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军的侵略步伐很快,从东北到华北尽数沦陷,国民政府多次组织兵力抵抗,多次会战,每次投入兵力更是多达数十万,却都以失败告终,国民党军损失惨重。
而这一切,到最后都怪在了老蒋头上,怪他指挥不当,误国误民。他的地位变得岌岌可危。
战争还在继续,要想稳住局势,不管是对内对外,老蒋都必须再次出兵,阻挡日军脚步,即使仍然是输,也不得不为。
可问题是,此时的老蒋却出于私心,陷入了左右为难之中。
多次战役下来,国民党军队损失数百万,如果继续出兵,就得大量动用他的嫡系部队顶上去。
而这些嫡系部队,是他大权独揽的保障,一旦出现大量损失,国民党内部众多派系的争权夺利就会越演越烈,这是老蒋无法压制的,他的后路也不会好。
所以无论如何,他都不会让自己的嫡系部队成为炮灰。
但是作为委员长,抗战最高统帅,他又不得不对抗日军。否则全国老百姓的反对浪潮都能撕了他。
这样一来,老蒋就陷入了左右为难的境地。思来想去,他想到了一个办法——抓壮丁!
有了解决方案,国民党特务很快就大规模出动了,不是上前线,也不是查间谍,他们去了码头,抓工人,去了农村田间,抓年轻力壮的老农,百姓短暂的宁静再也不复存在,一时间,社会动荡,鸡飞狗跳。
对老蒋来说,效果却是很显著的,每天的兵力成千上万的增加,再经过几天基本的训练,只要学会开枪,打不到自己人,就能拉上战场。说白了,这些人就是炮灰。
但是他们没有多少军饷,如果田地荒芜,家里的老人妻儿没有了依靠,就得活活饿死。
很多人不得已当了逃兵,每天都有人逃跑,为了活着,为了照顾家人,他们不得不逃。
太平社会的老百姓,肩上都有千斤担,更何况是前所未有的乱世?
如果不逃,他们的家人即使不被日本人虐杀,也只能活活饿死。
可是现实是残忍的,国民党军没打过日本人,对付他们却不是难事儿。两条腿的人,又怎么跑的过四个轮子的皮卡车?
风驰电掣的追逐下,冲锋枪一扫,逃兵们奋力前扑的身躯跑着跑着,就一头栽倒在地,眼中的恐惧和不甘很快定格。
等到追兵返回,带回的是满满当当一车车尸体,横七竖八的铺满了校场。
一时间,整个军营血腥笼罩,警报声急促的响个不停,新兵们在沙石铺就的场地上局促不安,宛如待宰的羔羊,只能听从命运的安排。
这种杀一儆百的效果很显著,新兵们逃跑的心思快速熄灭了。乖乖的听着口号练队列,摸枪,上膛,开枪,填子弹。
就这样过了四五天,该会的基本上都会了,他们好多人以打靶为零的成绩成为了正规军,只要听到枪响就过关了。
但他们没有喜悦,反而一脸悲壮。从普通百姓到正规军身份的转换,如果是平时,那是他们耀武扬威,高人一等的证明,足以光宗耀祖。
但是现在,这个身份无疑是个催命符,他们很快就要奔赴绞肉机一般的战场,从这一刻开始,他们的生命已经进入了倒计时。
他们恐惧、害怕、不甘,却又无可奈何,逃也逃不掉,唯一的机会,就是战场上一拼生死。
死了,一切成空;
活着,不指望加官进爵,能活着回家乡,他们已然知足。
为了活着,他们只有尽可能的去拼那一丝生机。这是乱世的小人物唯一活命的机会。
但是事情总有个例,就像军营里那个叫杨钦典的小伙子。
他也是这些新兵的一员,原本是码头的工人,他的工作有两份,一份是在码头扛包挣工钱,另一份是在重庆的郊外种着两分贫瘠的田地,虽然收入微薄,还要忍受达官贵人的剥削和欺辱,但好歹还能勉强维持生计,养活一家老小。
他是个懂得知足的人,能有这样的生活,他已经不再奢求什么。
可是这一切看似他认为的美好,却如泡沫一般,轻易就能粉碎成空。
那天中午,杨钦典擦了擦满头的汗水,就地而坐,拿起兜里黑乎乎的野菜馒头正准备吃饭。
忽然,一阵卡车喇叭的嘶鸣传来,格外刺耳,他惊慌的抬头望去,漫天的灰尘里,一辆又一辆的黄皮卡车风驰电掣而来,转眼就到了眼前,一个急刹车稳稳停在了码头外面,割肉一样的轮胎摩擦声音惊醒了呆住的码头所有员工,顿时鸡飞狗跳,一片混乱。
杨钦典正打算有所动作,就被人粗暴的从地上拽起来,他惊恐的抬头,迎面而来的是一枪托砸在他的嘴巴上,鲜血直流,疼得他几欲昏厥。
特务们暴躁的对他连推带踹,不由分说的将他和劳工们装上了车,随后疾驰而去。来的快去的也快,原本喧闹的码头顿时空空荡荡。
军队开进集中营校场,他们又被粗暴的赶下了车。杨钦典哆哆嗦嗦的抬头,满眼都是卫兵、铁丝网,还有随时准备扑上来的军犬,眼中带着嗜血的光芒。
校场中央一面蓝白相间的青天白日满地红旗迎风招展,宛如修罗张着血盆大口,吞噬一切蝼蚁。
杨钦典不敢乱动,生怕一个不高兴被枪毙了祭旗。他们说什么,他就做什么,丝毫不敢违逆。
过了两三天,有人待不住了,攀扯他一起逃跑,杨钦典眼睛瞪的大大的,慌忙摇头。
他不敢,真的不敢,如果不是人家放了他,他真的不敢跑。这些人愤恨的骂他一句:没出息的胆小鬼。
他沉默不语,看着他们在半夜趁着换防的空隙,剪开铁丝网的一角逃了出去,消失在夜色中。
杨钦典装作没看见,急忙跑进班房里,蒙着被子瑟瑟发抖的强行睡眠。
很快,警报声响起了,矿灯照的整个校场宛如白昼。大量军车呼啸而出,不一会儿就折返而归,带回一车逃兵的尸体晾在场地上,任由军犬啃食。
杨钦典吓得脸色煞白,双腿打颤,只能强自镇定,装的跟没事人一样。
但是他的胆小几乎刻在了脸上,根本无法掩藏。被长官单独拎出来的时候,他吓得几乎魂飞天外。只能在心里默念,“我不想死,我不想死……”。
或许是上天听到了他的祈祷,长官真的看不上他。
今晚要挑选敢死队上战场,他的胆小德行明显不适合,被踢出除了,他庆幸逃过一劫。
只是抓来的“资源”没有放过的道理,根本不可能放他回去。
他成了勤务兵,每天负责给长官端茶倒水,给长官的姨太太们外出购物时拎包、搬东西。
他做事很认真,每一件小事都做的完美无缺,姨太太对他赞不绝口。
但他丝毫不敢大意,生怕一个没伺候好,就被扔进作战部队,校场每天都要抽人填补战场兵员,凡是上战场的都没能活着回来,他可不会天真的觉得自己命硬。
于是,在伺候长官之余,他总是会在没人的地方跪地祈祷,口中念念有词“不要让我上战场,千万别选我上战场……”。
久而久之,很多人发现了他的这个毛病,众人听不清他嘴里在念叨什么,看着他虔诚的样子,也只是嗤笑一声,“傻子,这种世道还有人信佛?”
长官和姨太太也以为他信佛,信佛的人心善,这是众所周知的。胆小有心善的人,危险系数低,伺候人刚刚好。
就这样,杨钦典长期成了长官和姨太太身边的小厮。
尽管会被人呼来喝去,但是比上战场丢了命好了太多太多……
然而好景不长,随着抗日战争越来越恶劣,军队里风气戒严,不允许军官带着姨太太在军营里,更不能在军营里搞特殊化,除了规定编制的勤务兵外,军营里不允许有士兵成为私人的佣人。
而杨钦典是有记录再案的正规军士兵,只能把他再次排进队伍里去。
杨钦典吓得再次面无人色,饭都不吃就开始祈祷,“我不想死啊,我真的不想死啊”。
而这一幕正巧被长官看在眼里,念着他平时伺候周到,长官心有不忍,将他安排进了狱卒队伍,看守监狱。
杨钦典再次躲过了当炮灰的命运,他把监狱每天打扫的干干净净,时常进行杀毒,避免产生瘟疫。
自从他成为监狱看守开始,狱中的犯人再也没有出现过因传染病暴毙的案例。
他光荣升职为狱管,虽然监狱内部只有两个看守,但他不在意这些,他只知道,如果没有意外,他不用再上战场,命保住了,他咧着大白牙一笑,黝黑的脸上看不见了眼睛。
这样的日子虽然枯燥,却安全,他没有一点儿不满,安安分分的在这个岗位上一呆就是好几年。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间就已经到了1949年,这一年注定是载入史册的年份,对中国有着不可磨灭的意义。
早在1945年,日本人就无条件投降。他当时高兴的忘乎所以,喜极而泣,以为终于能回家看望年迈的老人。
可是国民党不当人子,发动内战,饱经苦难的中华大地,再次陷入无变的战火硝烟,他还是不能回家,美梦支离破碎。
大喜大悲之下,他痛苦不堪,却又无可奈何,只能怀着对家人的念想默默坚持,盼望着内战早日结束。
而这一等,就等到了现在,看着国民党军日间低迷的士气,想起不断听到的消息,他知道,国民党快完了。
这让他又喜又悲,为很快能回家而悲,又担心国民党兵力不足,拿他充人数。事实证明,他是幸运的。
那天的天气很好,却不代表他能遇到好事,迎着朝阳,他来到长官的办公室,接到调任命令,从普通监狱调到了白公馆。
属于平调,还是狱管,监狱就是白公馆,里面关押的犯人也不普通,不是共产党人,就是国民党内高级将官,因为他多年工作表现良好,所以将这个“光荣”的任务交给了他。
杨钦典满脸苦笑,这哪里是好事情啊,这是催命符。
谁都知道,此时的国民党大势已去,这白公馆就是老蒋最后和共产党玉石俱焚的筹码,至关重要。
真要到了那一天,他该何去何从?是死在国民党的手中,还是因为助纣为虐,被全国百姓清算?不管怎么样,他的下场都不会好。
但是他无法选择,只能认命,他只是一个小人物,一个只想活着的小人物而已,舍身取义的壮举他做不到,他唯一能做的,只能是在能力范围之内,不去作恶,对得起自己的良心。
偏偏这世上的事情总是事与愿违,他犹如陷身泥沼,无法脱身。
因为他怎么都没想到,会在监狱里遇到民族英雄杨虎城。
大名鼎鼎的杨虎城啊,这是他最敬仰的英雄。
杨钦典虽然没多少文化,却对杨虎城的事迹耳熟能详:
杨虎城,国民党中将,40万西北军继冯玉祥之后的掌权人,铁血将军,一心为国。
当初蒋介石忌惮杨虎城的势力,为了架空他,以公务派遣为由将他打发到了美国,没有命令不让他回来。蒋介石趁机给西北军将领大换血。
蒋介石的目的,杨虎城心知肚明。但是为了团结,为了抗战,他不计较个人得失,选择服从。
直到后来,抗战全面爆发,东三省全境沦陷,国内局势紧张,杨虎城远在大洋彼岸,心急如焚。
最终,他不顾违抗蒋介石的命令毅然回国,明知道西北军已经不是他当初掌控的西北军,这次回去,无疑是龙潭虎穴。但他没有犹豫。
大丈夫身挑重担,岂能惧刀斧加身?
回国后,他对蒋介石的消极抗战思想深恶痛绝,规劝无果后,选择了孤注一掷,和东北军首领张学良联合,扣押了来西安巡视的蒋介石,发动了震惊中外的西安事变,逼迫蒋介石放弃对共产党的围剿,联供抗日,一力促成民族抗日统一战线的形成,对中华民族的将亡图存立下了泼天大功。
本该荣耀加身的他,却在护送蒋介石回重庆后,落得全家被囚的命运,张学良和他一样,也被囚禁。
但是东北军却不像西北军那样完全被渗透,东北军仍然能为张学良提供倚仗。
所以,张学良和杨虎城的待遇截然不同。即使国民党失败,不到蒋介石死的那一刻,张学良都不会有生命危险。
但是杨虎城不同,一旦国民党大势已去,他就是蒋介石杀戮泄愤的工具,而这一切,从杨虎城决定动手之时,甚至在回国之时就能预料到,可他还是这么做了,这样的英雄人物又岂能不让人敬重?
即使他被国民党冠上了叛徒的帽子,但是人人心里都有一杆秤,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一家之言又岂能堵的住悠悠众口?
在乡亲们的口耳相传中,杨钦典对杨虎城耳熟能详,敬佩之情犹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他崇敬,仰慕,说是他的偶像,人生的信仰,一点儿都不为过。
虽然在监狱这种地方见到了传说中的神仙,但是这一点儿都不影响杨虎城的伟岸形象,反而更显他的云淡风轻、厚重巍峨!
面对这种不敢奢望能见到的人,杨钦典局促、紧张、手足无措。
这样的英雄人物在这里暗无天日,他无力解救,却总想为他做些什么,才能让自己心里好受一些。
可是杨虎城很平易近人,身处牢狱,也能泰然自若,更不会向别人提出什么要求,他什么都不要,唯一的请求,就是和杨钦典时长聊聊天打发时间。
杨钦典自然是荣幸之至,你能想象一个市井小民有一天,能够和国家上将、民族英雄有幸同室而谈的场景吗?
杨钦典正是这种遭遇,他的心情可想而知!
他在自己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尽最大的努力为杨虎城提供相对舒适的牢房、可口的饭菜,陪他说说话,尽可能的帮助他。
杨虎城也没有瞧不起杨钦典,与他无话不谈。久而久之,杨虎城发现,这个狱管虽然长期与魔鬼共舞,却坚守本心,一心向善,他不希望这样的人在将来遭到厄运。
于是,在两人的交谈中,杨虎城时不时给他讲一些共产党思想和毛泽东理论,看他的反应如何。
很显然,杨钦典是认可共产党的主张的,长久以来,那眼中的向往之情瞒不了人。
杨虎城很高兴,在狱中还能遇到这样的一位知己。他选择开诚布公,兴致勃勃的提出,要引导杨钦典加入中国共产党。
但是杨虎城怎么都没想到,杨钦典竟然拒绝了,这下轮到杨虎城傻眼了。
他不禁怀疑,难道这段时间,杨钦典表现出来的积极向上都是假的吗?
可是,当他看到坐在对面的杨钦典局促不安,不敢直视他的目光,面带愧疚时,他忽然明悟。
杨钦典向往共产主义是真,胆小也是真,他是心地善良,向往光明,却没有拿命挣脱命运束缚的勇气。
他只是一个普通的老百姓,没有受到过新思想、新文化的熏陶,他的心中只有全家安稳平安。
想要让一个普通老百姓转眼间放弃一切,无所畏惧,然后突然化身为英勇无畏的共产主义战士,那是不现实的。人人都会怕死,人人都会有所顾虑。
英雄固然让人仰慕,但是小人物有小人物的生活,要是人人都能当英雄,那就不叫英雄了。
杨钦典遵循自己的求生本能,长久待在这人心肮脏的地方,一个二十几岁的小伙子,没经历过世事,还能保持心静纯粮,不存心作恶,已经很是难得了,不能强人所难。
杨虎城不再多说,只是和他一如既往的闲聊,为他讲述一些所见所谓,帮他开拓视野,增长见识。
在这里,杨钦典认识了杨虎城一家人,他的妻子温婉大方,身处囚牢也遮掩不住浓厚的文化气息。
还有几个小伙子,那是杨虎城的儿子,比杨钦典小不了多少岁。
两个七八岁的小女孩,扎着两根朝天发髻,坐在地上扣着小脚丫,津津有味,小脸蛋上全是灰尘,黑乎乎的,也不影响她们的乐趣。
她们不知道自己在什么地方,更不明白,小小年纪的她们,将会迎接怎样的命运。
大人们看的眼睛发酸,妻子急忙将头扭到一边,捂着嘴不敢哭出声,因为杨虎城不允许她们在敌人面前哭泣。
杨钦典不知道这两个小女孩是杨虎城的女儿,还是孙女,他也不敢问。他拒绝杨虎城的那一刻,在对方眼中看到了一闪而逝的失望神情,真的不敢问了,或者说觉得自己不配吧!
但他真的想为他们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心里也能好受一些,后面每次来看望他们,杨钦典都会花大半的俸禄给孩子买糖吃。
两个小女孩几乎从出生就和家人关在这个地方,哪里见过这些东西,睁着呆萌的大眼睛看看杨钦典手中的糖,又看看家人,得到默许后,拿着糖塞进了口里,眼眼顿时睛弯成了月牙,看着着杨钦典蹦蹦跳跳的大喊着,“谢谢叔叔”。
杨钦典只能强颜欢笑的应和着,他其实很不是滋味儿。
不够,远远不够,他想为杨虎城一家多做些什么。
杨虎城很聪明,怎么能看不出杨钦典眼中的局促和想法?思来想去,最终他还是看着杨钦典开口了,“你能帮我一个忙吗”?
杨钦典眼睛一亮,赶紧点头答应下来。
不久后,杨钦典脸色平静的走出牢房,以买烟为由出了白公馆。
没人知道他有多紧张,他的手心在不断冒汗,如果被人抓住搜身,他肯定生不如死。
他的怀里,正揣着一份杨虎城给他的重庆军事布防图,让他通过街上的联络点传给重庆外围围城的刘伯承司令员。
所幸有惊无险,他出色的完成了任务,心里的愧疚感也基本消散。
此后的日子里,杨钦典除了在生活上照顾杨虎城一家老小,还断断续续帮他传出了大量军事情报数据,帮了杨虎城大忙,不然即使是死,杨虎城也会死不瞑目的。
他实现了自己的价值的价值,但是他的生命也走到了尽头。
新中国的建立已经不可逆转,蒋介石完全失控,远在台湾下令处死杨虎城一家泄愤。
1949年9月6日,成了杨虎城这位名将的忌日,他的一家老小和其他在押人员都被拉到了校场,足足几百人,本来一轮机枪就能完结的事情,但是这些国民党军已经疯了,他们以残忍嗜血进行报复,选择了一个个刀斩。
杨钦典吓得面无人色,无比绝望,着急的抬头看着天空,不敢让长官看到自己眼中极致的恨意,或许此刻的他心里仍在祈祷,“老天爷,救救他们吧,恶魔的罪孽,孩子何辜?”
但是没人管这个,刀芒闪烁,一个个鲜活的生命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就永远定格,现场残肢断臂数不胜数,宛如人间炼狱。
轮到杨虎城一家的时候,长官将一把带有粘稠血液的钢刀塞在了杨钦典的手中,在他迷茫的眼神注视下,发出了恶魔般狰狞的声音,“去杀了他们”。
不等杨钦典反应,长官一脚将他踹出,杨青典踉跄几步稳住身形,向前望去,漫天的鲜血,数不尽的残肢断臂,这是一场饕餮盛宴,他忍不住想吐。
杨虎城一家就站在血海的中央,两个小丫头怯懦的站在杨虎城的后面,揪着他的衣角,满脸惊恐的看着杨钦典手中的钢刀,早已没有了当初甜甜的叫他叔叔时,满脸童真的样子。
杨钦典急忙摇头,下意识想要后退,长官在后面不断呵斥,“你想要找死吗?还不快动手?”
杨钦典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地步,要他对一个小孩下手,他做不到,但他又不敢违抗命令,极致的压力让他再也承受不住,一头栽倒在地晕了过去。
梦中的看到的还是血,他看见长官走上前来,抄起他手中的钢刀,冲上去就是一顿乱砍,两个可爱的孩子没有发出一点儿声音,就倒在了血泊中。
他又再次惊醒过来,呆愣的坐在床上良久,之前的一幕幕在脑海中闪过,他痛苦的摇着头不愿意接受。
良久之后,他做了一个决定,胆小了半辈子,懦弱了半辈子,这一次,他想勇敢一把。
1949年10月1日注定铭记史册,因为这一天标志着新中国的诞生,毛主席在天安门城头的伟大宣言响彻世界:中华人民共和国,今天成立了。
消息传到台湾,蒋介石彻底暴走,他给重庆方面下令,处死关在渣滓洞和白公馆的所有共产党成员和叛徒,进行血腥的报复。
震惊中外的1127大屠杀爆发!
重庆本来已经成了困兽之地,留在这里的国民党军进退无路,本来就是蒋介石遗弃的炮灰,他们杀人如麻,恶行累累,手里有数不尽的人命,即使投降,也没有活着的可能。
进退都是死,他们早就疯魔了,等待的就是这最后一刻的杀戮,一起毁灭吧!
接到命令后,他们坚定不移的执行!
11月27日,数以千计的共产党员被杀,整个重庆风声鹤唳,被一片血腥恐怖笼罩,消息传出,全国民怨沸腾,全国民众一致呼声:必须让他们受到人民的制裁 。
趁此军民一心的时刻,刘伯承发动大军实施总攻。
在屠杀进行期间,杨清典争分夺秒的跑到监狱的最后一排,用钥匙打开了监狱的大门,放走了最后一批被执行死刑的共产党员,人数达到了将近上千人。
这些人冲到大街上,发现整个重庆已经乱作一团,老百姓闭门不出,国民党军群龙无首,各自为战。
他们趁机消灭敌人,夺取武器,和城外的同志里应外合,一举破城。
1949年11月30日,重庆解放,标志着全国统一。
这场战争自11月1日开始。到目前为止,长达一月,自此落下帷幕。
等众人回过神来才发现,最大的功臣杨钦典早已不知所踪。
……
时光荏苒,岁月如梭,几十年过去了,新中国已经发展了几十年,日新月异。这离不开那些为新中国的成立抛头颅、洒热血的革命先烈。
他们在歌乐山烈士陵园里长眠,见证着新中国的崛起。
2004年11月27日清晨,陵园里的阳光格外的好,小鸟在笔挺的青松上欢快的叫着,映射着一座座雪白的烈士墓碑,显得那样平静安详。
每天这个时候,基本上是没有人来的,太早了,只是今天仍然是例外,还是有个老人佝偻着身子走进了陵园。
自从有了这个陵园开始,这个八旬老人每年这一天都要独自一人来这里祭奠烈士,风雨无阻。
这一坚持,就是60年,因为他是杨钦典,他在为自己的行为赎罪。
他亲眼见证着歌乐山烈士陵园成立,看着一位位烈士在此地长眠,看着曾经的荒山野地变得绿草如茵,苍松古翠,陵墓遍地。
他必须得来,他不来的话,良心难安,也过不了自己心里的那一关。
踩着脚下的土地,他无地自容,总觉得就像踩在杨虎城的心口上一样。一寸山河一寸血,十万青年十万兵!
然而这一寸山河的血又何止是一寸?那是不分老幼数不尽的血肉堆积而成。如果他不来,他一个懦弱之人,还有什么脸面踩在这血肉铸就的大地上?
陵园的台阶是那样的高耸,这对于一个上了年纪的老人来说,并不容易。
但是杨钦典浑不在意,他意志坚定,只想去见见那个人。
终于,他到了,看着一尘不染的墓碑上,赫然是杨虎城将军的戎装照,还是那么气宇轩昂,英姿勃发。
杨钦典眼眶湿润了,他丢掉手中拐杖,颤颤巍巍的跪在地上,双手合十,泣不成声,“对不起,对不起,我是罪人啊,我真的是罪人啊……”。
撕心裂肺的哭声,在空旷的陵园里显得格外凄凉,可见他的内心是多么煎熬。
几十年的折磨,让这位老人承受了太多,每每午夜梦回,他总能见到两个小女孩甜甜叫他叔叔,很是美好温馨,可是画面一闪,孩子在寒光闪闪的钢刀下瑟瑟发抖,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就成为一地鲜血,随后就是冲天的火光燃烧着数不尽的尸体,一切都付之一炬。
杨钦典总是从梦中惊醒,泪水糊满了脸颊,在别人眼中,这是震惊中外民怨沸腾的“一一二七大屠杀”,对于杨钦典来说,这就是缠绕他终身的梦魇,他想赎罪,却不知道从何做起,只能在陵园里不断的忏悔,减轻自己的罪孽。
直到2006年的一天,杨钦典的家里来了一个人,事情似乎出现了转机。
杨钦典见到他的第一眼,就浑身颤抖,神情激动,泪如雨下。
他没猜错,这个人确实和杨虎城有关系,不仅和杨虎城长得像,而且还是他的亲孙子,叫杨瀚,他了解到杨钦典的事迹,才上门拜访的。
“砰”的一声,杨钦典跪在了地上,不断的扣头,不断道歉,“对不起,真的对不起,都是我的错,是我当年太胆小,太懦弱,没能救得了杨将军一家,我是罪人啊,您惩罚我吧”。
杨瀚红着眼眶,急忙上前搀扶老人,奈何杨钦典执拗,死活不起身,杨瀚只能温和的规劝,“老人家,这事情不怪您,您当年也是身不由己,您是共产党的朋友,也是我的朋友,您为共产党帮助太多了,我们应该谢谢您,我希望您活到110岁,到时候我再来看您……”。
杨钦典猛地抬起头看着杨瀚,呆愣愣地,一言不发,过了半晌,他再也忍不住嚎啕大哭,是委屈,也是被理解的解脱。
杨瀚有自己的事情要忙,在杨钦典家里没呆多久,杨钦典也没能如杨瀚希望的那样,活到110岁,在他走后没多久,杨钦典就去世了,终年89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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