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阮沿着人行道不紧不慢地走着,远处天边红透了,像一团将要吞噬一切的火,气势生猛。他手里的烟一直燃着,烟头的火星忽明忽暗,跟他脑子理不出头绪的想法呼应,张主任怎么不按常理出牌?他高兴过后理智上线,疑云重重。
正想着,“砰”的一声炸响,老阮人一哆嗦,烟掉地上了。他回过神发现一老汉在摇爆米花,他小时候还抢过爆米花吃呢!真想不到城市街道上能容下这种原始的有噪音的手艺活,买爆米花的人不少,很多人买的应该是小时候的记忆与味道吧?
老阮拾起半截烟,扔到垃圾桶里。他的心境完全不同了,他工作多少年了?怎么从没遇到过此情此景?原来他的视线远、心很难平静下来,就算看到也激不起他的麻木神经吧?
路上的车辆川流不息,城市永远醒着。他在里面激荡了多少年?时不时认为自己无所不能的优越感、成就感让他忘乎所以。
快要到家的时候,天边暗下去了,只有微弱的一点深邃的蓝望着他。他不敢相信自己走了一个半小时,后知后觉,脚底板有点疼,多久没走路了?
他拨通了孩子班主任的电话,真诚而又怀着歉意地倒出了事情的始末,他万万没想到,孩子班主任退休两年了,憋了很久才张开嘴请他帮忙这件事,对他这么尽心尽力地帮助十分感激。他不知道自己怎么放下那硬挺挺的自尊一五一十的说出来龙去脉,结果却出其不意的好。
他开始反思自己,自己是不是看张主任带着有色眼镜?他是不怎么了解这个人,跟着他的时候总是有自己的想法,他觉得这个人太自大,研究生毕业就了不起了?经验更重要,周旋更重要,人际关系是一门极深厚的学问,好好学着吧。
他记不清自己是什么时候开始屏蔽张主任的了。
他还没想清楚的时候,张主任打电话告诉他:“他的一个同学在一家公司做人事总监,可以帮忙招聘进去,工作没有那么忙,工资跟职务关系很大,想进步精进业务就行,不想做正好有一个出纳岗,感觉挺适合的,问他要不要考虑一下?”
老阮除了不停地说“谢谢!谢谢!…”之外词穷了,确切地说脑袋空了。
张主任的做法超出了他的认知范围,这是一片未知的领地,他从来没涉足过。工作问题解决了,老阮百思不得其解。
他现在办公室里真是几张报纸一壶茶的日子,大家在走廊里来来回回,很少有人打开他们办公室的门进入,这几人谈论更多的是谁家的孩子又抱孙子了,谁到哪玩去了?
工会退下来的老龚写一手好字,现在跑到市里一个书法协会混去了,字越来越苍劲有力,老阮有点动心想学。
几个人偶尔也会闭门谈谈单位里的人,他们一起吃饭时候会跟那些普通员工说说笑笑,他们脸上的笑容都那样真诚、富有感染力。
老阮内心除了有一点点不自在外,对这种日子多了一些喜欢,发自心底的喜欢。
老阮一直在找机会谢谢张主任,不知道怎么表达更好。
原来他要扶持的副主任约他一起吃饭,副主任表情很复杂,问了一句让他十分震惊的话:“阮主任,这么多年我对您是百分之一万的尊重,您帮我我非常感恩,但是您是全心全意地只推我吗?”
老阮嘴里含着未咀嚼的空心菜定住了,满脸疑惑地问:“这话从何说起呢?”
副主任扶了扶黑框大眼镜低头说:“张主任在很多场合都说最感谢的人您是之一,说没有您就没有他的今天,”我开始没当回事,现在总觉得这话一定事出有因啊!
老阮满脸的问号得不到解答,但他不无伤心地说:“这么多年我的一举一动你是最清楚的,谁怀疑我,你不能怀疑我啊!天地可鉴,我推你不成功,我心里多难受!”
说着一杯52度烧酒灌下肚,有些日子没有喝酒的他,浑身灼烧感,他真想自己是一团火,燃烧彻底点,化成灰了起码还照亮过他人,如今的他怎么这么苦!
他真有冲动打电话给张主任,一问究竟,这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这样宣扬,略知一二的人该怎么看他?
老阮喝多了,准确说断片了。他说的话只有副主任知道,副主任自从这以后对老阮不冷不热的。
老阮开始睡不着觉:“做人难,难做人”,他感觉这大半辈子白活了,做人做到现在不会了。
老阮最终熬不住约了张主任到茶馆。喝茶使人清醒,老阮想清醒些。
张主任依然热情如往,见面就双手伸出,恰到好处地握了握老阮的手,不轻不重、不紧不松,手指修长,老阮看了一眼,到嘴边的话没出口。
老阮记得张主任那天喝的白开水,真不了解他喜欢喝什么,不敢妄自主张。谨慎地问:“张主任真是抱歉,不知道您平日喜欢喝什么茶?”
张主任笑呵呵地说:“不瞒阮主任,平日不怎么喝茶,就点您钟爱的碧螺春吧,感受一下阮主任的浓茶甘味。”
阮主任尴尬地笑了笑,自我解嘲地说:“老头子了就喜欢喝浓茶,年轻人应该喜欢喝咖啡对吧?你看我这地方都没选好,还请多担待。”
张主任立刻站起身双手抱拳道:“阮主任您可别这么客气,折煞我这个年轻人了,跟您多学习学习才是真理。”
阮主任这话听得有些刺耳,顺手拿起小茶杯抿了一口茶,味道不错,顺着张主任的话步入了正题。
“张主任,一直想谢谢您,对我拜托您的事那么用心,受宠若惊。我最近总听到有人说,您感谢我。这让一直云里雾里的,摸不着头脑,心里愧疚得很,还请张主任您给个明示。”
张主任像喝酒一样,一口闷进了一杯茶,砸吧砸吧嘴若有所思地说:
“阮主任,跟着您快十年了,尽管您不那么器重我,但我一直在学习您的工作方法和您用人原则。学到不少,当然最让我受益的是您给面前放的大石头,我没有绕开,我选择了一点点地越过它,您看到了,我成功了。”
老阮傻了,他喝的是茶,可脸却很烫很烫。从工会老龚那苦苦求来的国家一级书法家的墨宝“智慧 豁达”,安安静静躺在他包里,他送还是不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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