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北李村,这个名字,即便在细致至极的河北省政区图上也找不到。步入村庄,满眼的麦田和金黄,微风轻拂,麦浪滚滚的景致给心灵平添几分闲适和恬淡。远处,几间低矮的瓦房,如血的残阳把袅袅炊烟映得发亮。一切如此自然,不加藻饰,不加重彩,真实里透着和谐的辉光。然而,这里缺少江南的雅致,缺少京城的古典,缺少巴黎的意韵。单调到只有田野和庄稼。
这个小小的村庄,这个自然到单调的村庄,是属于一位几经沉浮的画坛巨擘的,是属于那个创造了中国画作市场最高价的大师的,是属于二百年来第一个成为法兰西艺术院院士的中国人的。这个麦田里的守望者是吴冠中。
坚守第一眼看到油画,他就对此痴迷向往,魂迷丹青的吴冠中执着的要把人生交给艺术。公派巴黎美术学院,面对刚刚成立的新中国,却毅然吐出“总要以我的生命铸造出什么”,决心回国。前方是布满荆棘的,吴冠中与徐悲鸿在艺术上的见解一直颇有分歧,因势而动的徐悲鸿促使他在中央美院一直颇受排挤。然而,他是认定一条路只想坚守到底的守望者。空怀对艺术的挚爱的他一直是痛苦的。他却没有想到,真正的苦难就在前方。不仅关乎艺术见解形式。而且是关乎艺术生命的。
他终究没能躲过那场民族的浩劫。带着画板来到小小的李村。面对那句几欲熄灭他艺术生命火种的“把画的画都给我收起来,江山是我们用枪杆子打出来的,不是你们用笔杆子画出来的”冷酷话语,他迷茫了,那个麦田里的守望者却依然坚守着艺术的理想。
于是,他开始背着粪筐,把画板放在里面,用粪筐做画架,总觉得自己几近油尽灯灭,忘我地画,拼命地画。这里,没有青山,没有绿水,没有小桥,没有屋檐。千里百里,只有麦田和庄稼。而他要画啊,那是他的生命。从这一刻起高粱开始笔挺,石榴开始饱满,玉米开始金黄丰硕,麦穗开始灵动招摇,偏僻的李村全无色彩,没有光芒,缺乏诗韵,难觉雍容,不过大师的眼里,它有自然的辉光,有丰收的意味,有单调里的灵动,是希望的承载。滚滚麦浪里藏的是生机,缕缕炊烟中,写满了生活。
为了艺术的生命,他一直坚守着,谦卑,忍耐,但一直不乏坚毅,认定这条路,他只要走到尽头,无论平坦,抑或崎岖而又坎坷。他感谢李村,这个小到无人知晓的村庄给了他希望,艺术的希望,人生的希望。让他捕捉到自然的光芒。它成全了他,让他有能力继续坚守生命,坚守理想。
坚守日升月落,吴冠中依旧做着麦田里的守望者,直到六年后,祖国的春天来临,属于他艺术的春天也姗姗来迟了。此时的他,不再是那个满腔热血的青年,岁月的流逝中,他已年过花甲。然而,他的眼神依然明亮。回味以粪筐做画架的日子,别人说,河北李庄,是属于吴冠中的。
其实,不是那座村庄属于他,而是,那份坚守属于他,无论如何,他一直在坚守,为理想,为艺术。因为坚守,他的艺术生命始终不会完结。过去是,现在是,未来也一定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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