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粘液暗沼」与「断空撕裂」
社会与人类学院院长是名老绅士，银白短发和胡须梳理出微鬈的造型，深蓝西装烫熨得一丝不苟，身畔随时有一根不离手的银头楠木手杖。
“是泠鹿同学吧？”院长向后面的两名纠察队员比了个手势，他们便退出了房间，带上了门，“特殊学院的考古系？”
“是。”泠鹿点了点头，揣着疑虑，用余光开始打量房间的陈设。右边是一整面墙的落地书架，墙角里也堆着卷宗和文献，书桌的玻璃面板下方封装着大画幅世界地图，其中飞来山的部分被红笔打了重点标记。
“泠鹿同学，我看过你的资料，超能力名是「刻痕感应」，内容是读取因果链上的事件节点，是吗？”院长指了指自己办公桌对面的椅子，笑着示意泠鹿坐下，“坐吧。”
泠鹿怯生生地坐下，点点头。虽然自己的能力没有什么攻击性，但能力内容被人随意得知还是令他感到不舒服。
“近期学校有一个实习项目，是去飞来山遗迹进行考古实习。”院长掏出一份申请表，推到泠鹿面前，“校方觉得你的超能力非常适合本次实习活动，所以特意为你开设了一个名额，今天找你来，是想问问你的意见。”
“实习？不是……一般都是二年级才会开展实习活动吗？”泠鹿接过申请表快速扫视，没看到什么小字条款，就是一份正常的表格，右上角印着社会与人类学学院的绿宝石院徽，表明本院的学生也同样在使用这份表单。
“算是学校特开的一次活动，但开具的实习证明和一般实习证明具有同等效力。”院长说，“泠鹿同学，我也不卖关子了，如果你顺利拿到实习证明，校方承诺可以把你转到我们学院的考古系继续修学。”
泠鹿惊呆了，张着嘴，半天说不出话来，连大脑都好像已经失去了指挥身体的能力。良久，泠鹿才磕磕巴巴地问下去：“这……让超能力者到特殊学院以外的地方修学……”
“校长会亲自草拟相关文件的，请别担心。”院长递过一支笔，“泠鹿同学，现在就在这里做出决定吧。”
……
“稍息！解散！”随着教官一声令下，军院的操练场上，学生们四散走开，三三两两向场地外走去，这一天的战术训练就算是作结了。许多学生还是背着书包前来的，军院的作息表安排非常紧凑，往往是课程和训练紧密衔接，学生需要占用自己不少的课余时间来完成学业辅习。
音波看着场地内的学生，大半身形隐藏在场地边缘的树林投下的阴影内。尽管军学院的学生都穿着极其统一，去特征化的制服，但他们当中还是有一个特立独行的身影格外显眼——夏默恒。
音波已经观察夏默恒有一段时间了，期间发现夏默恒遵循着比军院通常作息表更为苛刻的一套规律，即使是在停课周，也能看见夏默恒每天早上六点半准时离开宿舍园，前往图书馆和教学区自习。这样的行为模式，也使得她身边几乎从来没有出现过类似朋友的角色，加之校纠察队员的身份，也让她与其他学生更加疏离。
音波也粗略了解了夏默恒就读的专业学科。首府学园的兵器工程专业主要分为三个方向，电子信息武器、人形机兵设计制造和空天战舰工程，夏默恒属于人形机兵方向，也就是机甲的研发。这门专业曾经是公认的大热门，但随着政府将研究重点向超能力和空天战舰转移，人形机兵逐渐衰落下去，专业学生的就业去向范围也逐渐收紧，造成了这门专业的学生两极分化的情况——要么如夏默恒般埋头苦干，要么干脆直接躺平。
音波对生物、基因之类了解不多，却始终觉得，如同夏默麟那样强悍可怖的超能力者家中的基因，诞生出一个毫无异能的子嗣，实在有些过于荒谬。但这些时日的观察的确快让音波失去耐心了，夏默恒的生活太过单调，就是一个标准的学习狂。
果不其然，正如音波所料想的那样，夏默恒不像其他学生走向通往宿舍园的小径，而是选择了连接着图书馆的林荫道。天色已经稍有些晚了，林荫道上几乎没什么人，音波于是百无聊赖地转头准备离开——
“夏默恒。”一个冷峻沙哑的声音自背后响起，如同冰锥般尖锐刺骨。音波猛然回头，发现不知什么时候，一个高大漆黑的蒙面身影接近了夏默恒。听见话音，夏默恒也转过头来，随即不知为何，身子向下一委，虽然凭借本能迅速拉开距离，但能够从动作判断出她已经遭到了攻击。
“你是什么人？！”夏默恒厉声喝道，小腿上被割开的伤口传来阵阵剧痛。她完全没看清对方是用什么武器，何时发动的攻击，只记得自己转身过后，视线似乎模糊了一瞬，周遭环境的光线也在同时发生了诡异的偏折，再然后，便成了现在这副样子，“学校里果然还有流星组织的恐怖分子吗？！”
即便是想到了这一层，夏默恒也不明白，就算对方是恐怖分子，为什么不去窃取学校里机密科研项目的资料，也不去刺杀位高权重的高层领导，而是攻击自己这样的普通学生。一个校纠察队员的身份，绝对不可能树敌到这种地步。
当然，现在最要紧的，还是如何自卫。夏默恒大脑飞快运转，把力量尽可能积蓄在没有受伤的右腿上，同时观察着四周，学生和教官早就已经走远，夜幕慢慢降临，四周空无一人。军学员的校场本就处在偏僻角落，平日里也禁止闲杂人等靠近，想要求援似乎是不可能了。夏默麟于是观察起来人的体貌特征来——高高瘦瘦，比自己大概高出了一个头，身着休闲便服，兜帽、墨镜和口罩遮蔽了绝大部分的面容，但听声音，年龄应当与自己相仿，能够出入校内安保最为严密的军院周边地区，姑且认为他是本校的学生。
“你冷静点，告诉我你想要什么？”夏默恒忍痛，向后一点点挪动着位置，“你是代表流星组织行动吗？”
“「断空撕裂」。”敌人没有回答，而是轻吟能力名，夏默恒下意识地将书包从头顶拉过，护在身前。光线扭曲的一瞬过后，书包，连同里面的书本都被拦腰切断，碎纸屑满天飞舞，而夏默恒上腹还是添了一道伤痕，她这次惊恐地发现，敌人的双手一直插在牛仔裤的裤兜里未曾动过，但却似乎有一把无形的利刃一直在环绕着向自己发动攻击。受到无形斩击的冲击，夏默恒向后仰去，重重倒地。
“可恶……这家伙要是死在这里，上头会问责的！”音波俯下身，拉下护目镜，做出起跑姿态，刚要全力蹬出，却听见凌空一声断喝：“谁在那边！”
“唰！”光线扭曲，利刃落下，只听见旁边的乔木树干发出危险的呻吟，随后喷射出几股木屑，缓缓倒下，空中叶片飞旋。音波蹲伏在灌木形中，冷汗涔涔。这项能力的射程距离和破坏力都不容小觑，再搭配上能力者敏锐的洞察力，瞬间就注意到了音波的大概位置，并发起了凌厉一击，直接斩断了树干。
“没人吗……”“喝啊——！”夏默恒趁对手分神，葱地上弹起，张牙舞爪地扑向对方，一把环抱住腰部，企图用冲击力将其击倒，但敌人闷声发力，稳住重心，一挥右臂，无形之刃又在侧腰砍下一剑。这次，夏默恒吃痛，彻底泄力，被一记飞踢狠狠踹开。
“这样一来，任务就完成了。”敌人看着倒地不起的夏默恒在血泊中挣扎，高举右臂，掌与手臂心所在的直线上，又隐约出现光线的断层，割裂的线条边缘折射出彩色光谱，“「断空撕裂」！”
“嚓！”手臂挥下，却不见预想中的血流喷涌。夏默恒的脖颈的确是被无形之刃斩断，但在断裂的接口处却不是血管和脊髓，而是某种淡绿色粘液。这些粘液，藕断丝连地将夏默恒的头颅连接在身体上，在同皮肤接壤的地方呈现出绿色向肤色的过度渐变色。而且这一击，似乎没有对她造成理想的伤害，敌人在惊骇中，看见夏默恒的眼球向这边转动，死死地盯住了自己。
“什么？！”夏默恒也意识到，自己不知用何种方式抵挡了这次攻击，猛然将手伸向颈部，却发觉颈部构造已经恢复了正常，而腰腹和小腿的伤口似乎也已经不再作痛。她回头看去，悚然发觉伤口此刻竟然全部愈合如初。
“你这家伙是……超能力者！”敌人显然也一时不知所措，声音里多了一丝惊慌，但他并未犹豫，而是以暴风骤雨般的攻势回应，光线的扭曲与空间的割裂几乎使夏默恒无法正常视物，但她这次清楚地看见了自己规避攻击的过程——确切说来，自己根本就没有规避，当无形之剑刺中她身体时，被击中的那部分身体便瞬间化为粘液，被短暂地切开后又复原如初，敌人猛烈的攻击就在这奇异的效果中全部化解无力。
即使眼前景象有些超出自己的理解，夏默恒还是很快认清了局面，径直冲向敌人。敌人显然也慌了阵脚，攻击的节奏开始混乱，并且开始向着夏默恒的反方向退却。“去死吧！”夏默恒一拳挥出，数道无形剑切向手臂，但都没能阻挡她的攻击，敌人脸上结结实实挨上一拳，向后连连退步。
“情报里居然没有提及！莫非是刚才觉醒的吗？！”敌人握手成拳，猛力挥下，夏默恒感觉不到疼痛，只是突然失去重心，摔倒在地，偏过头发现，是敌人聚集起全力发动的一击斩断了自己的左小腿，但断面处的粘液蠕动着，正在将断肢拉近身体。“混账！别跑！”但或许是因为超能量消耗的缘故，或是这次的毁伤更为严重，自愈的速度比起先前慢了不少，待到夏默恒从地上爬起，杀手已经不见了踪影。
“这下可算是有了意外收获了。”音波在暗处，目睹了这一切，嘴角泛起一抹笑意，旋身蓄力，如离弦之箭般飞速离开了校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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