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垓下决战
一韩信破齐
从汉二年6月到汉四年9月，刘邦与项羽在荥阳地区反复拉锯作战，整整对峙了两年多，史称楚汉战争的相持阶段。逐渐改变楚汉双方军事的力量是在北方战场取得连续胜利的韩信。他领军攻占了魏国和赵国，降服了燕国，进而攻入齐国，击溃了屯住在历下（今济南）的齐军主力，大有一举攻占齐国，乘胜南下攻取楚国首都彭城的气势。
齐国历下军败，首都临淄已经无法守卫，田广、田横决定放弃临淄，田氏一族分散撤退。齐王田广退守高密（今山东高密），齐相田横退守博阳，今山东泰安……同时，派遣使者紧急前往楚国，请求支援。
这时候的项羽，正与刘邦在荥阳广武涧一带拉锯对峙，得到齐国求援的消息后，当即命令大将龙且统领楚军前往救助。
龙且是楚军的名将，是项羽麾下为数不多的可以独当一面的大将。他战功卓著，身为项羽所倚重。
韩信坐以待劳，早就勘察清楚高密一带的河道地形，在潍水西岸择地布下了阵营，用命令准备好上万只口袋，内中装满河沙，秘密囤积在潍水上游处。得到龙且军逼近，就在对岸布阵的消息后，韩信下令连夜用沙袋壅塞河道，使潍水一时断流。
在龙且的亲自指挥下，楚齐军尾随退却的韩信军源源不断射过潍水。然而，正当半数联军涉过潍位水时，等待在上游的韩信军突然将堰塞河道的沙袋悉数拆除，一时间，滚滚河水汹涌而下，卷走大量正在涉河的士兵，将联军分割成东西两部分。一时指挥失据，军阵大乱，已经涉过潍水的联军大部，突然成了背水深入的孤军，在掉过头来的韩信军的攻击下溃不成军。主帅龙且在乱军中被杀，副将周兰被俘，援齐救国的楚军，或者被杀，或者做了韩信军的俘虏。尚未度过潍水的齐王田广，见大势已去，仓皇逃走，南下去了吕县。
韩信于汉四年10月进军齐国，奇袭历下，一举击溃齐军，降下临淄。11月，迎击龙且与潍水，大破楚齐联军，平定齐国。
韩信大败楚齐联军，占领齐国，彻底的改变了项羽与刘邦的力量均势，楚汉长期对峙的天下大局，由此发生了根本的改观。楚军不仅在荥阳地区的正面战场上失去了攻击力量，而且首都彭城的地区空虚，随时有被韩信一举攻克的危险，项羽深感危机……派遣使者武涉前往齐国，劝说韩信在楚汉之间保持中立。
看得出来，韩信回绝项羽三分天下的提案，态度相当坚决，毫无迟疑踌躇。不过，也看得出来，韩信回绝项羽提案，多在于感恩图报，少有审时度势的政治智慧。
二蒯通说韩信
韩信的这种不明智的作为，被一位智谋超长的辩士看在眼里，急在心中，决定站出来点醒韩信，他就是蒯通。
蒯通继续说道：“历史有教训，战国时代，越国大夫文种在危亡之际挽救国家，辅佐越王勾践复仇称霸，胜利后死于功成名就。俗话说，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敌国破，谋臣亡。以交友而言，足下与汉王，不如张耳与陈馀；以忠信而言，足下于汉王不如文种与勾践。这两件事情，都值得足下观望审视，望足下深思。”
“臣下听说，勇略震主的人危及自身，功劳盖世的人得不到封赏。请允许臣下陈说大王的功劳，大王西渡黄河，消灭魏国，俘虏魏豹，攻取代国，擒拿夏说，出井陉口诛杀陈馀，然后攻略赵国，降服燕国，平定齐国，消灭20万楚齐联军，击杀龙且，胜利接着胜利，捷报连着捷报，这是功劳天下第一，武略世间无二，人世间无人可比。如今的足下，头顶震主之威，手挟不赏之功，归附于楚国，楚国不敢相信，归附于汉国，汉国震恐不安，处境如此的足下，难道还有可以投奔屈居的去处吗？足下名满天下，身在人臣之位而有镇主之威，在下为足下思量，实在是危险啊。”
韩信始终犹豫不定，他对刘邦感恩戴德，不愿意无情背义。另一方面，韩信以为自己劳苦功高，刘邦不会掳夺自己齐王的地位，于是委婉的谢绝了。
三侯公说项羽
汉王四年，楚汉两军对峙于广武涧一带，旷日持久，不能决定胜负。刘邦派遣辩士陆贾出使楚军大营，游说项羽休战议和，归还太公、吕雉等人质，项羽拒绝接受，陆贾失败而归。刘邦多日心情不悦，左右不知如何是好。
这时候，有客自称候生，五短身材，相貌平常，身着布衣，请求谒见刘邦，说是有说服项羽的妙计。刘邦命令将侯生带进来。
……一直没有说话的项伯此时插话道：“王陵的母亲自杀，我至今不安。太公年事已高，难免有三长两短，果真有事，于人不义，于国不详，望大王考虑侯生的建议。”
候生受到鼓励，进而说道：“如今大王粮食匮乏，将士疲敝，难以继续与坚守的汉军久久对峙。在下听说，韩信的大军已经休整完毕，乘胜的劲旅即将南下西进，到了那时候，大王即使想解甲东归，恐怕就很难了。在下希望大王抓住时机，顺势利用汉王求和的机会，马上释放太公，与汉王订立合约，以鸿沟为界，西为汉，东为楚，中分天下。大王引军东归，登坛祭祀天地祖宗，建东帝的名号，镇抚东方的诸侯，然后休养士卒，存贮粮食，等待天下的变化。汉王已经老了，也厌倦了征战，已经没有更多的欲求，一定会世世代代做西方的藩篱，侍奉楚国。”
话听到这里，项王心中的狐疑顿扫，大为高兴，当即决定接受侯生的建议，释放太公，与刘邦议和。于是，项羽将侯生视为上等国宾礼遇款待，请出太公一道饮酒庆贺，足足宴饮了三天。
四陈下之战
汉五年10月，汉军撕毁停战协定。突然对撤退中的楚军展开攻击，楚军仓皇应战，且战且退。
汉军毁约开战，事前经过精心的策划，由汉军统帅部精心策划的这个计划，基本意图是四面合围，聚歼项羽于撤退途中。
首先，刘邦亲自统领汉军主力从荥阳出发，由西而东尾随项羽军开启攻击，迫使项羽军不得不且战且向东撤退。其次，彭越军由东郡一带南下，由南而北攻击退却途中的楚军，截断项羽走三川东海大道回归彭城的道路。进而，韩信军由薛郡、城阳郡一带南下，由东北两个方向攻取楚国首都彭城地区，端掉项羽回归的老巢。与此同时，将军刘贾协助新封的淮南王英布回到九江故国，攻取寿春，由南向北推进，堵截项羽南下的退路，力求在淮北地区全歼楚军。
项羽觉察到汉军方面不协调的动向，集结兵力，在固陵城下对单独行动、孤军深入的刘邦军展开攻击。汉军大败，退入阳夏城中坚壁固守。
这个时候，刘邦再一次明白自己无法单独与项羽对决，他深感无奈，问计于张良，如何才能促使韩信和彭越领军前来会战？
张良进而具体的分析道：“齐王韩信的册立，出于要挟自请，并非大王的本意，韩信心中也存疑不安。彭越平定了魏国地区，大王因为魏豹在的缘故，拜任彭越为魏国相国。如今魏豹已经死去，彭越自然期待能够成为魏王，大王迟迟未能做出决断，这就是二人没有领军前来会战的原因。
刘邦接受了张良的建议，马上派遣使者按照上述条件与彭越和韩信协商。果不其然，彭越和韩信马上答应立即出兵，参加会战。
坚壁固守的刘邦军，得到韩信和彭越军的会合后，军势大振，马上由防御转入进攻，首先击败钟离昧，攻克固陵，接着包围陈县，守将利几投降。在刘邦、韩信、彭越三路大军的联合攻击之下，项羽被迫放弃在陈县地区作战的计划，沿颍水南下，准备渡过淮河，撤退到淮南，在楚国的南部地区重整旗鼓。
在得到九江反叛的消息之后，项羽放弃了南下的打算，趁联军合围陈县的包围圈尚未收拢的机会，迅速引军改道东去。抵达郫县南部的垓下，止军停驻，开始做决战的准备。
五。垓下之战
垓下古战场，在今安徽省固镇县和灵壁县之间的淮北原野上。
汉五年十二月，由陈县撤退到这里的项羽，决定倾其全力，与刘邦做最后的决战。经过长达五年的消耗战，项羽失丧失了大部分国土，失去了几乎所有的盟国，境况日益恶化。经过短暂的修整和补充，集结在项羽手下的楚军仍然有10万之众。楚军队精锐的核心力量，跟随项梁、项羽渡江北上的江东子弟兵依然健在。
垓下之战前，刘邦主动隐忍退让，退居二线，将汉与诸侯各国联军的指挥权交于韩信，他的心思更多的放在战后诸种事宜的处置上。
这一次对决，时间地点已经由项羽决定，对决的方式也只能是项羽最擅长的野战，这是对韩信不利的地方。不过，此时的楚国已是江河日下，此时的项羽，毕竟是困兽犹斗，60万对10万的兵力，在刘邦手里可能变成混乱的劣势，在韩信手里则是多多益善。
一贯示弱出强，以骑兵取胜的韩信，经过周密的侦查，慎重的思虑以后，决定堂堂正正的接受项羽的挑战，以硬碰硬，双方选定十日在垓下平野上摆开阵势决战。
出乎项羽的意料，在溃退的韩信军后面，出现了早就列阵整齐的后备军。后备军开放阵锋，放溃退的军队进入，以弓弩劲射楚军后，前行迎击楚军。在两军再次陷入激战之际，从韩信军两翼，一直整装待命的孔熙军和陈贺军突然压迫过来，首先击溃楚军骑兵，进而一边攻击楚军两翼，一边分兵向项羽军和钟离昧军身后做移动，将项伯所统领的楚军后军隔离开来，完成了对于楚军的分割包围。与此同时，退入后备军阵的韩信前军部队也重整队形，与后备军一道会和孔熙军和陈贺军，对楚军展开总攻击。
深陷包围中的楚军，在韩信三军的分割包围之下，军阵大乱，无法做有组织的抵抗，几乎全军溃灭。史书上一句话，10万楚军将士，战死者8万，可以想象战况之惨烈。
六乌江自刎
垓下之战，楚军惨败，钟离昧所统领的前军和项羽所统领的中军几乎全军覆没。10万楚军将士，生还者不到两万人。苦战突出重围的项羽，退守垓下，深沟高垒，坚守不出，大获全胜的联军，将垓下的楚军营垒团团围困。
项羽一生，身经百战，从未吃过败仗，大规模的野战，最为得心应手，宛若有神助，用兵或如巨石滚下高山，或如狂风席卷落叶，从未失过手。垓下之战，是项羽一生中唯一的一次败仗。败战后困守孤城，也是他一生从来未曾有过的屈辱体验。
心情沉重的项王夜不能寐，起身在军帐中闷闷饮酒，项羽的爱妾称为虞姬，一直跟随在身边。项羽的爱马叫乌骓，多年最爱乘骑。英雄失路，望眼前美人脱身无所，想帐外骏马奔走无路，禁不住慷慨悲歌，心中满腔的郁结，竟然合着汉军营中飘来的楚歌唱了出来：
“力拔山兮气盖世，时不利兮骓不适。骓不适兮可奈何，虞兮虞兮奈若何！”
歌词大意说，英雄盖世力能拔山，时运不济宝马顿足，宝马无行无可奈何，虞姬啊虞姬，你将何从？
当晚半夜，项羽带领八百名近卫骑士，出垓下城，突破汉军的包围圈，径直南下而去。天亮，汉军统帅部方确认突围的是项王，刘邦当即命令骑将灌婴统领5000骑兵追击，务必要擒杀项羽。
项羽一行急急南下，过浍河，渡淮河，800骑兵只剩下百余人，进入阴陵县（现安徽定远县西北）境内，迷失了方向，向当地一农夫问路。农夫指点说往左走，项羽一行左去，结果陷入沼泽地区，防止受骗上当。待到项羽一行走出沼泽时，灌婴骑兵已经追赶上来，尾追不舍。
项羽为了摆脱追兵，不顾人疲马乏，强行军往东而去，进入东城县（现安徽定远县东南）境内时，身边只剩下28骑。
项羽抵达乌江，乌江亭长已经整船靠岸，等待良久。亭长对项羽说，“渡过长江，就是江东地区，江东虽然不大，也是地方千里，居民数十万之地，足以一隅称王。愿大王迅速渡江，眼下乌江，唯臣下有船，纵使汉军追兵到来，也是无船不能渡大江。”
此时的项羽，心境澄明，来去已定，他难得一笑，回答亭长说，“天要亡我，我又何必渡江！想当初，8000江东子弟随我渡江西进，到如今无一人生还，纵使江东父老兄弟怜爱不弃，仍然以我为王，我又有何脸面去见他们？纵使江东父老兄弟默默不言语，我项籍岂能问心无愧啊！”
七垓下行
2007年8月，我追随项羽足迹到垓下，行色匆匆，从徐州楚都出发，走曹村，过府离，下蕲县，村村镇镇，都是历史地名。到灵璧县，访虞姬墓，一步一步走进那段历史。
20世纪40年代，淮海战役在这一地区展开，30年代的台儿庄战役也拉锯在这一带。古往今来，数十万大军的决战都要有广阔的战场摆开军队，战事的展开也一定在多处进行。连绵不断的战役，到了古代史家惜墨如金的笔下，常常成了语焉不详的套话。
到了定远县，秦汉的阴陵和东城，县城都在境内，项羽生命最后的时光，都挥洒在这一带的山山水水。扎扎实实住下来，又读文献，再查地图，文管所的朋友，一早就来催行。出县城，走西卅店，经太康镇，北上进入靠山乡。昨夜风雨，今日道路泥泞，汽车步行到古镇古城集村，寻得汉代的阴陵故城。
八刘邦即位于定陶
垓下之战结束，项羽身死乌江。刘邦确认项羽已死以后，部署联军，逐一平定楚国及其联盟各地。
项羽是鲁国的封君，鲁国是项羽的领地，其民是项羽的子民。鲁县投降以后，刘邦对项羽的葬礼以及项氏一族的未来做了精心的安排。他选定古城（今山东平阴县西南）作为项羽的墓地，以鲁公的规格礼，礼仪筑墓安葬。下葬之日，刘邦亲自出席葬礼，为项王治丧，哭泣举哀。
对于项氏一族，刘邦宽待怀柔，一律赦免不究，承若礼遇封赏。一年后，他封项羽的叔父、项羽一族之长项伯为射阳侯，封项羽的侄儿项它为平皋侯，又封项襄为陶侯。项氏一族都赐姓刘，纳入皇族，与刘氏共荣，这已经是后话了。
安葬了项羽以后，老谋老谋深算的刘邦，马上着手安排韩信。垓下之战结束，韩信指挥齐军参与平定各地残敌。东进到东郡定陶县今山东定陶，筑营休整。刘邦一行，由古城东南而下，迅速抵达定陶，马不停蹄，一路驰入韩信军大营，当即召见韩信，解除了韩信的军事指挥权。想来，此时的韩信，一方面对刘邦的突然出现感到惊诧，另一方面对刘邦夺军收权的举动并不感到意外，同样的事情已经多次在刘邦和自己之间演出，他哭笑不得，很无奈。
解除了韩信的指挥权以后，刘邦全面控制了军队。他重新部署将领，精心安排人事，调整疆土封邑，开始做称帝的准备。
汉五年正月，刘邦宣布天下大定，从此休战息民，赦罪人，赏有功，重新安排天下。……封韩信为楚王，封彭越为梁王，将楚汉战争中左右胜负的两大功臣做了妥善的安排。
韩信、彭越安排妥当以后，刘邦召集各国诸侯王和主要将相大臣会聚定陶，协商称帝的事宜。
疏中声明，刘邦在各诸侯王中军功最高，德行最厚，汉王的称号已经不能与此相称，一致请求刘邦接受皇帝的称号。刘邦故作推辞以后，正式接受了皇帝的称号，成为汉王朝的开国之君，第一任皇帝。
从此以后，中国历史又进入了一个新的时代，中国历史上第一个联合帝国一汉帝国的时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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