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游

        村子里最高的土岗，据说在雨过天晴后可以看到邙山。我试过，确实可以看到很远，具体是不是邙山我就不知道了。

        那时村村相连，永远都不知道最外侧的村子在哪里。就拿我们村来说吧，正北是水牛张，东北是黄庄，正东是丁庄，东南是天王寺，正南是董岗，西南是陈庄，正西是关帝庙，而西北则是张五砦。村子和村子之间连接紧密，都是一片片庄稼地接壤着，这边是一个村，那边又是另一个村。那时村人村界意识还是比较强的。就如我们这帮小孩，只在自己村里玩，稍稍过界就会有种隐隐的不安。当然其他村的小孩也是一样。

        总有那些不安分的大孩喜欢冒险。那时他们的唇边已经眦出黑胡，个头似乎和大人无二。他们喜欢远行，去离村子七八里路的须水镇。须水镇上有一条南北走向的街道，两侧都是店铺，各种吃食自不必说，还有录像厅，电影院和澡堂子。路西侧总有一个卖老鼠药的，铺一块红布，三三两两的放些白纸包的老鼠药，老鼠药是红色的，好像是麦子染红了一样。那小贩在铺位上放一个会自己敲鼓的玩具熊猫来吸引人。常常吸引小孩围着观看，甚至大人也会觉得稀奇短暂的驻足看上一会儿。

        有日傍晚，太阳即将西斜。几个大孩踏上去须水镇的路，我正好在路边玩耍，他们就招呼我一同去。我异常兴奋，要知道平时大孩们是不带我们玩的。我屁颠的跟在后面一路小跑着。

        那时家里的自行车都是紧着大人上工用，大孩小孩出行都是地崩。起初我带着兴奋还能跟上，当走到天王寺的时候，我已经开始步履蹒跚了，我希望能停下来歇一会，但是大孩们不同意，说要走不动可以自己拐回去。我更害怕自己拐回去，要知道那时都是小路，路两侧的野草高大而且茂盛，谁知道里面隐藏了什么？

        咬牙跟着，过了天王寺到了小李庄，从小李庄庄稼地斜杀过去就来到须水河桥下。从桥下的陡坡爬上去就来到了郑上路。再往东走不多远就到了须水镇那条繁华的大街了。

        又累又饿，街边卖水煎包和丸子汤的小摊飘散的香味让我们不住的咽口水。孩儿，来碗丸子汤吧？大娘热情的招呼着我们。大家各个兜里崩子没有，只能咽着口水默然走过。

        终于来到路东侧的电影院了，大家一边研究着海报，一边四处张望，终于看到售票处关门了，我们一路小跑来到电影院的出口。电影快演完了，出口门已经打开，我们通过出口的缝隙看到漆黑的电影院里，白亮亮的电影幕布上正放映着武打电影。胆子大的人硬往里钻，被看大门的一脚给踹了出来。不敢发火，只能老实的站在门口勾着头往里面看。几分钟后，字幕出现，电影结束，我们悻悻然的走了出来。

        街上灯火开始闪烁，店铺已经关门，只有几处小摊还在坚持。我们不敢停留，要赶快回去，走夜路可不是好玩的。

        紧走慢走，还没有走到天王寺天色已经彻底黑了。我从小就怕黑，走在人群后面，我突然特别委屈，想哭。被一个大孩看到了，他走过去拉着我一起向前走。

        前面几个大孩起初还热烈的交谈着，过了一会儿没劲了，也饿了就不再吭声了。寂静的路上只有我们的脚步声，还有草丛里蛐蛐的鸣叫声，偶尔也会有枝杈间鸟儿振翅的声音。

        快到村头有处野路狭窄如鸡肠，只能先后走着，路两侧还有几处坟墓。其中有一个坟墓就在路边，心跳加快，脚步匆忙，夜风吹出的任何动静都可以让我们崩溃。不知谁第一个跑起来，大家紧接着都开始跑了起来。跑的急促却无声。

        终于看到村子里的灯火了，明灭交错，或许还有袅袅炊烟，但我们已经无力思考这些了。脚步如灌铅一般，在村子那条东西路上大家无声告别，瞬间淹没在黑暗里。

        忘了回家的情景，至少没有挨揍，或许是父亲去城里上工还没有到家，母亲忙着找我看我完好无损已是庆幸，更不会打我。

        时间已是三十多年后了，每每想起这件事还是心情复杂。那时真穷，跑了那么远只为看一个电影的结尾。还有须水镇的那个澡堂子，只有在过年的时候才会去洗一次，云山雾绕里，我的童年时光就映照在那层层的雾气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