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春日迟迟的下午,我忽然莫名地想念起敦煌。
那是24岁的我,第一次抵达人生中最西的地方——西出阳关,黄沙万里长。
从兰州出发的时候,刚好赶上假期的末班车,我在电脑前守了一个上午,才抢到一张硬座车票。简直像是天赐的礼物。一上车,便忙不迭地发微博,在人人上发状态。
硬座车厢的夜晚,却并没有那么酸爽。所幸坐我旁边的几个正好是敦煌人,我费尽心思的攻略,被他们狠狠地嘲笑了一番。或许是无聊吧,我假装兴致盎然地跟那些土著们搭上了话。
最佳旅游路线,景区注意事项,当地美食,公交路线,他们都很热心地一一为我作答。寂寞的旅行,因为共同的话题变得活色生香。车厢里有种愉悦而轻松的气息在跳动,车窗外是秋水长天和漫无边际的戈壁滩。
一夜无眠。
我住的青旅,就在鸣沙山下不远的地方。那是一个西北传统的四合院,园子里树影婆娑,草木扶疏,白杨,桃树,梨树,杨柳,还有各种叫不出名字的绿色植物遮天蔽日,在小径通幽的地方,有一座小竹桥,连接着另外一片天地。
那是我住过的最美丽的地方。
整个园子就像一个迷宫,没过脚踝的杂草茂盛得自在坦荡,掩盖住了通往各个房间的小路,那种荒芜冷落让人觉得这是一个废弃的园子,而一个个行走其间的背包客,又很快把人拉回现实。
沙漠的太阳,迟迟不肯落下,去爬鸣沙山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五六点钟了。即便这个时候,强烈的光线还是晒得人晕晕的,只有棉花糖般的云朵,让人心里稍微清静一下。温顺的骆驼排着整齐的队伍,悠然地踱着步子,清脆的驼铃在旷野里簌簌地响。
我一直顺着视线内最高沙垄的那个方向走,越走越远,渐渐远离了喧闹的人群。四周慢慢地安静下来,只有风吹过沙棘草的声音,还有我重重的喘气声。
一个沙垄连着另外一个沙垄,像是大海上涌来荡去的波涛。脚下轻盈的沙粉,在夕阳的映衬下,编织出了一个五光十色的世界,让人忍不住想俯下身来亲吻这片土地。
大漠的夜晚来得很迟,我一生中从未经历过如此漫长的黄昏。天色昏黄得如同旧搪瓷杯里的一层茶垢,在这天地洪荒中,让人不自觉地沉默起来。
天完全黑下来的时候,我从上面往下走,沙滩车粗重的吼声打破了这里荒凉的平静,空空荡荡的夜里,幽蓝的天空里几颗隐约发亮的星子,四下里都是风。
我几乎是闭着眼睛往下滑,在一个失去方向的地方,只能跟着自己的心向前。
沙洲夜市上油乎乎的烤肉,驴肉黄面的香糯,李广杏留在唇齿间酸涩的味道,我都记不清了。可是,那晚风穿过耳畔,从高处向下滑沙的瞬间,怎么竟像刻在心里了一般。
我是坐着绿皮火车离开敦煌的。火车的声音霸道而空洞,在荒无人烟的戈壁滩上,像一台年久失修的机器靠着惯性在铁轨上蜿蜒。
沙漠一点点地远离我。
透过车窗,我看到巨大的风车园,白色的风车在无风的下午安静地伫立。再往前走,天边的云彩不知何时变成了一幅浅淡的泼墨山水。那是薄暮的岸边,水汽氤氲,沙洲上的芦苇在风中轻轻摆动,河水正中间是一只寂寞的小舟,向着青草更青的地方漫溯。
这就是我梦中的敦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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