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育(educate)这个词跟拉丁语eductus有关,而eductus的意思是把一个人“潜在的、蛰伏的某种东西”“引发”出来。换言之,教育本该帮助学生把已经蕴藏在他们身上的东西开发出来并培育成熟。
但绝大多数教育系统做的恰恰相反。没有引出来,只有填进去——把知识和事实填进去。老师把课程“内容”填塞到年轻的头脑里,学生们通过渗透作用来吸收知识,然后在考试中反刍出来。教育做的尽是被动的堆积工作,把昨天的问题和昨天的答案归拢在一处。没人教学生们如何彻底检视往日的事实,创造明天的知识,问出从不曾有人问出的问题。
你没法通过背诵瑜伽姿势而学会瑜伽,你没法单凭看书就学会骑自行车,你也没法通过记住渗透作用的定义来学习科学。正如物理学家理查德·费曼(Richard Feynman)所说,“知道一件事物的名字和了解这件事物”是两回事。
这种填鸭式的教育方法把重点放在了老师身上,而不是学生。有不少学校是这样发展壮大的:让学生们把思考外包给别人,依赖老师来获取正确答案。老师们的出发点原本是好的,可是,在绩效考核的压制之下,他们也只得把教学内容标准化,为了考试而教书。独立的想法被牺牲掉了,换来简单的、可衡量的顺从,而顺从能获得奖励:漂亮的成绩单,以及一张叫作文凭的纸。
更糟的是,一切“学习”都发生在一种专制的环境中。学校里维持着森严的等级制度,任何未经允许的动作都要受到纪律约束,孩子们需要“通行证”才能离开课堂去洗手间。规矩是专横武断的:即便嚼口香糖并不妨碍学习,也依然要受到惩罚。
虽然教育工作者嘴上说着重视创新,可很多人在实际工作中并不鼓励它。研究显示,老师们不太喜欢那些特别有创新精神的学生。这个发现在无数次研究中得到验证:爱创新的学生都不遵循传统,而不遵循传统的孩子往往都不受老师们喜欢。
结果就是,学校非但没有传授创新,还压制了它。孩子们忘记了如何创作艺术,忘记了如何大声说出自己的看法,忘记了如何积极主动地质疑。如果他们能像老师那样思考,像校董会那样思考,或是像教科书作者那样思考,就会得到奖励;如果他们用自己的头脑思考或是质疑学到的东西,是不会得到奖励的。
绝大多数试卷册应该在封面上用大号字印上“让咱们假装……”的字样,好让人人都能意识到接下来要发生什么:
让咱们假装这张考卷里的题目都很重要。
让咱们假装每道题都有唯一的、绝对正确的答案。
让咱们假装答案都是比你聪明得多的人给出的。
让咱们假装答案会永远正确。
在这场“让咱们假装……”的游戏里,典型的问题是这样的:“谁发现了美洲大陆?”它期待的答案是单一维度的、以欧洲为中心的,比如“克里斯托弗·哥伦布”(Christopher Columbus),但这种问题会把一切好奇的探究阻挡在外。
有趣得多的问题是:“你是怎么发现是谁发现了美洲大陆的?”这个问题甚至能引出更多问题:“‘发现’是什么意思?”“欧洲人来到美洲的时候,难道不是已经有好几百万人早就生活在那里了吗?”“原住民一直生活在那里吗?如果不是,他们是怎么来的?走路来的?坐船?又是从哪儿来的呢?”“你会从哪里寻找这些问题的解答?”
这些问题都没有简单的答案,而学生们以后在真实生活中遇到的正是这样的问题。他们带着精良的装备离开学校,准备在世上大展拳脚,可那个虚幻的世界在教室之外根本不存在。他们感到茫然若失,因为真实生活中没有被描述得清清楚楚的问题,更没有唯一的、被描述得清清楚楚的解决方案。
进入真实生活之后,权威人物或许换了人——比如说,从老师换成了经理——可背后的规矩没有变。经理要的是顺从,于是员工们就乖乖地守规矩。随后,企业就会因为死守教条和不愿改变而陷入困境。
所以,我们以后不要再问孩子:“今天你在学校都学了些什么呀?”这个问题让过时的教育观念得以延续下去,仿佛教育的唯一使命就是把正确的答案教给学生。
让我们换一种问法:“今天你对什么事情感到好奇?”或者:“你想深入了解什么问题呢?”又或者:“你准备怎么找到答案?”任何经过用心设计、能帮助学生独立思考并质疑世俗认知的问题都可以。
如果一个孩子问你:“恐龙是怎么灭绝的?”请你忍住讲授“小行星撞地球”的冲动。相反,你可以这样问:“你觉得是什么东西把它们杀死了?你打算怎么找答案?”当他们回答了你,你可以接着提问,引出更多回答,让他们看到,界定问题的方式往往不止一种,有可能正确答案也不止一种。
如果一个员工跑来问你:“关于这个问题,我该怎么做?”不要马上给出又快又好的解决办法。让他们自己琢磨琢磨,提出方案。当你把正确答案“喂给”别人的时候,就好比一个健身教练想通过替学员举铁来“帮助”他们。
说到底,重构传统观点的能力远比照搬重要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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