豹子是我最喜欢的狗,也是我的好朋友。
亨特走后,父亲又花了三千多买了豹子。豹子也是黑背,但毛长,体壮,如小牛一般。与亨特不同的是,豹子性格温顺,且极为聪明,它的智商跟七八岁小孩差不多。
豹子有良好的习惯,我们吃饭的时候,豹子从来不在周围蹭来蹭去,它只是远远的看着,虽然馋的流口水,却也不靠近一步。它也不粘人,但只要叫一声,它就威风凛凛的出现了。
豹子很热情,刚来的时候适应了一段时间,很快就和我们打成一片了。它性格好,一直放养,很少关进狗棚。
它还有喜欢的人呢!父亲有一个朋友,是摩托车修理店的老板,不知道为什么,豹子很喜欢他。每次还没进门,豹子就出去迎接了,它站起来把前爪搭在叔叔肩膀上。热情的拥抱着他。有一次,刚下过雨,叔叔穿着崭新的衬衫来了,豹子刚从泥地里玩回来,一高兴,又趴在了叔叔肩上,顿时叔叔的新衬衫多了两个泥爪子印,哭笑不得。
豹子的热情受到了大家的喜爱,姑妈每次回来都说:豹子,姑妈回来了。
豹子还善于察言观色,也能听懂话,很有灵性。有一年,一贼人偷了亲戚家东西。在路上被我父亲抓了个正着,父亲要了东西,给亲戚送去了。此后,那个人来了好几次找事,每次都被父亲打发走了。我很怕他,满脸的刀疤,特别吓人。
有一天黄昏,刀疤脸又来了。那天只有我和母亲在家。他推开门,把头伸了进来,问我父亲在不在家?
看到那张脸,我吓了一跳,赶紧说:不在。
母亲从房间出来了,也说不在。
可是刀疤脸并没有要走的意思,挤身进了门。我给他拿烟倒水的时间里,母亲悄悄去了后院,放出了豹子。那几天豹子到了脱毛季,临时被请进了狗棚。
豹子威风八面的从后院冲到了前门,凶悍的对着刀疤脸,嘴里呜呜着,抖擞着牛一般的身体。刀疤脸吓得水也没喝,连连退后,转身就走了。我抱着豹子的头,开心极了。豹子知道自己立功了,得意的把头仰的高高的。
豹子也有调皮的时候,下雨了它出去玩,一身水的回来了,在我们跟前使劲一抖,故意溅我们一身水。气的我要揍它,它得意的赶紧钻到桌子底下。
村子里的大人小孩都不怕豹子,总是逗它玩。
那几年,父亲在外面的活越来越不好干。每次父亲顺利交工后,甲方总是各种推脱不给钱,有时候能要回一半钱就不错了。我听说了有合同这回事,就问父亲:电视上说签了合同他们就给钱了,你是不是没签过合同啊?
父亲苦笑一声,没说话。
我在父亲的皮包里找好吃的时候,看到一摞文件,也有合同。我想不通为什么签了合同还不给钱。
有一天晚上,村子里基金会的人来找父亲,说基金会倒闭了,存款取不出来了。只能给一小部分。
父亲表情凝重地问道:能给多少。
那人说:要么给两千,要么把帐划给贷款的破落老板,以后找工头要钱。
父亲选择了后者,后来的十年里,我家都是在各种讨债中度过的。那次我才知道,父母存的钱可以在市里买一套房。基金会一破产,全部打了水漂。母亲不看重钱,只说钱没了可以再赚,只要有人在,都会有的。
父亲的车卖了,买主的钱今天说明天给,明天说后天给,一推二五六,最后只给了市值百分之七十的钱,然后就找不着人了。
那些年干活要先投资。父亲把家里的钱都投在了工程上,等完工要钱的时候人家总是推三阻四。为了不影响工友的生活,父亲一次又一次把积蓄付了工资。
外面的帐越来越多,家里的钱越来越少。每次父亲要钱无功而返的时候,我总是问他:不是你很凶的时候他们就给钱吗,爸爸你为什么不吓唬他们呢?
母亲说:人家把自己说的可怜的,你爸恨不得给别人掏出钱来。
母亲总说父亲心太软,父亲总是沉默不语。
虽然钱要不回来,但父亲多才多艺,总有办法赚到钱,足以保证生活。
那时候我们一家过得很快乐,唯一的遗憾是我那奇葩哥。
我的哥,从西安上了一年学后,被伯伯送回来了。因为有一天放学找不着人了,伯伯一家发动所有人去找,最后发现他蹲在补锅的摊子前,入迷的看着。怕他又丢了,又转回来在村子上学,还留了级。父亲不在家的时候,他倒是帮母亲干了不少活。就是不爱学习,不写作业,上学去书包装只猫,放学了就打鸟抓蛇,还被老师请家长。
有一次老师实在气不过,在班上说:你要是能考上大学,我把鼓背到你们家后门去敲。
我那厚脸皮的哥丝毫不受刺激,依然不学习。又因为花钱不节制,被母亲称为“大少”。
大少有个伟大理想:长大了养一群奶牛,给全村的光棍都娶上媳妇。后来,全村的光棍都娶上媳妇的时候,他自己还没有媳妇。
我比大少强不到哪里去。一二年级学习也不好,母亲准备让我长大以后当个裁缝,于是早早买了一台蝴蝶牌缝纫机。上到三年级,换了老师,我突然开窍了,每次考试都是第一,父母惊喜万分,母亲语重心长的跟我说:咱家的希望就寄托在你身上了。
在我上小学的那几年,家里的帐达到了顶峰。如果全部按期收回来的话,大概有几十万。别人家有钱,我家有帐。由于家里周转不开,借钱的人不能如愿以偿。来家里的人慢慢的少了。
这种局面第一个受害者竟然是豹子。
那次父亲的帐又没有收回来,底下人的工资要付。父亲秉着不能让下苦的人吃亏的理念,给每个工人都发了工资。然后,自己周转不开了。
有一天,几个人来我家,要买走豹子,软磨硬泡,母亲本来不想卖,但人家说豹子年纪大了,腿软了,不卖就不值钱了。母亲虽然舍不得,但盘算着卖了豹子,多少有些钱可以支持父亲。
我强烈反对,无济于事。看见豹子的脖子被套上绳索,我开始抽泣起来。我抱着它,不让人把它牵走。豹子在我家生活了几年,我们从不舍得给它套绳索。
母亲执意要卖,豹子不愿意走,嘴里呜咽着。等他们把钱递给母亲时,我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哭了起来。
无论我怎么哭闹,豹子最终被带走了。我一边抹眼泪,一边在后面追。豹子走到一半,停下来转过身看着我,眼里流出一滴晶莹的眼泪。
接着硬被人拉走了。
我出生的时候外公外婆都已经去世,三四岁的时候爷爷走了,我没有什么印象。第一次让我体会到失去的滋味的,是大狗豹子。
以后的很多年,想起豹子,想起那绳索,想起那滴泪,一股心酸的感觉便涌上心头。此生对狗的爱都给了豹子,从那以后,再也没有爱过一条狗如豹子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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