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首发,文责自负】
雨,来得毫无征兆.....
夏日的午后,人们为了逃避日头炙烤的酷刑,纷纷躲进阴凉的庇护中,寻求些偷生的安慰。仍有几片无依无靠的云在毫无遮拦的天空中慵懒地挂着。远远的山丘下,匆匆经过的车辆扬起的阵阵黄尘,在热浪中弥漫升腾。而只有蝉终于挣脱了四年黑暗中的苦役,享受着这暴露于阳光下得来不易的刹那欢愉。习惯午睡的人们尽量多得撑开自己的面积,好让身体的汗渍充分融入到热灼撕裂的空气中。而忠于主人的狗狗,也同样感受到大地炽热的恩赐,大张着嘴巴,吐着长长的舌头,呵着热气,不停变换着烤肉的姿势。
风,是风招惹了西北的乌云,让面无表情的天空顿时变黑了脸。
成千上万颗小水滴,从不可触及的高空一起倾注下来,借着风的戏谑,浩浩荡荡,蔚然壮观。雨来得急,地面上刚刚飞扬跋扈的热浪还来不及投降,已被这小雨滴炸开成一朵朵小小的水花,水花儿簇拥着汇集到一起,汇成了涓涓细脉。涓涓细脉又流向低洼的地方,积成一汪汪亮丽的水面。
而此时措手不及的路人已无暇赶路,只得狼狈不堪地临时躲避在街头巷角的遮阳棚下,极目四望,地上已是一片狼藉,只得“欣赏”这来势汹汹的雨景还有不及避雨的行人。侥幸带着雨具的行人,欣然接受这之前一直以来所有背负雨具带来的不便以及姗姗来迟的谶语。顷刻间,未雨绸缪的感觉让一切都变得从容熨帖,就像一座废墟圣殿里蒙覆灰尘的神像,遽然重获了它古典时代的显赫荣光。更像锈迹斑斑的铁剑终于迎来封印已久的疆场。
迅疾的雨拍打着高层建筑整面整面的玻璃长窗,冲刷下来的雨水让窗外的世界扭曲变形,而隔着厚厚透明城墙的背后,低头忙碌的人们亦能感受到突变的天气,同样地怅然,恍如隔世;相同的雨同样也会光顾低矮的平房,即便是屋舍弊陋,窄窄的屋檐也能垂下一条条辫子似的水帘,滴滴水帘浸润着脚下的青石板,让人不觉想起烟雨朦胧的江南水乡。在悠长寂寥的雨巷,希望逢着一位丁香一样结着愁怨的姑娘。
雨,就如同黑夜一样,确实能让人把留下来的理由编织地冠冕堂皇。比如,还是在诗情画意的江南水乡,烂熟的神话里,白娘子仰仗着这雨,终于邂逅了自己的爱情,她也只是一个举着那把定情的油纸伞,挎着紫竹篮,娉婷袅娜地行走在清河坊的娇柔女子,却不知为了这长相厮守,她那纤弱的腰肢竟能掀起水漫金山的滔天巨浪。
而这时,刚刚从床上爬起来的人们还来不及睁开惺忪的睡眼,晾晒在外面的衣服早已经淋得跟刚洗时一样。城市的街面上,撑起了五颜六色的雨伞,像蘑菇一般盛开在下雨的水泥丛林中。而离城市不远的旷野,那泥黄的涓涓细流夹带着枯枝残叶涌入河床,泛起一个个小小的漩涡,漩涡里裹挟着曾经过往的辉煌和失意。
废佬像是蓄谋已久,只等着这场雨的降临。他冲进雨幕里,头顶着一把破旧得连雨布都没有了的伞,在雨中,一窜一窜地向前蹦跳着,闪避着路面上汪汪的水洼,就像戏剧里滑稽的小丑,诙谐地登上属于自己的舞台。大雨瓢泼,密集地打在遮阳棚上,正如戏台上急急的鼓点,只待主角出将入相。这时,路上的行人几乎都找到了自己避雨的看台。人们好像都注意到这一幕诧异的雨景,好奇的眼神都盯着废佬,不知道接下来他要怎样上场。
雨依然在下, 废佬索性丢掉那把所谓能保护自己,甚至不能叫做伞的拐杖,他好像一直就没有顾忌周围人们注视自己的目光。就像曝光于镁光灯下的演员,只专注于自己饰演的角色。他不再躲避天上的雨水和地上的水洼,没有做作,没有胆怯羞赧,他从容地站立在雨中,左臂斜上方微微抬起,右手向前,像是隔空揽抱住女伴的腰肢,嗯,是那位像丁香般芬芳的姑娘。废佬随着自己心中的节奏,开始舞步翩翩,旋转在寂寞和喧嚣的边缘。指尖划出优美的弧线,脚下溅起的水花随着他的舞步有节奏地飞扬,像一首欢快的舞曲,附和着他心中激昂的旋律。刚刚还是蹦跳的小丑、蹩脚的丑小鸭,现在的脚步却不再慌乱和蹒跚,虽脚下道路泥泞,但坚定的舞步没有丝毫的犹豫,就像插上了一双隐形的翅膀,一直飞向天鹅梦中向往的地方。
废佬舞步不停,在雨中就这样移动着,旋转着,废佬记得学跳舞还是在上学的时候,那时青涩、僵硬、笨拙,磕磕绊绊,好像没少踩掉舞伴的鞋子。而迈出校园后很难再有那时的心情和时光,麻木就连回忆起青春的往事都能成为奢望。可记忆的闸门一旦打开,思绪就像潮水一样汹涌不止。流畅的舞步如同一部放映机,让他想起了童年时的简单、快乐,少年时的懵懂、痴狂,中年时候的沉稳和惆怅……在他脑海里浮现了一帧帧熟悉的画面,喜乐、忧伤、兴奋、失落、茫然、快意。这些感同身受的词汇轮流和那些流逝的岁月重叠映放,最后定格在这一正在舞动着的身躯。 也正因了这副酒肉的皮囊,起起伏伏的人生才有了真实的质感,这真实的质感也正是我们贪恋此生的全部动力。
过了一会儿,风停了,雨住了,而仍有迟到的雨滴不断地滴落在亮丽的水面上,泛起一圈圈的涟漪,层层涟漪就像一张张盛开的笑脸,迎合着观众席上阵阵的掌声。
生活,可以随时加一点点想象,我们就可以苦中作乐,就能在木讷僵化的表情下发现仍有春意在荡漾。我们都几乎忘了自己多久没有开怀大笑了,我们记忆中那束快乐的鲜花几近凋萎。是这样的一场雨,让我们快乐的小花再次绽放。
雨终于停了,太阳透过云层的罅隙出来了 ,阳光依旧明亮,但已失去先前的凶煞与刻毒。 从苍穹降下的清凉之水,将浮躁的暑气化为淡淡的青烟,缭绕着沐浴洗礼后的世间万物。矮矮的山丘下,飞扬多时的尘埃终于落定;高高的玻璃城墙内外,人们纷纷敞开厚厚的窗。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