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镇上的疯女人

小镇上来了一个三十多岁的弱智女人。她病得并不是那么特别严重，也就是说不傻有点傻，说傻却又不傻脑筋处于二夹皮中的那一种，头发很久未梳但不是特别散乱，脸也多日没洗却不是很脏，衣服虽然穿得长袍短褂，不伦不类，颜色怪异，但和那些不知道羞耻赤腿子露屁股的疯子相比起来可要养眼的多。

小镇上生活着男女老少几千号人，谁也没留意女人第一次出现的确切时间，其实这也没啥奇怪的，在金钱至上，攀比成风的社会洪流中人们都铆足了劲各刨各的光阴，唯恐一撒慢脚就会被别人远远甩在后面遭受轻视、讥讽、嘲笑。谁还有心情在意一个和自己没有瓜葛的疯子。

这个疯女人和其它的痴傻疯癫者有很大的不同，虽然她的生活来源离不开沿街乞讨那个圈子，但她的行为却与别的乞讨者有天壤之别。每天不论中午还是黄昏，一到村子烟囱里冒烟时间她就端着一个黄底蓝花的洋瓷缸子，不言不语站在人家大门口眨巴着眼睛伸长了脖子向里面张望，等待着主人对她的施舍。

她不是那种“乡里娃娃不识惯，吃了馍馍想吃饭”的人。不管主人给她施舍新鲜饭菜还是残汤剩饭或者硬梆梆的馍馍她都会报以感激的一笑，没吃饱就去下一户人家继续乞讨，吃饱了就回到她的“安乐窝”里：老供销社屋檐下的廊道上面。那里搁着的一条破被子和两个塞满了各种破烂的蛇皮袋子就是她的全部财产和家当。

房主人毛学旺是小镇上很有经济头脑的人物，以前他是在供销社当售货员的，后来不少国营单位受到私人企业的冲击入不敷出相继关门大吉。毛学旺就不失时机将供销社承包下来，打拼了两年之后赚得盆满钵满便将那地皮和房子整个买了下来让曾经辉煌一时的国营供销社成了他的私有财产。

俗话说有钱大三辈，毛学旺虽然年龄不大却成了村里说话话大，走路步大之人，好了伤疤忘了痛，前些年经历过的艰苦岁月在他脑海里早已消失殆尽，每天被一群势利小人包围着在阿谀奉承中毛学旺渐渐飘飘然变得不可一世起来。

看到疯女人不经自已同意将一堆破烂堆在屋檐下面毛学旺心里很是不爽，再加上那段日子顾客很少，他就百分之百的认为这一定是那婆娘呆在廊道上太扎眼影响了他的生意。便扳着脸对女人下了逐客令。

也许疯女人认定了那个〞风水宝地。〞抱着“咬定青山不放松，任尔南北东西风”的态度对毛掌柜的吆喝无动于衷，置若罔闻。毛学旺火冒三丈，气冲牛斗，口里谩骂着取了一把铁锹将她的〞家当〞抄起来扔到大街上。

女人却一点也没有生气，默默地将散乱的东西抱回来依然放在那儿，只是稍微往僻静的地方挪了一下而己。

毛学旺的小儿子从里面冲出来指着女人的脑门历声喝道:"你滚不滚，不滚我一脚踢死你你信不信。"

毛学旺的妻子看见连忙上前阻住儿子说:“千万不可动手，好男不跟女斗，更何况一个不受大脑支配的疯子，算了吧，跟一个瓜子生气咱们划不来。”

毛学旺想想妻子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就把气势汹汹的儿子制止住了。他也顾忌对一个脑弱病残之人太过份和出格了会招来乡邻指责非议便只好睁只眼闭只眼默许疯女人在他屋檐下占领一席之地。

疯女人做的一手好针线活，针脚均匀细密得就像是用缝纫机做出来的一样，她的生活基本上算是有规律的，每天除了乞讨和偶然跳跳舞，其余大部分时间都用在了绣花和纳鞋垫上。

有好事者算了一账，就算她平均一个月纳两双鞋垫，一年下来起码也要拉几十双，那她把鞋垫做好后送给了谁？对于这个问题谁也无从知晓。

后来还是张云生的女人毛小娟想法设法知道了一些蛛丝马迹。

那天中午云生女人看到那女人站在自家门口踮脚向里面张望，知道那女人到她家要饭来了。她就把刚给丈夫做好的饭菜拨拉了一碗端出门对那女人说：〞今天我做的饭非常好吃，菜里还有红烧牛肉。你要是老老实实回答了我的话就给你吃，不说就不给你，你上别处去要好了。〞

女人被散发着浓郁香味的饭菜深深吸引住了，她咽着口水满脸认真地说：〞你问吧好姐姐，你问什么我都对你说。〞

云生女人问道：〞你给我说老实话，你叫什么名字，你一年四季纳那么多鞋垫干什么，你把做好的鞋垫都送给谁了？〞

女人听了脸上顿时泛起一抹红霞害羞地说：〞我不说，那是藏在心里的悄悄话，是谁都不能告诉的秘密。〞

女人神秘兮兮的样子更加引起了云生妻子的好奇，她故意装出返身要走的样子说:“不说拉倒，这么好吃的饭菜我还真有点舍不得给你吃呢！你到别处去要饭吧，今后再不要来我家了。〞

女人急忙上前伸手拽住她的衣服说：〞好姐姐别走，我要是给你说老实话，你就让我吃牛肉吗？"

毛小娟说:"姐姐我说话从来都一是一，二是二，你看我像哄你的人吗？说吧，说了我马上让你吃我的好饭。”

“我的名字叫月娥，那鞋垫是给我的好哥哥做的。〞女人压低了声音忸怩不安地说。

云生妻问：〞你的好哥哥在哪里，他是干什么的？你把做好的鞋垫都交给他了么？〞

云生妻的话忽然让女人焦燥不安起来，她眼皮上撩，半张着嘴似乎在回忆往事，手在胸脯上使劲的抓着，紧接着忽然揪着自己的头发蹲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口里喃喃自语地说：〞我的好哥哥死了，他和我好，给我买衣服，给我买好吃的，我没什么稀罕的东西送他，就只能给他纳鞋垫。他家穷，没钱，我爸我妈不让我们好，把我关在家里，把我好哥哥的头砸破了。我好哥哥要挣钱和我过日子，在二十层楼上跌下来没了。我梦见我好哥哥说他没鞋垫，我就天天给我好哥哥做鞋垫，我把纳好的鞋垫烧了，好哥哥就能用我的鞋垫了，我梦见好哥哥晚上来找我，说我的鞋垫纳得好，踩着舒服，夸我能干呢。〞

女人一会儿哭，一会儿笑，把云生妻和许多看热闹的人都听得眼睛湿润起来。

云生妻把饭拨拉到她的洋瓷缸子里说：〞可怜的人，她的这番话让我推测出她的故事了，剑不伤人情伤人，她是好哥哥死后脑子受到了巨大的刺激才成了现在这样子的啊，这真是一个痴情的女人。〞

经过这一番思想剧烈的波动，女人大概是身心疲惫到了极点，端着饭菜跌跌撞撞地去她的那个〞家〞了！

这件事被传出去以后，小镇上许多善良的人们也开始同情起了这个女人，有些人把自己不穿的衣服送给她，有些人把剩下的饭菜端给了她。

女人憨憨地笑着，也不说一句感激的话。我们可以想象她以前曾是一个多么活泼可爱，伶俐大方的姑娘，她也曾经拥有过欢乐的童年，也曾经憧憬和编织过幸福美好的未来。但是命运多舛啊，心上人的离去改变了一切，让她承受了巨大的创伤和刺激才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她给自己用藏青色的绵布缝了一个帽子，然后用五色丝线在上面绣了各种花卉和昆虫，有荷花、牡丹、腊梅、蝴蝶、蜻蜓、金龟子……精湛的手工，协调的色彩，合理的布局，那简直可以说是一件制作精美的艺术品，别说懒惰成性衣来伸手饭来张口连针线都没动过的姑娘和媳妇看了吐舌吸气惊讶万分，就连那些上了年纪对绣花颇为内行的大姨大婶见了都竖起大拇指啧啧称奇。

士为知己者死，女为悦己者容。女人爱打扮那是天性，是想把最美好的一面毫无保留的展示给自己心仪的男人，月娥一定是把那帽子幻想成了与她好哥哥结婚时戴的帽子！那上面凝聚了一个女子对美好生活的向往和世界上最纯洁真挚的感情！

那女人不是本地方人，说话带着外地口音，镇子里一年四季走南闯北做生意的马连海说那是标准的宁夏口音。

女人除了绣花还有一项让人佩服的本事，那就是舞跳得特别棒，她似乎对音乐有特别敏感的悟性和与生俱来的天赋，不管是流行音乐还是古典曲子，她都能踏着节拍，时而激情摇摆，时而轻歌曼舞。女人很可能有跳舞癖，一听到电器铺的音乐响起就扔下手里的针线活跑去跳舞，引来非常多的小孩和路人围观。遇到学生放学和工人下班的高峰期连交通都堵塞了，急得那些汽车司机骂骂咧咧，一个劲儿直按喇叭。

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小镇上一个名叫王彩蝶的女人打起了疯女人月娥的主意。

王彩蝶娘家在蓝玉村，那是个交通闭塞，经济落后的村子。村里有细心人忧心仲仲做过统计，这个两百多户，七百多人的村庄己经连续六年没听到结婚喜庆的鞭炮声了。

倒是去年冬天刘小义在南方打工的小女儿爱爱穿金戴银，花枝招展领着一个油头粉面的后生开一辆小车回家炫耀引起了不小的轰动。事后有知情者却说那南方后生是个有妇之夫，刘小义的女娃是在外面被人家包养当小三的。村里的光棍汉们一年年如雨后春笋般前扑后继，与日俱增。

时事造英雄，在这种大背景下，王彩蝶一下子成了娘家村里的红人。

有人请王彩蝶给儿子介绍对象，王彩蝶毫不推辞满口应允。王彩蝶是那种能言善辩，口齿伶俐之人。村子里有许多人都把她当成了救苦救难，普渡众生的观世音菩萨。

王彩蝶每转一回娘家，大家就争相把她请到家里款待，希望这位生活在镇子里能说会道见过大世面的老乡能做媒成全儿子的婚事。

王彩蝶来者不拒，满口应允。看到她那胸有成竹的样子，憨厚老实的庄稼人就把传宗接代的希望寄托在这个在他们眼里神通广大的女人身上。

山里人最讲究受人滴水恩当涌泉相报的道理，既然要麻烦人家，自然不会忘了给她好处。王彩蝶每一趟都是走东家串西家，吃了湿的拿干的满载而归。王彩蝶的亲生父母和唯一的兄弟虽然相继离世，但她还是老爱往娘家村里跑，俗话说无利不起早，那可是有丰厚的油水在里面的。

但让大家失望的是，好几个月过去了，王彩蝶就像一只光吃粮食不下蛋的母鸡连一件事情都没说成，失去耐心的人们便在背后嘀嘀咕咕把她当成一个花而不实的骗子看待了。

其实王彩蝶并不是一个见利忘义之人，他当然有她的难处，她何尝不想撮合几门亲事在人前风光一下以捞取更大的好处。可现实却让她纵然有超群的本事也无能为力。宁做城里的狗，不当山里的有。外面世界很精彩，这些年山里的女孩子们成群结队出去到城市打工开阔了眼界，增长了见识。像一只只飞出笼子的小鸟，那还有返回来的道理。山里的女娃尚且这般现实，川里的姑娘便可想而知了。

吃了人家的口软，拿了人家的手短。面对大家质疑的眼神，王彩蝶自然心中有愧，便编织了一些谎言来糊弄他们。大家对她的话虽然将信将疑，却抱着宁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态度想象王彩蝶果真像她说的那样在忙忙碌碌，东奔西走为他们办事。

疯女人月娥的到来让王彩蝶感到瞌睡遇到了枕头，有了表现自己的机会。她要把月娥送到蓝玉村成就一桩婚事，一来封住了大家的嘴，让他们相信她无时不在诚心实意为他们办事免除了后顾之忧。二来为自己获取更多的利益铺平了道路，扫除了障碍。黑猫白猫，逮住老鼠就是好猫，在笑贫不笑娼的社会，谁还在乎你是用何种渠道发家治富的！

打折的胳膊往里弯，她思前想后决定让月娥给自己的本家兄弟王健当媳妇，这不仅是她收受王健的礼物最多，更使她心动的是王健曾经许愿事成之后要将那尊祖传的宣德香炉送给她当作报酬。天大大，那可是一块生金子呀，王彩蝶曾亲眼在旧货市场看到一个比王健那个逊色得多的宣德香炉以三万元的价格被人购去。王彩蝶为自己的计划激动得辗转反侧，寝食不安，梦里也有好几次笑醒，黄金遍地生，单等有命人，偌大的镇子里除了自己有谁还会想到疯女人月娥是棵送上门来的摇钱树呢！

王彩蝶是一个老谋深算，心思慎密的人，深深懂得天时，地利，人和的道理。怕白天被人看见说闲话，她就选择了一个乌云密布的夜晚，在万籁俱寂的时候有条不紊地开始实施自己的计划。

俗话说赶的早不如赶的巧。月娥那会儿正做着一个甜蜜的梦，她那英俊魁梧的好哥哥从遥远的地方专程赶来看她，带她到一望无际的大草原骑骆驼，撵野兔，天空是那么湛蓝，风儿是那么柔和，空气是那么清新，花儿是那么艳丽，溪水是那么清澈。他们尽情地奔跑，嘻戏，欢乐的笑声响彻了四方，惊飞了一群群的小鸟。天有不测风云，忽然这美好的情景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阵剧烈的狂风带来飞沙走石，乌云遮住了太阳，天地一片昏暗。好哥哥忽然脸色骤变，甩脱她的手任她苦苦哀求头也不回离她而去。那一刻她感觉天要塌了，地要陷了，失去好哥哥对她来说就是失去了整个世界，她无助地呼喊着，哭泣着……

〞月娥，你醒醒，我有话要对你说。〞她感到身体在摇晃，耳畔响起一个女人轻声细语叫她的声音。月娥啜泣着睁开惺忪朦胧的眼睛就着手电筒的亮光一看是个似曾相似的女人在轻轻摇晃着她。她的脑袋一片空白，意外的情况让她不知如何是好。脑子里只记着她的好哥哥，口里便喃喃自语地说：〞好哥哥，等等我，别丢下我，我要天天和你在一起。〞

王彩蝶是一个何其聪明，见风使舵的人，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她早就对月娥的身世一知半解，见她这副模样己推测出了事情的大概就顺水推舟地说：〞月娥妹妹，我刚才看见你的好哥哥了，你跟我去寻找他吧。〞

王彩蝶这句话真是瞎猫遇上了死老鼠，屎壳螂碰上了热牛粪一语中的，直指要害。就见那女人一骨碌坐了起来双眼炯炯放光地说：〞我的好哥哥去哪里了，你带我赶紧去找他吧！〞

王彩蝶连连点头答应说:"那你赶快起来跟我追你的好哥哥吧，时间一久他就走远了。”善于见风使舵，察言观色的王彩蝶就这样用寥寥数语轻而易举地征服了月娥。如果可怜的月娥是一只风筝的话，王彩蝶现在就是攥着那根控制线的人，这个狡猾的女人不费吹灰之力便把月娥牢牢掌握在了手心。

月娥因为天长日久风餐露宿养成了睡觉不脱衣服的习惯，她手忙脚乱披上长过膝盖的外套，趿上裂帮了的布鞋没有丝毫犹豫跟上王彩蝶就走，她现在心里只想见到她的好哥哥，其他一切都无所谓了。

尽管王彩蝶是一个经历过大风大浪的老江湖，但出乎意料的顺利却使她心如鹿撞，激动不己。她一把拉住了月娥的手，唯恐这颗摇钱树会像煮熟的鸭子会忽然飞走了。王彩蝶的这一举动又一次歪打正着，使平常受尽冷落和嘲讽的月娥心里感到异常温暖，她解除了最后的设防和顾虑，把眼前这个女人当成了除好哥哥以外世界上最亲近的人。

王彩蝶就这样顺顺当当把月娥带到自己家里。

〞姐呀，我的好哥哥呢？〞月娥在灯光刺目的房间里两只手搭在眼前左顾右盼没见到心上人就带着疑惑的神情问到。王彩娥把她按到沙发上坐下拿过来一个小镜子说：〞好我的傻妹妹，你急什么急呀！看看你的头发就像牦牛的膝盖又脏又乱，脸上抹得五颜六色就像一张世界地图，衣服也破旧得露出肉来了，身上这么难闻，一定有不少虱和几子吧，你如果拿这副样子去见好哥哥，不把他吓跑才怪呢！〞

月娥一听愁眉苦脸地说：〞姐，你说那该怎么办呢，我没钱买新衣服，我最喜欢和好哥哥在一起，要是他嫌弃我，再不回来我就难过死了？〞说着眼泪就扑簌簌流了出来。

王彩蝶拉着月娥的手摇了摇说：〞好妹妹你放心吧，谁叫咱俩这么有缘哩，有姐在，没你受的罪，只要你听姐的话，姐就把你吃的穿的全都包了，我要把你打扮得漂漂亮亮，让你好哥哥看一眼就再也舍不得离开你，走，姐先带你去卫生间洗个澡吧。〞月娥一听站起来就像见到一条蛇一样大惊失色后退着连连摆手说：〞我不爱洗澡，小时候姐姐带我到公家的浴室去洗澡，看到那么多人光溜溜没穿衣服，我吓得甩开姐姐的手就跑回家了。那是流氓私狗才干的事情。〞

王彩蝶听了哭笑不得耐着性子说：〞傻妹妹，你哪里知道男人都喜欢干净的女人，你身上这么难闻，怪不得你好哥哥不理你了。姐今晚给你把身子洗得白白净净的，然后给你穿上好看的衣服，好哥哥就会越发爱你，再也舍不得离开你！你那么爱好哥哥，难道连个澡都不为他洗吗？〞

月娥听了迫不急待地说：〞姐姐，你说的话是真的吗？只要好哥哥喜欢，我什么都愿意，那咱们现在就去洗吧。〞

“嗨，这就对了，姐姐这一切可都是为了你，知道吗！”王彩蝶无奈地摇摇头，心里提醒自己一定不能生气。这种人吃软不吃硬，心里认定的事牛都拽不回来，得用甜言蜜语哄着才行，一旦惹恼了她就前功尽弃，悔之晚矣。

“我知道姐姐你是个好人，你说啥我都听。”月娥感动地说。

半个多小时后，焕然一新的月娥红着脸羞涩的跟在王彩蝶后面走了出来。王彩蝶把她拉到衣柜镜子面前说:"好妹妹，看看你现在的样子多好看，新潮的发饰，白嫩的皮肤，端庄的身材简直跟电视里的仙女一样啊，我保证你好哥哥今后再也不会离开你了。”

月娥惊讶地睁大了眼睛看着镜子里的那个好看的自己，蓬松的长发在后脑上挽起来用一个精致的塑料发饰固定住像一朵颀大的花儿在颤动，脸上擦了淡淡的脂粉，配着精致的五官就像那天她在街上捡到的画报上的女人。合体的衣服把她青春的身体包裹得凹凸有致，亭亭玉立。她动，镜子里的人也动，她作出什么动作，镜子里的人也便作出什么动作。最后她感到累了才离开衣柜坐到沙发上。

“怎么样，姐姐没骗你吧，你现在是丑小鸭变成了白天鹅，我要是个男人也会像你好哥哥一样喜欢你。”王彩蝶走过来坐到她旁边说。

"姐，你对我真好，我太高兴了，我这个样子总可以见我好哥哥了吧。”月娥脸上泛起一抹红晕迫不急待地问。

王彩蝶拉过她的手说:“好妹妹，姐把你打扮得这么漂亮怎能让你好哥哥随随便便把你领了过去。你一定见过别人结婚的情景吧，那些女孩都化妆成了仙女一般的模样被新郎官体体面面地接过去吃筵席，喝喜酒这才算正式成了人家的妻子。我要你的好哥哥也把你像别人家的女孩那样娶过去，那样才能显示一个女人的值钱和贵重，那可是女人来到世上最感到荣耀和幸福的时刻，妹妹你就不要着急这几天好好呆在家里吃香的，喝辣的，明天我马上就去和你好哥哥商量你们结婚的事儿，你一定要按照姐姐的安排做，不然人家会笑话你没保气，想男人想疯了。来，姐好好给你拍几张照片，明天让好哥哥看后他就越发喜爱你了。”

月娥对王彩蝶的话似懂非懂，只好茫然地按照她的要求任其摆布。

照片拍完后，月娥猛想起供销社屋檐下她的那些家当就对王彩蝶说:“姐呀，我住在了你家，我的被褥没有人看呀，要是被人偷走了可怎么办，我还是到屋檐下去睡吧，这儿房子大，灯太亮我睡不着。”

王彩蝶说:"傻妹妹，你现在是马上就做新娘子的人了，睡到那里会被人家笑话的，过两天你和好哥哥结婚后吃的、穿的用的应有尽有，旧的不去，新的不来，你的那些垃圾又不值几个钱，咱们干脆就丢弃别管了吧。”

月娥听了竟然急得掉下眼泪说："那不是垃圾，是我的宝贝，袋子里有我绣好的鞋垫，我把它送给好哥哥，他一定会非常喜欢的。”

王彩蝶知道月娥脑子里是一根筋没有丝毫商量的余地，只好叹了口气说:“傻妹妹你可真会折腾人，那咱俩过去把你的东西拿过来放在我家吧。”

月娥听了转忧为喜的说:"姐姐，你真好，那咱们赶快去取吧！”

王彩蝶嘴巴一咧，想笑却笑不出来。

俩人便又去到供销社那边将那些破烂拿了回来。

到家后王彩蝶随手就将两个袋子扔到院子旮旯里，然后连连拍打身上的尘土。这下月娥却不干了，抱起了袋子坚持要放在卧室里，王彩蝶嫌脏坚决不依，为此俩个人争论了起来，最后的结果当然是王彩蝶甘拜下风。

王彩蝶强忍着怒火费了好大的劲哄月娥睡了后，马上就给县城当装卸工的丈夫包继娃打电话将事情简单说了一遍，叫他明天请假过来配合自己演好这出戏，这么一件一本万利，肥得流油的卖买，咱可千万不能弄泡汤了。

包继娃陪着小心问:"你把一个疯子弄家里边就不怕有什么事，你就不怕露馅之后你娘家人和你秋后算帐？你本家兄弟王健虽然老实巴交，但兔子急了也会咬人，他的胳膊可是比我腿都粗的，到时候不依不绕闹起事来咱就是癞蛤蟆跳门槛，既蹲沟子又伤脸该怎么收场？"

王彩蝶说:"没有金钢钻，不揽瓷器活，我又不是害想钱疯干事情不计较后果的人。”就把月娥的情况简明扼要地对丈夫说了一遍。

包继娃听了转忧为喜夸奖妻子说:“娃他妈你真是一个挣钱的行家里手，这件事要是弄成功咱就离买房的目标又迈近了一步。你让我忽然想起了一个小时候听过的一个故事。”

王彩蝶说:“啥故事讲一讲让我听听。”

包继娃:"电话里讲故事太费钱，明天回家了再给你讲。”

王彩蝶:“老娘我今晚高兴等不到明天，偏要你现在就讲给我听，这么大的事情面前区区两个电话费算什么。”

包继娃拗不过妻子只好讲开了，说从前有一个光棍汉名叫王小二，一天在村口遇见了一个女乞丐，看到女乞丐穿着单薄的衣裳站在寒风中打着寒战。王小二心生怜悯就把她领到了家里。王小二给女乞丐给吃给喝，还倒了热水让她把脸都洗干净了。不洗不知道，一洗吓一跳，原来那女乞丐是一个二十几岁的少妇，好人有好报啊，王小二从此以后就和那女人过上了男耕女织的幸福生活。

王小二拣了个媳妇的事情成了人们茶余饭后津津乐道的话题，村里的光棍汉不止王小二一个，那些人羡慕妒忌恨自然把王小二当成了心目中的偶像，梦想着桃花运也能降临到自己的身上，让人笑掉大牙的是有个叫李进先的光棍汉不知从哪里领了个女乞丐，也学王小二让她吃了饭，洗了脸，可听到的卖买赶不上，无论用多少盆水也不能把一个六十多岁的老太婆变成一个少妇，人们都取笑他老婆没捡到，却领来了一个老娘。

王彩蝶听了哈哈大笑，猛想起会吵醒月娥，就止住了笑声压低声音说:“不早了，我要睡了，记得这事千万不要对任合人说起。”

第二天早上王彩蝶把月娥叫醒说:“妹妹，起床了梳洗完后咱俩做早餐吃吧。”

月娥揉着惺忪的睡眼说:“我不起来，我就会要饭，不会做饭。”

王彩蝶说:“女人都是要给男人做饭的，你如果连饭都不会做，哪你的好哥哥吃什么？”

月娥一听到好哥哥顿时来了精神，两眼放着光说:“我就天天给他要饭，就是我饿着也要让他把肚子吃的饱饱的。”

王彩蝶无奈地说:"那你继续睡，我去给咱们做吧。”

月娥嗯了一声，转过身去又发出了轻微的鼾声。

死猪的瞌睡比肉香。眼不见为净，还是早一点将她打发了的好，这个女人现在就像扎在她心里的一根刺，让她又是难受，又是厌恶。她悻悻地进了厨房，刚把米淘好了下在电饭锅里就听到敲门的声音。

包继娃真是守时，昨晚激动得翻来覆去一夜没睡着觉，天刚亮就坐第一趟车赶回家来了。

包继娃看见妻子风风火火张开嘴巴刚要说话，王彩蝶朝西屋努努嘴将食指竖在嘴前“嘘”了一声，包继娃连忙将话咽到肚里。夫妻俩就在就在厨房里压低声音密谋起来。

随着农事方面的消停，一进农历八月，北梁山十几个村的攒神活动就在号称北梁第一村的蓝玉村拉开了大幕。也真是奇怪，那地方又没出产什么玉石，却不知是哪朝哪代的哪个人起了这样一个好听的名子。勤劳质朴的北梁山人民，一辈辈沿袭着先人留传下来的风俗习惯，将美好的愿望寄托在神仙菩萨身上，虔诚地给他们信仰的神灵们烧香，叩头，攒神，唱戏。请求神灵保佑村里风调雨顺，四季平安，人丁兴旺，福寿绵长。

王健自从去年母亲去世以后就成了一个饱了全家饱的孤家寡人。村里不论过红白事情，有两种人是必需要请的。一种是德高望重有身份地位被称作饭面子的人，那些人虽然每天坐在上厅房里抽烟喝酒打麻将一分钱的事不干，却给东家长了势，露了脸。另一种人便是王健那样的眼屎客。每天挑水，淘菜，倒脏水。干着最苦最累的活，还要受气看脸色。王健没脾气，性格好，正是逆来顺受，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那种人，有活干了谁都第一个想到他，遇到好事情却没有他的份。村里大小红白事情上王键的名字总是人们叫的最多的一个。

"王健，赶快去提水，看不见桶子都空了吗。”

"王健，快来帮我把这张床板支起来，糟肉马上蒸好了全要放这儿呢。”

“死王健，哪里打转身去了，把这几袋煤给牛厨师扛过去，他已经像没食吃的鸟儿嚷了好半天了。”

“这个王健，真是高梁面里调辣子，吃出看不出，奸得像驴一样，整整半个小时没有露面了。”

"王健被东家叫去劈柴了。”一人女人嗑着瓜子走进来说。

骂人者听了不再言语，脸上也没有丝毫愧疚之意。

……

村里攒神这么大的事情自然少不了王健，今天是白马大王的圣诞，也是攒神活动进入最热闹的一天。王健虽然昨晚只睡了三个多小时，但他是个非常有责任心的人，一听见闹钟响他就一骨碌起来穿衣裳。

王健起来第一件事就是先把脸和手洗干净了然后拿干净的羊肚手巾将摆在桌子后面母亲的遗像仔细擦了一遍说:"妈，今天我要到神场里去帮忙，你就好好在家里呆着吧，儿回来可能天就黑了，到时我就对你说我今天在外面的情况。”

王健是个孝子，母亲在世时王健出门都要打一声招呼，晚上回来便对老人汇报一下自己在外面的经过。有人笑话他多此一举。王健充满感情地说:“我虽然已经快三十岁了，但在母亲眼里永远是个放心不下的孩子，母亲抓养我们兄弟姐妹受尽了千辛万苦，人家现在都成家立业各刨各的光阴顾不上关心老人，我要是也疏远了母亲那就真的对不起故去的父亲了。父亲去世前曾把我们兄弟姐妹几个叫到床前叫我们在他老百年以后对母亲好点。我们都含着泪向父亲保证要好好孝顺母亲，决不让老人家受一丁点委屈。父亲去世后，大哥想把母亲接到他们家去，母亲却坚决不答应说你们好歹都是成家立业有了妻子儿女的人。王健都三十几岁了还没娶上媳妇，我虽然没有能力给他帮多大的忙，但最起码能让他一天吃两顿热饭呀。娘儿俩就这样过了几年相依为命的日子。

母亲去世后，王健也就把早请示，晚汇报的习惯坚持了下来。

王健来到神场，见村里几个女人在给司公们做早餐，就打下手帮她们提水，架火。早餐做好后也跟着大家把自己的肚子安排好了。

王健被人叫去买了一趟鞭炮，回来后听到清脆的羊皮鼓声，四个司公坐在大殿前面的长条椅上已经开始了攒神。村民们听到鼓声扶老携幼前来观看，偌大的庙院里顿时热闹了起来。

王健看着那四个司公一边敲羊皮鼓，一边扯着嗓子有板有眼的唱着，耳畔忽然响起喊叫他的声音，一看是大好司在向他挥手，连忙过去问领导要让他做什么。

大好司叫他抱些麦草在院子里点堆火，羊皮鼓是极容易受潮的，在火堆上烘烤一下声音就会更加清脆和响亮。

附近的打麦场上有很多麦草垛，王健却舍近求远自家门前去抱，爹有娘有不如自己有，还是用自家的东西心里比较踏实。

也就在这个时候，包继娃奉妻子王彩蝶的命令来找王健了，王健看到姐夫连忙上前打招呼，开了门让他进去喝茶。见王健给车子上码了那么多麦草，包继娃问他拉麦草干什么？王健说了给神场笼火的事，包继娃说让别人去干吧，你猜我干什么来了。王健说肯定是看攒神来了呗，我姐为啥没来，她又不是不知知娘家村里今天攒神。包继娃说:“你姐给你问了个媳妇，我是赶来专门告诉你这个好消息的。”王健听了不相信地说:“姐夫你就别拿我开心了，村里那么多年轻小伙都找不到对象，谁家的女娃会嫁我这样的老光棍。”包继娃掏出手机将月娥的像片放出来说：“这么慎重的事情难道姐姐和姐夫会哄你么。看看照片，这是多好的一个女人啊！”

王健这才相信这事是真的就满心欢喜地问:"姐夫，这个女人长的真是好看，她是哪里的？”包继娃说:“月娥是我远方的亲戚，家里的亲人都去世了无依无靠就投奔我来了。人长得好看不说，而且心灵手巧，镇上好多人都拿了厚礼想把月娥娶了当媳妇都让我和你姐拒绝了。先顾其里，后顾其外，打折的胳膊向里弯嘛。”

王健说：“为了我的事情可真麻烦你们了，姐夫你先慢慢喝茶，我把麦草拉过去马上就回来，大好司也许早就等得不耐烦了。”包继娃说:“你也不要把自己看得太重要了，那么简单的一件事，大好司等不及了自然会再派一个人去干。”王健说:“咱既然答应了人家就该说话算数，否则人家就再不会信任咱了。”

包继娃看着他拉着车吱吱呀呀的向神场走去心说这个傻冒也把自己太当回事了，没有你人家的神继续攒，脑筋这样死梗，看来跟月娥倒是很般配的。遇上这样的货色简直是对猪教经，干气无奈何。换作别人我早发火了。

王健回到神场，果然如姐夫说的那样，火堆已经被别人生起来了。大好司走过来气呼呼的怪怨道:“王健我真是服你了，你到哪里寻狼粪去了，半个小时都弄不来一捆麦草，一棵篱笆三个桩，一个好汉三个帮。人捧人高，水涨船高，要是人人都像你这么拖拖拉拉，我这个大好司早就下课了。”

王健满脸歉意地说:"实在对不起，刚才要不是我姐夫回来说给我问了个媳妇聊了一会，我早就回来了。”大好司说："你姐夫走了吗，事情有眉目没有？”

王健说:“我姐夫在家等着我呢，我过来是专门向你请假的！”大好司唉了一声说:"你真傻呀，这么重要的事情你还跑来干什么？赶快回家去吧，要是你姐夫受到冷落一生气回家去煮熟的鸭子就飞走了。到时你后悔就来不及了。"

王健这才感到事情的严重性匆匆回家去了。

这一天对王彩蝶来说真可谓是度日如年。让她彻底领教了和疯子打交道的滋味，月娥竟然不顾王彩蝶的反对将她那些破烂掏出来抖落了满满一地，看到屋子里被弄得尘土飞扬，乌烟瘴气，王彩蝶气得脑袋都快爆炸了。最让人反感的是到了吃饭时间，月娥竟然要出去讨饭。王彩蝶苦口婆心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她给稳住了。王彩蝶受够了，她现在心里只盼望着丈夫和王健谈好了赶快回来将这个眼中钉，肉中刺从家门里送出去。

夜幕即将到来的时候，包继娃终于从蓝玉村赶来了。

“事情都按我的安排商量的吧，王健提啥意见了没有？”王彩蝶迫不及待地迎上前去问道。

“其他一切都没有异议，就是那个宣什么炉的恐怕要泡汤了。”包继娃一边拿毛巾擦脸一边说。

王彩蝶心里“咯噔”了一下问道:“怎么回事，我就是奔着那个器物给他说媳妇儿的，难道他后悔了不成？”

包继娃摇摇头说:“王健说老娘去世前的那些天他大哥和大嫂守在病床前轮流伺候，寸步不离，后来他也不清楚那个香炉咋就被大哥拿去了。母亲安葬后王健曾经向大哥提起过一回，大哥说母亲生病期间见他夫妻俩轮流换班，问寒问暖，心里非常感动就把那件物器送给了他。王健虽然心里疑惑却不能说什么，母亲已经去世，倘若和大哥争辩只能惹他人笑话，此事便只好不了了之。”

王彩蝶狠狠一跺脚气急败坏地嚷嚷着说：“这事如果不是他们亲兄弟之间的事，

我非出面和那两口子论理争辩一番，现在香炉落入他人之手，咱这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么。这个蠢货连个东西都守不住，也是合该他受穷打光棍！”

包继娃说：“我一听香炉不在了脸当时就耷拉了下来。也是王健被月娥的照片迷住了，王健见我不高兴知道我心里在想什心，连忙说这些年他和母亲省吃俭用攒了两万元。他也不能让咱们白辛苦，就把一万五千元给了我当聘礼，另外五千元留下来说要把房子收拾一下，剩下的要给他和月娥买几件新衣服。”

王彩蝶说：“事已至此，也只能这样了，王健啥时候来接月娥，你和他说妥了没有？这个疯子让我受够了！”

包继娃说：“我对王健说，你家里这么可怜，我也不想让你太铺张浪费，今晚穿身整齐的衣服，打扮得精神一些，十二点左右租一辆车来将月娥拉过去就是了。”

王彩蝶点头说:“这就对了，早送走早省心！"

王彩蝶领着丈夫来到卧室对坐在床上纳鞋垫的月娥说:“妹妹，姐姐我有一个好消息要告诉你呢。"

月娥抬起脸来说:"有啥好消息？”

王彩蝶说:"我叫你继娃哥今天去找你的好哥哥去了，你好哥哥今天晚上要开着漂亮的小汽车来接你，从此你们俩个就再也不要分开了。”

月娥扔下鞋垫从炕上跳了下来一把拉住包继娃的手说:“哥，这是真的么，我好哥哥在干什么，他在想我吗？”

包继娃顺水推舟地说:"你的好哥哥可想你了，他叫你乖乖呆在家里要听你姐和我的话，晚上他就开车来接你来了。"

月娥听了高兴得手足舞蹈，一会儿跑到镜子前面照照，一会儿过来问王彩蝶夫妻俩她的脸上干不干净，衣服合不合身？她对王彩蝶夫妻俩说：“我这次可要打扮得漂漂亮亮，一定不能把我好哥哥再吓跑了！”

王彩蝶说:“好妹妹，咱们赶快把你的东西整理一下装袋子里吧，要是你的好哥哥一看，呀，我的月娥还是这么邋遢，这样子怎么能在一起过日子呀。月娥，我可提前把丑话说在前面，要是你再一次把好哥哥气走了我也就没有办法了。”

月娥显然被王彩蝶的话真的吓唬住了，脸上露出胆怯的样子陪着小心说："姐，那咱们赶快装起来吧，不然可就来不及了。”

晚饭过后，王彩蝶和包继娃陪着月娥说话。叫她嫁过去后一定要听好哥哥的话，再不能象以前一样任性了。”月娥连连点头答应说:“姐，你放心吧，我再也不会让好哥哥离开我了。”

王彩蝶两口子干的毕竟是有愧于心的事情，怕有人来串门就把门在里面反锁上了，也不知看了多少次表才盼到深夜十一点钟。王彩蝶把丈夫叫出来说:“按时间王健快到了，你到村头去等吧，看到熟人绕开走，这事是不能让任合人知道的。"包继娃说:“我看到咱门口附近没人就叫王健他们赶快把车开过来停到门口就是了。”

此时夜深人静，秋风刮着路边的白杨树叶子发出沙沙的响声，怕路上碰到熟人被认出，包继娃将线衣领往上拉了拉包住了嘴和下巴，还好路上除了几只觅食的流浪狗连个人影都没见着，而这正是包继娃所希望的，因为他干的是见不得阳光和人的事，要是被人知道了不把脊背戳烂才怪呢！包继娃站在村头那颗大槐树下点了枝香烟，还没抽到一半的就见堆坡屲那边射过来忽明忽暗的光。他心里一喜，确定那就是王健的娶亲车了。

包继娃站在大路中间待那车近了就招了招手。王健一眼看到是包继娃就叫司机把车停了下来，把脑袋伸出车窗说:“姐夫，外面这么冷，你等了好多时候了吧，你在家里呆着就行没必要受这冷冻，这条路我走过好多次，熟悉着呢。”

包继娃想阻止王健不要大声说话，却不知那司机是啥来头，不好意思责备上了车就尽量用温和的声音说:“这个时候村里的人都睡了，说话不要那么大声好不。”王健挠头笑着说:“对不起呀姐夫，我这心里一高兴就把你的叮嘱全忘了。”

包继娃指引着车停在门前，也不招呼司机进去喝茶就领着王健推开门走了进去。司机看着他俩的背影唾了一口恨恨的说:“胡日鬼弄棒槌的家伙，鬼头鬼脑一看就不是好东西，半夜三更怕被人看见，分明是在接寡妇呢！”

王彩蝶听到响动对月娥说："好妹妹，你好哥哥接你来了。”月娥一听连忙站起来门口走去，看到包继娃后面只跟着一个陌生汉子就问：“我好哥哥在哪里啊？”王彩蝶就把王健拉过来说:“傻妹妹，这不是你的好哥哥嘛，妹妹你真有眼光，这么精干壮实的汉子就是挑着灯笼也难找啊！”月娥满脸茫然，自言自语地说：“这不是我好哥哥，我的好哥哥没有这么胖，个子也没有这么高。”王彩蝶连忙打断她的话说:“人靠衣妆，马靠料妆，你好哥哥穿了新衣服，难怪你就不认识了，你不是洗了澡穿了干净衣服也变样了吗？赶快出去坐车吧，看你好哥哥都等急了。"说完搀着月娥就向外面走。“姐，我的东西没有拿呢。”月娥走了几步忽然扭头说道。包继娃说:“月娥，好哥哥那边什么都有，你想吃什么想穿什么应有尽有，你那些东西咱就不要了吧。”

“那我就不去了！”月娥停住脚步噘着嘴喊道。

王彩蝶急了训斥丈夫说:“这个节骨眼上跟她争论有必要吗，赶快拿出来放车上拉走不就得了。"

王彩蝶将王健叫到一边窃窃私语了一阵，目送着那车在眼里消失了一颗忐忑不安的心才落到了实处。

夫妻俩回到家里，包继娃心有余悸地说:“这月娥真是一颗随时会爆炸的地雷，但不知王健能不能驾驭得了她？”

王彩蝶说:“人都交到他手上了，我们还操那分闲心干什么，我要赶快睡觉，这一天一夜我被那疯子折腾得真是够呛。"

月娥和王健并排坐在后面的坐位上，王健长这么大从没接触过女人，一颗心咚咚跳着，就连手也情不自禁颤抖起来。小车在崎岖不平的山道上颠簸得非常厉害，王健想起姐姐王彩蝶叮咛过的话就趁着车辆晃动的机会屁股往月娥那边挪一下，月娥本能的向车窗边躲一下。月娥心里努力搜寻着对好哥哥的记忆，脑子里却像一团乱麻找不到一点头绪。她虽然将身边这个人当成了好哥哥，可是这个好哥哥让她感到恐惧和害怕。

王健见月娥不让他挨就老老实实坐了一会。时间一久他就按捺不住又往月娥那边挤一下。俩人就这样你进一下，我退一下。后来月娥的身子紧紧靠住了车门没地方躲了她就大声喊了出来:"好哥哥你这是咋了嘛，那边坐位很宽舒又没人坐，你为什么老往我身上挤呢？”司机听了忍不住“卟哧”笑出身来。王健羞得无地自容，黝黑的脸变成了猪肝色，他恨不得长一对翅膀从这尴尬的环境里逃离出去。不过月娥那一声好哥哥却让他感到非常温暖，心里头着实回味了好一阵子。

两个小时之后，小汽车终于到了蓝玉村停在了王健家门口，早有几个王健请来的亲戚朋友站在那儿等待，王健待车停稳了说:“月娥，咱们到家了，下车吧。”月娥就将两个蛇皮袋子紧紧抱在怀里走了下去。大家一看顿觉眼前一亮，“呀”，王健这家伙真是福大命大造化大，仅仅花了一万多元就娶了这么个漂亮的女人真是祖坟冒烟交桃花运了，只是新娘子怀里的袋子和王健从车上拿下的大包袱与喜庆的气氛显得格格不入，大煞风景。有人好奇的问王健那是什么？王健哪里知道只好微笑着摇了摇头。其实不回答就是最好的回答，那些人便只能自己去加以想像了。

王健把月娥领进新房里面说：“月娥，因为时间太紧张，这房子我今天才请了几个亲戚朋友吊了个顶，把墙用白纸糊了一下，也不知你满意不满意？你上炕先休息一会吧，我给你倒点水，拿些吃的东西来。”

月娥摆摆手说:“我恶心的很，头有点晕，不想吃。"王健说:"那你好好歇歇吧，我出去招呼一下外面的客人，人家辛苦了一天，招待一下也是应该的。"

见王健出来，院子里的那几个人纷纷站起来和他碰酒，王健不胜酒力，才喝了三两杯就从脸上红到了耳根。有人想从王健口里套出一些有关新娘子的蛛丝马迹来。王健牢记王彩蝶的话，只是说这是他姐夫包继娃的亲戚，其它的事情守口如瓶，一句也不肯吐露。大家都说别看王健平时大咧咧，傻呼呼。其实那心里贼精贼精的。有几个村里的光棍汉吵吵嚷嚷要闹洞房。王健把在门口坚决不让他们进去，就在双方僵持不下的时候，德高望众的刘大爷站起来说:“人都说客随主便，既然人家王健不愿让你们闹洞房，你们就应该识趣点儿别难为东家了。”那几个人听了只好作罢。

王健带月娥来本身就很迟了，那些人酒足饭饱又逗留了一会就相邀出去各回各家了。王健站在门口说了几句客气话，返身进来关好了挡门，进屋一看不由得吃惊地张大了嘴巴。原来月娥放着两张崭新的被子不盖，却把带来的烂被子铺在炕上。王健哭笑不得地说:“月娥，咱们现在结婚有新被子盖了，为什么还要有了棍子柱箭呢，把旧被子卷起来放地上吧，咱盖新被子，新被子暖和。”月娥说:“我不喜欢盖新被子，我怕把它弄脏了。"王健说：“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弄脏了有我给咱洗呢。”

"那好吧。”月娥竟然爽快的答应了。

王健就趁热打铁赶紧将旧被子叠起来放在一张桌子上，又将炕脚那张龙凤呈祥的大红缎被铺了开来。也许是酒精壮胆的原因，王健在女人面前说话竟然一改以前羞涩腼腆样子，一双大眼睛眨着亮光直视着女娥好看的脸说:“月娥，鸡都快叫了，咱们赶快脱了睡觉吧。”月娥嘴唇动了一下，没说脱，也没说不脱。

王健动作麻利，快速的脱下了上衣，一副健壮结实的身板顿时呈现在月娥面前。就在这时让人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月娥一副惊恐的样子向后退着，瞪大了双眼，张大了嘴巴，好看的脸因为极度恐惧而有些变形。

“月娥，你怎么了？”王健关切地问。

“你不要过来。"月娥猛然站了起来手指着王健说，“你根本不是我的好哥哥，我好哥哥的胳膊上我记得有一块大黑疤，可是你却没有，好啊，原来你们在哄我，骗子，你们都是骗子，我的好哥哥明明已经死了呀！"月娥又一次揪扯着头发，捶着胸脯大哭起来。

月娥的话让王健感到非常吃惊，这个女人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有饭不怕迟吃，有衣不怕迟穿，昨天依他的意思既然事情订下来了就不必那么匆忙，结婚是人一辈子的大事，他想做几桌酒席，把亲戚和要好的朋友请来招待一下，把月娥按照民俗民风热热闹闹，正正规规地娶回家中。

可是包继娃一听却连连反对说月娥自小在贫困地区长大，受了许多苦，经常受人歧视，养成了喜欢清静的习惯，我和你姐商量过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你姐和我一辈子心里最放不下的就是你这个好兄弟，你的婚姻大事有了着落，我和你姐也就把心放下了，你的想法也不是没有道理，但是夜长梦多，倘若为这点事把月娥惹恼了那就太不划算了。

包继娃的话虽然让王健感觉有些疑惑，但细细一琢磨也不是没有一点道理就答应了。他是个不会给人耍心眼的人，曾经给姐姐答应过的宣德香炉没有兑现，他总感到有愧于心而对不起他们。就因为这一点他也不会自作主张违背他们的意志。

月娥反常的样子一下子让王健慌了神，他结结巴巴地说：“月娥，你不要害怕，有什么话咱们好好说，你千万不要干什么傻事，我不会动你的。”说完王健将脱下的衣服又穿了起来。

王健的举动让月娥紧张的心放松了下来。她可怜巴巴地说:“你不是我的好哥哥，我不想和你在一起呆，你把我送回去吧。”

王健说：“你的好哥哥是谁，你能告诉我吗。”

月娥就把她给毛小娟说过的话又说了一遍。王健听了之后沉默良久说:"月娥，你的好哥哥已经死了，再也不会回来了，你就安心和我过日子吧，我一定会对你很好的。”

月娥说:“我不，我心里只有一个好哥哥，我要天天给他纳鞋垫，你要是不把我送回去，我就死给你看。”

王健一听吓坏了，这个女人决不是在吓唬她，她是一个说到做到的人。他连连向月娥摆手说:"月娥，你千万不要干什么傻事，今晚太迟了，明天早上我把你送回去行不？”

“不行，我现在就要回去。”月娥固执地说着，没有一丝商量的余地。

王健拗不过她只好说:"月娥，你可真把我害苦了，你叫我今后怎么活人呀，唉，可能我上辈子欠你的，要不你老老实实呆着，我给你去叫车吧。”

王健垂头丧气出了门，走了几步心想月娥要是趁我不在偷跑出去怎么办，这儿到处都是悬崖峭壁，本来已经够倒霉了，要是再出点什么事那就是雪上加霜，屋漏偏遭连阴雨了。返身将门关好这才深一脚浅一脚向司机大元家里走去。

大元刚睡下没一会儿就听到门被敲得“咚咚"响。心想真是活见鬼，这般时候是谁不让人好好睡觉，起身披了衣服没好气地问:“谁啊？”

"大元，我是王健，对不起，你起来吧，我有话要对你说。”外面传来王健满是歉意的声音。

"神经病，一开始我就觉得不对劲，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儿。”大元打着呵欠嘟嘟囔囔地说。

大元拉亮院里的电灯出去开了挡门问:“王健，你是不是吃错药了，新婚之夜你不抱着新娘子好好睡觉砸我家挡门干什么呀？”

王健羞愧难当就把他和月娥之间发生的事情吞吞吐吐对大元说了一遍，最后带着央求的口气说:“大元兄弟，麻烦你就再跑一趟吧，这事怪我姐姐姐夫可不能怪月娥啊，月娥是个好女人，既然我把她接来了我就应该负起责任，要是她有什么三长两短，我会一辈子有愧于心的，要不我给你出双倍的车费你总满意了吧！"

大元说：“王健，依我说咱们干脆把月娥关起来让她给你当老婆，说不定过个十天半月她就习惯了。蓝玉村现在最稀缺的就是女人，月娥脑子虽然有点问题，但并不是疯得那么厉害，再说人样也长得不赖呢！”

王健听了连连摇头说：“月娥为了她好哥哥脑子已经成了那样，要是我再让她病情恶化那我心里一辈子也不会安生的。”

大元说:“王健，不是我不想去，我是为你感到太窝囊，你姐姐和你姐夫真是一对猪狗不如的东西，他们的良心让狗吃了在把你当成猴子耍呢，依我看等天亮了叫上十几个亲戚朋友和彩蝶论理去，让他们把你的钱全部吐出来。”

王健神色默然地说："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人在做，天在看。他们既然能瞒着良心做人，就让老天爷去惩罚吧。我行得正，走得端，问心无愧就行了。"

大元气得一跺脚说:"王健你真是个肺疙瘩，老天爷要是像你说的那样就好了，可现实情况却是坏人福气旺，好人难久长。"

王健说：“大元兄弟，我现在只想把牵绊我的这个包袱丢掉，其他一切都无所谓了。你赶快去发动车吧，就算是兄弟你给我帮了个大忙，我求求你了。”

大元再没说话，进去对家里人说了一声，出来发动了车子开到王健家门前，王健下去开了挡门，见月娥在院子里满脸焦急的神色来回走动，心想幸亏把门在外面关上了，不然又不知要受多大的麻烦。

王健先让月娥上了车，然后把她的东西放在车上，心里又动了测隐之心，天气越来越冷了，月娥怎能抗过这个冬天呢，一咬牙便将另一条新被子抱在车上。可月娥却是狗咬吕洞宾，不知好人心，死活也不肯要。见王健还要争执，大元不耐烦地说:"王健你就不要剃头挑子一头热了。你就是把心掏出来这个女人也未必会领情。"王健这才作罢。

小汽车就又顺着蜿蜒曲折，凹凸不平的山路朝小镇上开去。

两个小时之后小车又到王彩蝶门前停了下来，可王彩蝶死活不肯下车，说这不是她的家，她的家在前面供销社那边，大元就又将车向前开了一段路。月娥说声到了，将家当抱下去满脸喜悦地铺在了老地方。

王健直到现在才终于明白了一切，一步三回头地上了车仰躺在座位上有气无力地说:“大元，天就要亮了，咱们走吧！”

毛学旺早上倒洗脸水，被廊道上的月娥吓了一跳。这个疯子阴魂不散怎么又回来了，昨天晚上他打麻将一点多回家时廊道上还空空如也，也就是说这个疯子是后半夜回来的，那她这一两天的时间去了哪里，这真是一个让人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题。毛学旺顿时没有了好心情，心里又郁结了一个疙瘩，散去的雾霾又重新聚拢了回来。

人逢喜事精神爽，王彩蝶起来啍着歌曲捅炉子笼火准备喝茶，就听到外面有人说:"彩蝶，彩蝶，你咋就那么粗心呢，是不是把衣服放在门口晚上忘了往进拿。”

王彩蝶开门一看脸马上变了，挤出一丝笑脸说了句：“看我这猪脑子。”急忙抱起衣服、裤子和鞋走了进去。反倒弄得那个热心的女人一头雾水不明所以。苦笑着摇摇头干自己的事情去了。

王彩蝶摇醒了丈夫包继娃说了刚才的事情，包继娃也一下子傻脸了，他一边穿衣服一边说：“今早天快亮时我恍惚听到门口有停车的声音，也许这衣服就是那时候放在门口的。也真让人百思不得其解，他们为什么不敲门却把衣服丢在外面，也不知这葫芦里究竟卖的是什么药。彩蝶，要不你去街上看一看有没有异常的地方。”包继娃关健时刻显示出男人考虑周全，沉稳干练的一面来。

“好的，我这就去听一听风声。”王彩蝶答应着走了出去。

“这可真是奇了怪了，难道……。”包继娃绞尽脑汁也想不出一个所以然来。于是就连脸也没心情洗惶恐不安地等妻子回来。

十几分钟后彩蝶脸色煞白地回了家，进门就喊:“坏事了，坏事了。”包继娃心一沉问："咋坏事了，你慢慢讲吧。”

王彩蝶说："我出门在附近没看到有什么异样就装作买馍馍向市场那边走，远远听见有骂人的声音，一打听原来是毛学旺在骂月娥，说他还以为那疯子死在了外面，没想到那丧门星又回来了。”我听了在街上一分钟也没多呆就跑了回来。”

包继娃听了松了口气说:“月娥只要活着我就放心了，王健一定不堪忍受月娥的疯癫才连夜把她又送到镇上来了。他没有敲咱家门说明不想找咱们的麻烦。”

"那衣服又是谁搁到门口的？"王彩蝶疑感不解地问。

"肯定是月娥放的呗。”包继娃说，“在疯子眼里，除了她那点破烂是宝贝，其他的一切都不会放在眼里的。这点还真和书上所说的那种成仙得道，看破红尘的人是挺相像的。"

王彩蝶说:“我现在最担心的就是王健来寻咱们的麻烦，将心比，都一理，善财难舍，一万多元也不是个小数呢。”

包继娃说：“倘若王健找上门来，钱是要给的，但适当退一点就是了，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人都让他带回去了，送回来那是他无能，没本事，不会笼络月娥。王健是个怎样的人咱又不是不清楚，量他一个老实巴交的光棍汉也弄不出什么风吹草动来。”

王彩蝶说：“只是我今后要把回娘家的路就断了，也不知那村里的人现在用多么恶毒的语言诅咒我。”

包继娃说:“骂人的口干舌燥，挨骂的油嘴油口，放羊娃咒羊越咒越旺，让他们去骂好了！”

不知道月娥瞌睡没睡醒还是疲劳的缘故，竟然不吃不喝睡了整整两天。惹得毛学旺心里忐忑不安，好几次打发人近前去看是不是活着，就差拨打110报警了。到了第三天中午，月娥才厌厌地爬起来端了剩饭的洋瓷缸子，又开始了以前那种乞讨的生活。小镇上除了王彩蝶夫妇俩，没人知道她失踪之后又回来的事。这个女人对于大家来说就像身边刮来的一阵风，天上飘过的一块云留不下什么深刻的印象。

疯子就是疯子，她和正常人的区别就是她不会记仇，并且很容易就把发生过的事情给忘了。王彩蝶起先见了月娥绕着走，后来见月娥和以前没有异样就完全把心放下了。

一个月之后的一天晚上毛学旺出去打麻将手气特顺赢了一千多元，毛学旺赌了一辈子博，深知不能恋战的道理，兵无常势，水无常形。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风水轮流转，再玩下去说不定那钱又会进入别人口袋里。于是他编了个指头说对不起了各位，明天我还要早早起来去市里去进货就不能奉陪大家了。

毛学旺回到家洗了脚刚要睡觉，忽然听到有人边敲门边叫自己赶快开门。他感到很疑惑心说莫非是那几个人输了钱想不通无理取闹寻事来了。

毛学旺的担心绝不是多余，他曾亲眼见到一个平时对人印象不错的小伙子输了几百元后懊悔的捶胸顿足，拿着农药去要钱，声言他豁出去了，如果讨不回钱，他就喝了农药死在那人家里。依着赢钱的那人就是他死了也是断然不肯把那钱给他的。人常说好酒的不进茶店，好赌的心甘情愿，吃油饼的不吃麻花，挖干草的不割麻黄。你小子也是不怀好意想得到别人兜里的钱才趟这场混水的，你一定要钱也行，那你得吃掉我屙的一泡屎。两个人在院子里大吵大嚷，引来许多人前来围观。

那家女主人是个胆小怕事之人，他担心小伙子说到做到果真喝药寻无常就连哭带骂，寻死觅活让丈夫把钱退给了人家。

毛学旺怀着揣揣不安的心情将门开了一个大缝探出脑袋一瞅才松了口气。

门外站着三个人，是村书记田小亮领着两个刚分配到政府工作的两个年青人。书记大人这么晚了来找自己一定有非常重要的事情！毛学旺连忙把那三个人让进去说：〞田书记有什么事明天说也不迟，这么晚了你们？〞

田小亮看了他一眼说：〞今晚这事对我们来说是白效劳，没有一分钱的利益。对你来说可多少是有好处的，你得破费拿瓶好酒让我们喝，然后再慢慢讲给你听。〞

毛学旺心想书记虽然官不大，却是一个村子里举足轻重的人物，有时酒席置好专门去请还怕人家不肯赏脸呢！连忙摆好桌凳拿出一瓶四星世纪金嶶说：〞田书记，我这儿好酒多的是，只要你们肚子攒劲就尽情的喝吧。〞

田小亮对那两个随行的年轻人说：〞傻愣着干什么呀，看看我们的村民是多么热情，俗话说礼贤下士，平易近人，咱们这种基层干部只有用饱满的热情鼓足信心和广大群众打成一片才能干好自己的工作！〞

两个年青人初来乍到有点儿不自在，听田书记这么一说也就坐稳了推杯换盏喝了起来。

田书记和两个小伙子是为疯女人月娥的事专门来找毛学旺的。今天早上他和镇党委书记岳一鸣和副书记江小鹏去县上开会回来，恰好看到疯女人在刘永吉的家店专卖铺门前跳舞，周围有很多看热闹的人在鼓掌，在喝采。

岳书记让司机把车停在路边隔玻璃看了一会皱皱眉头说：〞这些村民素质也真是太差劲了，村里每年请来县剧团都不去看，却把一个疯子围得水泄不通，这还真应了场上跳的是疯子，场下看的是傻子那句话，田书记，下来你把这件事处理一下。〞田小亮想问怎么个处理方式，却被旁边的江书记在大腿上拧了一把，他知道江书记的用意就闭上了嘴巴。

到了政府大院，岳书记将最近几天的工作简单给他俩安排了一下就睡午觉去了。田小亮问江小鹏：〞刚才你拧我干什么，为什么不让我说话？〞江小鹏说：〞我宿舍里有上好的咖啡，咱们边喝边说吧！〞

进屋后江小鹏泡了两杯咖啡放在他和田小亮中间说：〞我知道你想问岳书记怎样处理那个女人，可那样只能让岳书记心烦，他要的是结果而不是过程懂吗？〞

田小亮怀着感激的心情说：〞我在这个村书记的位子上才坐了一年多的时间，对官场上的事情可是一窃不通，今后如果有什么不妥之事请江书记多多关照，及时指正，小弟感恩戴德，对江书记的恩情自当涌泉相报！〞

江小鹏说：〞咱们之间用不着说哪么多的客气话，谁叫我和你小舅的关系那么好呢，朝里有人好做官，凭你舅舅那么大的靠山别人想把你在这个位子上掀翻，无疑是蜻蜓撼柱，自不量力。但人家岳书记是咱的顶头上司，咱该注意的地方还是要注意，尊敬别人就是尊敬自己，兄弟你说对不？〞

田小亮连连点头说：〞江书记你和我舅舅真是英雄所见略同，你这些话我舅舅也早给我叮咛过了的。可是让我不解的是岳书记叫我处理那个疯女人，如何一个处理法我还真得向您请教。〞

江小鹏说："你以为那些疯子都是自己跑来的吗？那全是别的地方怕影响他们的市容市貌晚上用车拉来丢到咱们小镇上的，以前咱们也为了应付领导检查干过这样的事情。田书记，这么一点芝麻大的事情何必放在心上，来我给添水……〞

毛学旺看那瓶酒喝完了准备再取一瓶，田小亮连连摆手制止说：〞毛老板，酒不能再喝了，正事咱还没有干呢。〞

毛学旺满脸疑惑地说：〞田书记您就别给我卖关子了，这么晚了，究竟要干什么重要的事情？〞

田小亮说：〞今晚我们是专门要把你屋檐下面的疯女人送走才等到这么晚的，我很清楚你是巴不得那女人从你这儿消失的，等我们把她骗上车走了之后，你把她那些破烂弄到宽阔处作一把火烧光就是了。〞

毛学旺听了虽然欢喜却又心有余悸地说：〞你们准备要把她扔到哪里去，要是她摸回来了向我要她那些〞家当〞我该怎么办，鬼人的话好说，可瓜子却是好孬不分，软硬不吃的，到时跟我撒泼闹腾起来我该咋办？〞

田小亮说：〞毛老板你就放心吧，我保证你这辈子再见不到她了！〞说完看了看表说：〞小张你给司机打电话叫他把车停在桥头上等待，十二点一过咱们也该行动了。〞未了又给毛学旺叮咛了几句，出了门来到女人睡觉的地方说：〞喂，你睡了吗，赶快起来，有一个人说他是你的亲戚在等你，叫我们把你送过去哩。〞

月娥还没睡着，听到这话连忙起来问：〞我的亲戚在哪里？他长什么样子？〞

田小亮说：〞是一个要样子有样子，要个子有个子的小伙子，他还给你买了许多好吃的东西呢。〞

女人听了双眼放光用颤抖的声音说：〞那一定是我的好哥哥在等我，咱们赶快走吧，我好哥哥等急了会哭的！〞

田小亮听了心里暗喑欢喜，事情这么顺利，这是他没有想到的。他作了最坏的打算，要是女人不上当就硬把她拖上车拉走。

女人跟在他们后面走了一段路忽然返身急急往回跑。田小亮心里一紧问：〞你要干什么？〞女人说：〞我要把我的花帽子带上让我好哥哥看，我好哥哥看了一定会很高兴的。〞田小亮听了吁了口气，一颗悬起的心又落了下来。四个人来到桥头，客货两用的〞皮卡〞己等在那儿了。田小亮压低声音对两个年青人说：〞你们俩和她坐后面吧，疯子一转眼一个想法，你们千万要操心点，不要有一点闪失，出了事情谁都担当不起！〞

和一个浑身散发着异味的疯女人面对面坐在一起，两个年青人心里就像吞了一只苍蝇窝着个疙瘩，但田书记是他们的顶头上司，领导的命令岂容违抗啊，两人只好将火气压在肚子里努着嘴一个拉，一个推把女人弄上了车。田小亮坐在驾驶室里看他们坐好了就对司机说了句：〞好了，咱出发吧。〞

司机是个二十几岁的小伙子，他问田小亮要把疯女人送到什么地方去？田小亮说:“这事还是你看着办吧，我也没个目的地，但前提是一定不能让她再次出现在小镇上，不然我就没脸当这个村干部了。”小伙子胸有成竹地说:“田书记你就放一百二十个心好了，我又不是第一回干这种事，你还记得以前那个见人就骂的白胡子老头吧，那就是我和永真商量后拉到邻县狗头山的，那地方山大沟深，交通不便，只要咱们也将这个女人丢到那里，我敢向你保证她这辈子不会再出现在小镇上。”

田小亮听了高兴地说：“我就是听说你干过这事就专门打发人来叫你的，听你说的这么自信，我这心里也就放心了。"点了两枝烟将一根塞进司机嘴里。

时值深秋时节，加上车开得很快，坐在月娥身边的两个小伙子冷得直打哆嗦，心想今晚要不是这个疯婆子也不致于受这份洋罪，心里有了牢骚，口里便说出一些不满的话来。月娥见车走了好久也没见到好哥哥，就问两个年轻人她好哥哥在哪里。其中一个没好气的说:“疯婆子你咋这么烦呀，再不闭上你的嘴巴我就把你推下车去。”月娥一听不干了，大声说:“你们都是骗子，快把车停下来，我不跟你们走了，我要下车，去供销社屋檐下睡觉。”边吵边挣扎着要站起来。

两个年轻人一下子慌了神，连忙换了笑脸说你的好哥哥在前面等你，再走一会儿你就能看到她了。可是月娥却再也安静不下来了，她的脑海中异常清晰的浮现出王彩蝶欺骗自己的整个过程，心想这些人一定也是把她骗去寻好哥哥的，这一次可坚决不能上当了。想到这儿月娥一下子站了起来……

田小亮闭上眼刚想睡一会儿，忽然感到车一颠簸停了下来。

他刚要问司机是不是到了，司机对他说："田书记，你赶快下去看看吧，我听见车上吵吵嚷嚷动静很大怕出什么意外就把车停下来了。”

田小亮从司机房跳下来打开手电筒朝车上一看不禁大吃一惊，只见那两个小伙子拼命想拉住月娥，却被月娥连踢带打轻而易举就推开了。两个小伙子的狼狈像真是不忍目睹，一个的脸上被月娥挠了几条印，另一个的衣服袖子被扯烂了。

两个小伙子看见田书记站在下面观看心想可不能在领导面前丢人就使出吃奶的劲终于将月娥按倒在车上。月娥大睁着眼睛用沙哑的声音叫骂着，脸上充满着绝望，扭动着身子做着无谓的挣扎。

田小亮问司机离目的地还有多少路程，司机说估计半个小时就差不多了。田小亮就给两个年青人打气，说再坚持半小时就完成任务万事大吉了。

事已至此，两个年青人也豁出去了说：“田书记，你放心吧，我就不相信我们两个男人奈何不了她，依了她还上了天不成！"

田小亮上了车对司机说:“开快点，不碍事的。"

司机"哦”了一声，用更快的速度向前冲去。

月娥累得精疲力竭，也就只剩下嘴里骂人的一点力气了。两个年轻人感觉到她的胳膊软软垂了下来这才松了一口气。

汽车终于喘着气停了下来。司机说：“田书记，狗头山到了。”田小亮下来照着手电大体分辩了一下方向，然后指着不远处的一片小树林说:“月娥，下车吧，你好哥哥在那儿等着你呢。"月娥一下子甩开两个年轻人控制她的胳膊，竟然以出人意料的敏捷跳下车来眼中放着光芒问:“你在骗我呢，我怎么看不见？"

田小亮说："我怎么会骗你呢，刚才他的影子一闪就不见了，哦，我明白了，他一定是因为害羞才故意躲着你，他在等你过去找他呢！”

月娥于是向着那边喊了一声“好哥哥”，走了两步又转过身来说:“天这么黑，我看不清楚，把你的手电给我吧。”

田小亮心里虽然犹豫了一下，但还是把手电递给了她。眼瞅着月娥离得远了就上了车说："咱们可以走了。"那汽车便像干了亏心事被人追打一般拼命向前冲去。

寒风呼啸，树木狰狞，月娥凄凉地叫声和手电筒微弱的亮光很快就被无尽的黑暗吞灭了。

田小亮看看外面快速向后移动的大山问司机说:"这地方如此僻静和荒芜，那女人不会被野兽给吃了吧！”司机说：“真看不出田书记还是个菩萨心肠，放心吧，这附近有几个小村子，说不定有好人家会收留了她，让她从此过上好日子呢。”

田小亮说:"但愿如此吧，好在她手里拿着手电筒。”

毛学旺估计田小亮和月娥他们走远了就拿一把铁锹出来皱着眉头，屏着呼吸将那堆破烂抄到空旷处，又在上面倒了些汽油，然后擦根火柴扔在上面，那火就"扑"地一声熊熊燃烧了起来。火焰升腾起来足足有一人高，像一个婀娜妖艳的女人在跳着动作怪异，飘摇不定的舞蹈。毛学旺不慌不忙，有条不紊翻抖着火堆，在火光的照耀和温暖下，他红润饱满的娃娃脸上充满了笑意。今晚这事对他来说可是锦上添花，喜上加喜，不但打麻将赢了一笔小钱，并且把月娥这个难缠的疯婆子给打发了。

毛学旺越想越兴奋就进屋取了两个大礼炮出来放在火堆旁边点燃了火药捻子，看着一发发彩弹拖着长长的尾巴呼啸着升上高空炸裂开来，毛学旺就像一个贪玩的孩子张开嘴巴笑了。一阵强劲的寒风将熄灭了的灰烬撒向空中，像一群大小不一的黑蝴蝶在夜空翩翩飞舞。

不远处一对夫妻被吵醒了，妻子打着哈欠说:"这么晚了放礼炮一定是又有人接新车了。”

丈夫骂骂咧咧的说："现在的人真是神经病，屁大点事都要放炮庆祝一番的。"

妻子说:“你狐狸吃不到葡萄就说葡萄是酸的，有本事你给咱接一辆来。”

丈夫说:“那还不容易，明年我去打工从楼上跳下去你就有小车了，只怕你舍不得我。”

妻子狠狠捶了丈夫一拳便不再言语了。

这时东边山尖上露出一溜鱼肚白，天就要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