭泣想家的要安慰,有头疼发烧的要照顾;他们臭烘烘的运动鞋摆满整个走廊,冬天的宿舍里还添置一个尿桶,我却能在脚臭味和尿骚味中安然入睡。
小时候我们光着脚满地跑,像野草一样蓬勃生长,长大后踏入社会也显示出了抗臭抗脏抗累的特异功能。
作为一个女生,我看到肮脏之物不知道掩鼻,不知道瓶盖还可以让男朋友拧开,对待工作不知道挑肥拣瘦,不懂偷奸耍滑是何物,所以赢得了吃苦耐劳的口碑。
咱是农村娃,见过苦脏累的最高境界,没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如果说我们活得坚强的话,应该得益于小时候那段野生的岁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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