攻乎异端是有害的
《论语》为政第二篇第十六章,子曰:“攻乎异端,斯害也已。”意思是,孔子说:“攻击反对不同于自己的一端,那是有害的呀。”历来对本章的理解分歧很大,集中在对“也已”两个字的不同理解上。主要有两个相反的解释。
1、也已,为语气词。在论语中其他篇章多次出现,皆是作虚词用,无实义。那么就像钱穆《论语新解》中的解释:专向反对的一端用力,那就有害了。
2、已,为动词,停止的意思。那本句象杨伯峻的解释:批判那些不正确的议论,祸害就可以消灭了。或者说,攻击不正确的异端学说,那祸害就停止了。
由于对“也已”的不同解释,导致两个截然相反的意思,那么究竟哪个更符合孔子的本意呢?更符合孔子的思想呢?从《论语》中看,“也已”在其他地方出现,多做语气助词,那第一种解释更符合当时的话语习惯。从孔子的思想来看,孔子说,“君子和而不同”,主张不同意见和谐并存,没有必要去攻击,而是象《中庸》所谓的执其两端。执其两端,则自见有中道。仅治—端,则偏而不中矣。故《中庸》曰:执其两端用其中于民。正是由于互异的两端的存在,才使得中庸存在的可能,如果只是存在一端,那就不和谐,也无中道可言。显然后面第二种的解释是不符合孔子中庸的思想。孔子宅心仁厚,与人为善,严以律己,宽以待人。尝说:“攻其恶,无攻人之恶。”“躬自厚而薄责于人,则远怨矣。”“君子求诸己,小人求诸人。”又,子贡方人。子曰:“赐也贤乎哉?夫我则不暇。”孔子主张为己之学,人不知而不愠,并不主张卫道士般地攻击所谓异端,甚至认为党同伐异常常是祸乱之源:“人而不仁,疾之已甚,乱也。”而从孔子之后的历史来看,政治上党同伐异,你死我活地攻乎异端,却是造成无数的灾难祸害!真不堪回首啊!
孔子说的异端是指思想方面,是表示相对相反不同的一端,没有正不正确的问题,不象西方说的异端指不正确的敌对邪说。而且时代环境在变,所谓正不正确常是变化的,相对的。孔子的高明就在于这里,他非常有远见,指出“攻击异端”对社会是有害的。可见攻乎异端的现象,在当时肯定是有了,孔子看到了这其中的危害,所以说了这句话,警示为政者。这句话放在为政篇里,特有深意。孔子不主张党同伐异,而是求同存异,和而不同,如同现在主张思想与言论自由一样,需要在政治上宪法上得以保证。与今天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提倡的“自由与平等”的本质是一致的。
法国启蒙主义思想家伏尔泰说过著名的一句话:“我不同意你的观点,但我誓死捍卫你表达观点的权利。”这与孔子的“君子和而不同”、“攻乎异端,斯害也已”,可谓不谋而合。而伏尔泰本人非常尊崇孔子,确受孔子之影响,他说:“我读孔子的许多书籍并作笔记,我觉着他所说的只是极纯粹的道德,既不谈奇迹,也不涉及玄虚。”“他谦虚地探索,让人不要迷失于世界,让精神被理性之光照亮,他只用智者的身份说话,而不是站在先知的角度,然而我们相信他,在他自己的国家也是这样的。”(《风俗伦》)
民国初年,胡适在与陈独秀的信中,谈及“争自由”的问题时说:“争自由的唯一原理是:‘异乎我者未必即非,而同乎我者未必即是;今日众人之所是未必即是,而众人之所非未必真非。’争自由的唯一理由,换句话说,就是期望大家容忍异己的意见和信仰。凡不承认异己者的自由的人,就不配争自由,不配谈自由。”(《胡适来往书信选》上册)在新文化运动诸人中,胡适虽有学问“清浅”与“全盘西化”之弊,但在处理“容忍与自由”之关系时,却也可算是真正的“圣人之徒”。胡适去世之后,蒋中正以“新文化中旧道德的楷模,旧伦理中新思想的师表”挽之,实至名归。
总之,思想是不能定罪的,异端的存在恰好是合情合理的,是人类社会的自然现象。因此没有必要去攻击,还要给异端思想言论有自由的生存空间,这个才是真正的自由精神的体现。
博雅堂主202006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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