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奶奶，我去买饼了。”
“哦，好！”正在洗衣服的奶奶回头看了看我，“那你路上小心点，记得不用买那么多，昨晚上的米饭还可以热热吃。”
我笑着摇摇头，就去楼下推自行车了。奶奶赶紧又来到楼梯口叮嘱道：“记住了没，不用买那么多。”
“好好好……记住了！”
我只好笑着说好，因为别看奶奶说得这样平静，其实已经是在命令加恳求了。
老人家就是这样温温和和的脾气性格，可能是因为苦日子里熬过来的人吧，又加上几十年的虔诚信教熏陶，所以平常很节省，也不允许我们一点点浪费。人也很少发脾气，就连长辈们本该有的命令要求语气，也变得这样温和了。
自从暑假和奶奶一起来到爸妈这里，与枯燥的中学生活相比，这里的生活简单而又快乐。通常每天早晨六点左右就醒了，也睡不着了，可能学校里养成习惯了吧。所以起来洗刷之后，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去买饼。通常这个时候，奶奶醒得比我还早，老人家好像都是这样总觉得睡的太多。起来后，她也闲不住，扫扫楼梯啊，洗洗衣服啊，虽然我们都一直不让她做这些。
卖饼的地方在镇上，骑着自行车三四分钟就到了。卖家也是我们家乡的两位老夫妇，人也挺随和、热情。
拿到了饼，我就往回赶，可没想到却下起雨来了。这里的天气就是这样，风和雨都是一阵一阵的，时大时小，变化无常。眼看雨很大了，我只好停下车子，到旁边的店面下躲躲。
我把车子搬到屋檐下的楼梯上，才发现这是一家很特殊的店。店前的屋檐向外伸展的很远，屋檐下门框上一块木质招牌上赫然写着四个楷书大字：芊芊歌阙。显然这是手工制作的。店面的门也很别致，是那种玻璃窗式的左右推拉式的，玻璃门上一边贴着五线谱和音符的装饰，另一边却是一幅简单的翠竹为主题的书画作品。
“你好。”一声很轻柔的声音，“同学，要买什么吧，进来看吧？”
我忙回过神来，透过玻璃门，只见光线有些暗的柜台后书架前，探出一个女孩子的丸子头，细长的鬓发垂下来，脑后的头发束起一个高高的发髻；看不清容貌，好像坐在椅子上，身子隔着柜台一角，向外探着。
“哦，好。”我说着，轻轻拉开玻璃门，走了进去。
进了店，只见两个黑色的大音响摆放在玻璃门后，一边一个；靠门的左边是三个架子，上面摆放着包装精美的CD、DVD；靠门的右边，雪白的墙壁上挂着几幅字画、书法对联，靠着墙两张小巧精致的玻璃桌对在一起，上面几本杂志报刊，桌旁边几把可爱的塑料椅子。
女孩正在柜台后面，白色缀着小朵青花的棉裙，又黑又密的流海，居然是一张可爱的娃娃脸，肉乎乎的，肤色很好（这里的女孩的皮肤好像都很好），两只眼睛却有着有些与其不相符的眼神，平静淡然，似乎还隐藏着笑意。
“是躲雨的吧？”她微笑着，看着我。
我好像被人看穿了心思，有些不好意思，忙笑着说是。
“我早看出来了，哪有这么早来买这些的。”女孩笑着说，很自然，一直坐在那里，“躲雨，那也可以进来看看，岂不更好？”
没想到这女孩这么坦率。我笑着说是，却不好意思多看她的眼神，便向柜台的一边看去，里面还有四排很高的书架，上面摆满了书。
“这里还卖书啊？”我说着，走向那些书架前。
“是啊。”女孩的目光跟着我，却仍坐着，“不过，主要的还是出租书。”
然后，她就给我介绍每个书架上是什么类型的书，还是坐在那里，即使我走进了里面。心想这女孩还真特别，对我就这么放心啊，不怕我偷东西？
“雨停了……”
“哦，我该走了。”我说着，从里面书架钻出来。
女孩听到我的声音，忙转过头来，看着我。原来她刚才在自言自语，一支手在身边的柜台上支着，捧着脸。
“看到喜欢的没？”女孩说着，手仍捧着腮，微笑。
“还好，有几本比较喜欢。”我说着，就要准备告辞。
“喜欢怎么不买一本啊？”女孩说着，眼神、表情开玩笑似的有些撒娇、埋怨起来，“不行！你要做今天第一个顾客哦……”
何时见过这等场面，我一时不知所措起来，只好不好意思地笑着解释：“姑娘，真是不好意思，不瞒你，我身上没带多余的钱，不是不想买……”
“哈哈……”我还没说完，女孩就笑了起来。
“还姑娘，哈哈！”女孩笑着，有一个词叫做花枝乱颤，就是此时的情形吧，“看你那样，似乎都快想叫姑奶奶了吧，哈哈……”
“哈哈，小说看多了，一时口误。”我笑着说，“还请小姐莫怪。”说着，夸张地双手抱拳捉了个揖。
“你这个书呆子，还真逗啊！”女孩又乐起来，“这位公子您就放心吧，本小姐绝不会为难您的……”
我们都哈哈大笑。
“说真的，多亏了你，不然，我就成落汤鸡了。”我说着，女孩听着仍在笑，好像还意犹未尽。
“谢谢你，以及这特殊的屋檐。”我说着，就要转身，“再见。”
“什么啊！”女孩白着眼看我一下，虽然仍笑着，“到底是感谢我呢，还是我的屋檐？”
“都感谢啊，哈哈……”
“贫嘴！哼！”
“我说你这屋檐，还有这些装饰，都是你自己做的吧，还真别致！”我说着，就去开自行车锁。
“不是我做的，是我设计让别人做的。对了，知道为什么这样设计吗？”
“哦，为什么？”我站在玻璃门外，向里面看着女孩，她仍坐在那里看着我。
“就是为你们这些没带伞的人，躲雨啊。”
这句话说出的瞬间，我看着不远处的女孩，似乎突然觉得她越发可爱起来。
女孩笑着，看着我说：“看你那眼神，不要感动哦，也千万别把我想得多么伟大哦，嘿嘿！这叫店面设计心理学，那些是用来吸引、留住顾客的。”
“哦，好吧。”我虽然不好意思地笑着，但心里却越发觉得这女孩不简单，“即使如此，利人利己也挺好。我走了……”
“站住！”
我吓了一大跳，回头看她，她正有点不好意思地笑着。
“临走前，再帮我一下忙嘛？”
“哦，没问题。”我笑着，“帮你做什么呢？”
女孩微笑着，手指着门两边的那两大音响，然后又指了指门口。
“哦，我还以为是什么事呢，小事一桩！”
女孩笑着，仍坐在柜前，看着我忙完。
我把最后一个音响放好，拍拍手，忽听一阵“……来日纵是千千阙歌……”的歌声，吓了我一大跳！原来是音响响了。
“我，我不是故意的……”
回头看店中，女孩正看着我，脸上笑着，一副无辜可怜的样子。
“好吧。”我笑着说，“没事，我走了哈。”
“嗯。送你一首歌吧。”女孩说着，点了点柜台上的鼠标。
我笑着向她摆手再见，歌声这时飘起来。
“（来日纵是）千千阙歌/飘于远方我路上/来日纵是千千晚星/亮过今晚月亮/怎都比不起这宵美丽……”
骑着车往家赶。
平静的乡间公路上，积水的地方，车轮飞过带起串串水花；高高的洁白路灯随公路蜿蜒如龙，路旁的树丛枝干，黑漆漆的，看得人身上一阵寒冷；远处的高空，乌云散去，露出鱼白色的天空。
回到家，刚到楼梯口，就看见奶奶在阳台，看见我，忙问：“雨那么大，淋到没？”
“没有，找地方躲了起来。”我说着，把车子锁好，上楼来，“所以，回来晚了。爸妈都上班没？”
“嗯，去了。看你一时回不来，就直接去厂里吃了。”奶奶说着，接过我手中的饼。
我去洗了把脸，准备吃饭，正要动筷子。
“着急啥啊，又忘了吗？”奶奶说着，两手轻轻叠放在胸口，双眼微闭。
“哦。”我有些想笑，却听奶奶已经“念叨”起来。
“筷子两根，谢谢主的恩；端起碗，天父管，天父不管，不知神的大恩典……”
吃过早饭，通常我要和奶奶一块去镇上看店。今天雨天路滑，不方便载她老人家，只好我一个人去了。
骑着自行车，静静地走着。想起早上的事情，突然发现那个书屋在必经的路旁，离小店也不远，中间只隔着一个公园，如果穿过公园，直线距离顶多几十步。可惜，公园的围栏隔着，还得走两条直角边。
想着想着，就已经来到那个书屋前了。我不自觉地望里面看，恰巧她正望着门外，看见我后，便笑着向我挥手，我也匆匆挥了挥手。虽然车子驶得慢，但也很快离开了。
到了店前，差不多就要八点了。开了门，我就坐在柜台后，翻看带来的书，或者看看电视，一上午很快过去。
中午的时候，太阳已经出来了，很大，外面很热。不想出去买馒头了，就拿包方便面、两个鸡蛋，到里面煮了吃。
还没吃完，奶奶就来了，还带了米饭。
“奶奶，这时候天正热怎么这时候来，都说了，让你睡了午觉再来。”
“唉，睡啥午觉啊，睡不着啊……”奶奶说着，把饭盒给我打开，“再说了，你光吃馒头和青菜怎么行，正好给你送点饭菜。”
我忙打开风扇摇头。
午饭后，奶奶要我进去睡会儿午觉，她来看店。我说已经习惯了，又不是在学校，下午还要上课，不睡也没事。奶奶只好说，那好吧。
电视里又在重播一个相亲栏目，她老人家看得挺高兴，时不时还对人家女孩子评论一番。我却一点也提不起精神，而且心里还有点担心，说不定她老人家什么时候又该提起，问我给她找到孙媳妇没。
突然想起那个书屋，我赶紧找个理由脱身，奶奶说好，只要我别在外面乱跑就行。
很快，我就来到了那个书屋面前，顺便带了两瓶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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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透过玻璃门，看见那个女孩仍在柜台前坐着，手中拿着笔，在认真涂画着什么。
我敲了敲玻璃门。
“进来吧。”女孩看见是我，便笑着停下手中的笔，看着我进去、来到柜台前。
“在写什么呢？”我说着，把水给她。
“哦，给我的啊。”女孩笑着说，边把手中的东西递给我看，“我这里有水的。”
“刚从冰箱里拿出来的，别客气，拿着喝吧。”我边说着，边去看她递过来的东西，“哦，不错啊，好美的女子。你也喜欢卡通画？”
“还好了，闲着没事打发无聊的。”
女孩说着，打开水，小心地喝了一小口，继续道：“知道吗？聚精会神地画画，还可以治疗一种病呢！”
“哦？什么病？”我转过头看她，这么近，才发现她的眼睛，淡然中仍时而透露出闪烁不定的清澈明亮，而且她笑起来，弯成螺旋的鬓发下，好像还有个酒窝。
“瞌睡病啊，嘿嘿……”
“哈哈，哪有这样的病。”我笑着说，又去看那画中的美丽女子。
“谁说没有！”女孩笑着说，“比如，我读书的时候，常常在课堂上瞌睡。那时，我就画画，聚精会神地画，一会儿就不瞌睡了，嘿嘿……”
我不自觉地看着她，她手捧着腮，看着门外，眼神痴痴笑着……
“呵！”女孩突然回过头来，“你看什么呢！”
“没，没什么。”我说。
“你的名字是不是叫芊芊？还有店名，应该来自《千千阙歌》吧？”
女孩笑着看我，道：“不错嘛！这个都能猜到。”
我笑着，不语。
“你呢？”女孩突然勾着眼问我，虽然仍笑着。
“我？”我琢磨不透，小心地说，“名字吗？我叫林夕。”
“呵呵，不是，是问你有什么企图？”女孩说，“你这瓶水，也不是白送的吧？”
“哦！哦……”我突然着急起来，心里想她不会以为我是什么坏人吧，赶紧说：“不，不是，就是以为你不方便出去买水，就顺便给你带了瓶……”
“你已经知道了！”女孩突然问，“你知道我不方便出去买东西？”
女孩的眼神突然变得很复杂。
“是啊，我看店里就只有你一个人。”我说，确实被她复杂的眼神震住了。
“哦……”女孩突然舒了口气，眼神也跟着又恢复那种淡然。
“如果，如果真要说有什么目的，”我不好意思起来，“其实，是想在你这里看会儿书……”
“哈哈哈哈……”
她又笑得花枝乱颤，道：“嗨！就这企图，早说嘛！随便看吧。”
我笑着，又随便聊了几句，我就进去看书去了。
“那个，林夕是吧，帮我把那边柜子上的剪刀给我吧？”
“哦，好。”我回答着，突然又想起那个疑问，就说，“好奇怪啊，你怎么总不站起来呢？这次你自己动手吧。”
“哦，好吧。”
我听到她说好，就又去看书了。
可一会儿，突然听到有东西碰撞了什么。我好奇地从书架里钻出来，走到前台，看到女孩正挣扎着坐到一个椅子上，可是那椅子……
怎么是轮椅！
她居然是……
“那个，我，你……我不知道你……”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你还好吧，没事吧？”
女孩见我吱吱呜呜，一直看着我，咬着嘴唇，眼睛瞟着我，似笑非笑的。
“呵呵……”女孩突然笑起来，“没事啦，没关系了，好了，看把你紧张的……”
女孩说着，左手转了一下轮子，然后向柜台推去。我忙过去，帮她推过柜台的转弯口。她回头看了看我，没说什么，只是微笑着。
这时，我才知道她刚才在绣十字绣。看着那锦绣画面，那背后该是怎样一针一线的认真与细腻啊。
“没事了，你去看书吧。可以搬把椅子过去。”女孩仍然微笑着说。
搬着那可爱的椅子，钻到书架后面，我捧着一本书翻来翻去，却再也没有看进去。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夏日的午后，外面公园里似乎还有蝉叫；这个书屋里静悄悄的，只有风扇“噗噗噗”的响，洁白的地板，看着很舒服，清爽的空气在周围：不知不觉地，竟恍恍惚惚起来，哦，原来是想睡觉了。
不知过了多久，突然想起来，这样在人家店里睡觉，多不好意思。揉揉眼睛，我起身悄悄走到前台拿水喝。电脑显示屏挡住了视线，看不到女孩在干什么。
我咕咚喝了两口水。“啪”的一声轻响，来自女孩那个方向，好像什么东西掉在了地上。可是只听到轮椅动了动，却没见女孩去捡掉在地上的东西。
我慢慢走过去，来到柜前，视线绕过显示器，才发现女孩扒在柜台上睡着了。掉在地上的正是她握在手中的铅笔，此刻她的右手仍保持着握笔的姿势。
看来画画也没治好她的“瞌睡病”。看着她这个姿势，像个拼命完成作业的小学生，心里不自觉地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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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仔细看后，我心里却再也笑不起来：女孩的脸贴在素描本上，蓬松的一个高髻在脑后；橙色的T恤，大大的圆领，露出白净的肌肤，脖颈连接右肩胛处，露出白色膏药的一角。我心里突然莫名心疼。
她会不会冷啊，我想，想找件什么给她盖上，就去里面找找看。
书架过后的深处，有一个小门，门没锁只是半开着。远远的就可以看见，一只很大的棕色玩具熊挂在墙壁上，正低着头，好像有点害羞的样子，像做错了什么。旁边还挂了几件卡通、可爱的T恤。
突然想起，这样贸然进入人家的闺房，有点不妥，再说，夏天的气温应该没事。这样，我又回到了前台，坐在玻璃桌前，翻上面的杂志报刊，也好看着门。
这女孩不会就一个人生活吧，我心里想，像今天这样，如果真的遇上什么坏人，那可太危险了。我就这样胡思乱想着，居然帮她看起了店。
（三）
下午气温降下来后，街上的人渐渐多了起来，偶尔也有人来店里看看。
看见女孩睡着了，他们也尽量轻拿轻放，店里依然静悄悄的。当然也有好事者悄悄向我问一些问题，是不是换老板了，女孩怎么了，甚至还有问我，怎么没见过我，是不是她男朋友或丈夫什么的。我只好不好意思地小声解释。
夕阳温柔，太阳的光线已变成了红色，女孩才醒过来。
看着我正在跟一个客人低声说着什么，她揉揉眼睛，向我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等到顾客拿了东西走后，我才来到柜前，把钱给她，告诉她都卖了哪些东西。
她听着，笑着。
“谢谢你。”女孩说，然后动了动身子，忽然“啊”一声叫了起来。
我吓了一大跳，赶紧问怎么了。却见她又是哭又是笑地说：“麻了，麻了，脚麻了……”
“赶紧把腿伸直，一会儿就好了。”我连忙说。
“哦。”女孩说着，便伸直了左腿。
“还真有效！”过了一会儿，女孩笑着说，“今天多亏了有你，不然，小偷进来我都不知道。谢谢哈。”
“不用谢。”我说，“昨晚没睡好吧，最近是不是很忙啊？”
“嗯，昨天出去逛了逛。不过，还好了。”女孩说着，突然看着我，“知道我为什么睡得那么香吗？”
“哦，不知道。”
“因为今天有你啊。”
女孩说着，呵呵地笑起来，末了才道：“可能因为潜意识里清楚有你帮我看店，所以才放松了警惕。”
我笑着，说：“你这个丫头啊，就那么信任我？”
“是啊！”女孩说着，突然想了想，夸张地抱着自己可怜兮兮地说：“你不会，是坏人吧……”说着就笑了起来。
“对了，你读的什么书？”女孩问我，“看你的样子，很感兴趣。”
“哦，《天龙八部》。”我笑着说，“以前，一直想读，可惜我们学校图书馆和附近的书屋都没有。”
“没错。”女孩很得意地说，“对了，你有没有发现我这个书屋与其他的相比，有什么不同吗？”
“嗯，有很多地方不同。”我想着说。
“哪个地方，你觉得最突出的是什么？”女孩很有趣地说，“比如，那些学校附近的书屋通常……”
“哦，好像……”我回忆着学校附近的那几个书屋，“对了！那些书屋里几乎都是资料书，都是什么中考的，高考的，考研的，而那些，自然科学的就不说了，像文史哲方面的也很少。”
“对啊！看来你确实留心过。”女孩说，虽然仍笑着，但态度很认真，“那些称不上真正的书屋，最多也只是书店，或者资料店。对了，有一个问题我想不明白。”
“什么？”我疑惑地问。
“你应该是附近大学里的学生吧，我想知道，比如你小学的时候，要拼命考个好初中，中考的时候拼命想考个好的高中，高考的时候拼命想考个好的大学，将来呢，可能还要拼命考研……我就想问，你这些年能静下心来读的书，除了课本，有多少？”
“我在我们家乡读书，不是这里的学生。”
我只能回答到这里，剩下的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是好。
“哦，这样啊。”女孩说，“那你家乡是哪里，我想你们那里的情况应该比这里好些吧。”
“还好吧，”虽然我这样说，但心里却在打鼓，“我是河南人，读的书也不多。”
“哦，算了，不说这个。”女孩看着我说，“你觉得《天龙八部》怎么样？”
“哦，不瞒你说，”我不好意思地笑着，“我以前看的都是电视剧，以前每当不开心的时候就看《射雕英雄传》，现在每当遇到挫折的时候就看《天龙八部》，特别是97版的。”
“哦，我也喜欢这个版本的！”女孩开心地笑着，“就像你说的情景，我有时也会想，如果我遇到了主人翁那样的人生，我该如何面对。我最佩服的人就是萧峰那样的人，面对人生的一个个变故，面对周围人的眼光，面对命运的捉弄，他都能那么坚强，不肯认输，不低头，甚至勇猛精进，勇往直前……”
我分明看见她的眼神光芒闪烁，听见的也分明是别人的故事，可我能感觉到她在说着的，定也是在诉说着自己。
“我觉得好的作品就该如此，在揭露人世间的悲剧苦难时，也能给人某种鼓励，不会让人绝望。”女孩继续说，“一部《天龙八部》可以说是，无人不悲，无人不冤，可是在人生爱恨情仇、恩恩怨怨的悲剧苦难的背后，是佛家悲天悯人的温情关怀。不管这种关怀能不能使人超脱，但至少不会让人绝望。”
这时，我看着面前的这个女孩，心里有太多迷惑与疑问。
“我也是这样认为，一味地揭露人性或社会的阴暗面，而不给与解决的方法，就很可能会使人陷入茫然、彷惶的状态，让人看不到希望。”我赞同地说，“就像以前，一直不喜欢鲁迅的文章，总觉得看了很压抑，其实，认真读其更多的作品后，就会发现他不仅有一味地在战斗的杂文和小说，而且还有温情脉脉的时候，比如他的散文，比如的他的《故乡》……”
女孩看着我，认真听着，忽然笑起来，说：“你像是在讲课背书一样，哈哈……”
“不好意思，我最不善表达。”我不好意思地笑着解释，“说着说着，就不自觉地这样了。”
“没有啊，表达得挺好的。”女孩说着，笑着看了看外面的夕阳，“哦！太阳要落了。我请你吃饭吧，对了，我想带你去一个地方。”
“哦，好啊。”我看了看表，“不过，八点前我得回去。”
“放心吧！”女孩笑着说，“你等我一下啊。”女孩说着，手转动轮椅，走进里面房间里去了。
不一会儿，她右手架着一支拐出来了，脸上仍然微笑着，说：“走吧，我们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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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看着她艰难的样子，有些不忍心，可看她脸上开心的样子，又不忍心让她不高兴。
就这样，趁着人们吃晚饭的时候，我们关了书屋的门，来到小吃街。她说要请我吃“土掉渣”，我们一人一个，还有每人一杯果汁。
她很开心的样子，遇见熟悉的人，笑着和他们打招呼。我提着东西，和她走在一起，怕她摔着。
最后我们来到一个地方，原来是一座大桥，有晚风，很凉快。
我们坐在桥头，面对着河面上的夕阳，吃带来的饼，喝着果汁。
吹着晚风，她告诉我每天只要天气允许，都会到这里静静坐一会儿。
她坐在河沿上，静静给我诉说着，说的是那样幸福，那样的满足，晚风吹着她的鬓发，这该是一种怎样的美啊。
以后的日子里，几乎每天我都会陪她来这里。有时我用轮椅推着她，偶尔高兴了会待到月亮升起的时候。那时，有深蓝的天空，高压线的铁塔，如五线谱上音符般的星星和月亮，洁白的灯光，以及映入晚风吹皱的河面。
把她送回去后，我就骑着自行车回家，在月色下、起伏的公路上，回忆我们讨论的东西。
“快看！快看！那是什么？”
我侧过头，女孩扒在大桥的栏杆上，手指着河边。
“哦，那是一种水草。”
我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只见流水带动着水草旋转，那漂浮在水面一片片的小东西，时而汇成一体，时而被冲散。
“什么名字呢？”女孩侧着头问我。
“应该就是书上说的浮萍吧，”我想着说，“这里是活水，我们老家池塘里也有，不过都是连成一片的。”
“哦，浮萍……”
女孩说着，望着那水面出了神……
听到她没说下去就沉默了，我侧过头，看着她，晚风时而吹乱了那浓密的流海。
突然觉得面前的这个女孩，就像迷一样。有时，和她聊起文学作品，她细腻又独特的分析让我觉得她应该是学文学的吧；可有时，又见她画起画来是那样认真，线条用的是那样清晰，还有那五线谱上的，不知是笛还是箫的东西，给客人讲起来又是那样的熟悉。更让人琢磨不透的是她那双眼睛，那眼神，有时觉得她就像天真的小女孩，可有时却觉得她那平静淡然的微笑，有一种看透一切的感觉，对世界又漠不关心好像。
“一直有个问题想问你。”
“哦，什么？”女孩转过头来，“嘿嘿，先别说，让我想想怎么回答你。”
“我还没有问啊？”我惊讶地看着她。
“切，就你这脑袋瓜儿，唉……”女孩微微笑着看我，“是不是想问我有没有男朋友啊？”
“哈哈！”我仰天大笑，“哈哈……”
“笑什么笑！”女孩眼瞟着我，“告诉你吧，无可奉告！”
“不是。我想知道你怎么就一个人，家人呢？”
“哦……”女孩眼睛转了转，有些不好意思，然后才说：“在市里面。”
“哦，那你怎么不和爸妈住一起呢？”
“我不想被人管着，懂吗？”
“可是……”
“不想被管着，懂吗，懂吗？”女孩盯着我，侧着头，眼神是询问，是请求，是希望……
“对不起……”过了一会儿，女孩才说，“如果有机会，我会告诉你的。所以，你不要问。”
“哦，没事，”我说，“我明白。”
然后笑着看她。
“啊，风吹着真舒服……”女孩笑着张开双臂，“说点别的吧，对了，你以后想干吗呢，不去复读考大学了？”
“哦，”我想了想说，“我想做报刊，或者杂志。”
“嘿嘿，不错嘛！”女孩笑着，“那就更要去复读，才能拥有更为丰富的知识，更为广阔的视野。说说你的设想吧？”
“嗯，你说的对。就算为了梦想，也要去拼一次。”
“这才对嘛！”她开心地笑着，“其实，我也一直想做个编辑，只是……到时候，我去给你打工，做你的编辑吧？”
“哈哈，好啊，你这样全才的编辑哪里找啊，我求之不得呢！”
“唉，只怕到时你会嫌弃我这个没有学历的姐姐哦，哈哈……”
“什么？姐姐？你多大啊，快快从实招来，本公司可谢绝未成年的！”
“嘿嘿，姐姐肯定比你大，我都已经大专毕业了！”
“哦，怪不得懂那么多……”
“唉…唉！别转移话题，快叫姐！”
“呵呵，呵呵……”
“傻笑什么，快叫，等着听呢！”
“其实，我一直都希望有个姐姐，但是至于你呢，叫了姐后，以后就不能……”
“就不能什么？”
“嘿嘿，想知道啊，无可奉告。”
“切，看你那傻样，哈哈……”
“不过，别怪姐不提醒你，回去后可别忘了姐给你说的话！”她笑着，像教训小孩子一样。
“放心吧，到时一定请你出山。说真的，有时真挺佩服你的，精力那么好。”
“嗨，人不靠己怎么活啊。说到精力，有时是人们的追求不同。我觉得，只要我能通过努力够自己生存下去，就行了，剩余的时间就可以完全自由做自己喜欢的事了。做自己喜欢的事当然会精力充沛了。”
“你当然可以这样想了，你是女孩子嘛。”
“女孩子怎么了？告诉你，我才不会依靠你们这些自以为是的家伙！”
“哈哈，天下女孩都像你这样想就好了……”
“嘿嘿，刚才姐没吓到你吧。对了，你喜欢什么样的女孩？”
“这个嘛……”
“不许说是秘密！”
“哦！开始时，喜欢黄蓉那样的。”
“呵呵，是不是因为你笨啊，跟郭靖一样，哈哈……”
“我倒是希望能像他那样笨，只可惜，唉……”
“啊！小弟弟说的跟真的一样，你不会早恋了吧？快说说恋爱什么滋味啊？”
“没有，好啊你！套我话呢！”
“她很漂亮吧。”
“没有，但是她心地善良，觉得她是美的。”
“嘿嘿，这叫‘情人眼里出西施’吧？”
“不是，你没有这样的感觉吗，总觉得好心的人总能给人以美好，不自觉地就会觉得她美。”
“哦，这个我懂，心地善良的人，容貌也会出众；心里满足的人，总有幸福笑容。这就是佛家里讲的‘相由心生’吧，嘿嘿，虽然有点唯心，但那感觉，还是美好的。”
“总觉得，相恋是最没把握的事，尤其是要别人喜欢我，可能因为我不够优秀吧。”
“暑假就快结束了，我也要回老家了。”我望着远方说。
“嗯，回去好好复读。”女孩说着，侧着头看我，“听见没，这是命令，不得违抗！”
我转过脸，看着她，笑说：“还真当自己是姐姐啊。对了，属啥的？”
“龙。”女孩说，见我有些异样，便得意起来，“嘿嘿，比你大吧！”
“没有，只是觉得身边确实很少有同龄人。有时，觉得我们这个年代的人，很尴尬，既不是彻底的80后，也不是90后，他们身上好的，不好的，我们都有，所以，有时很无奈。”
“你也是龙啊，真好。”女孩想了想，继续说，“是啊，有时我也觉得我既没有学到‘前辈们’洒脱的真谛，也没有熏陶上‘后辈们’很自我的轻狂叛逆。唉，累啊……对了，说到叛逆，你有没有觉得我们也有，只是我们把它隐藏在内心深处。比如，我曾经发誓，将来我的另一伴，首先的条件是必须读懂《天龙八部》。”
“哈哈，你说的对。”我也想起了一件事，“我明白，你是说要必须先了解。我也曾说，一个连我空间都不进的人，也绝不会成为我的另一伴。别人听了都觉得不可思议，其实，是再简单不过的道理。”
“哦，你也玩空间啊，”女孩笑着问，“那里一定有很丰富的东西吧，那应该是你的内心世界。”
“哈哈，嗯，不过，一般是不被人理解的。”
“放心吧，有姐呢！”她说着，还哥们似的拍了拍我。
“对了，以后一个人在这里不要待那么晚。”
女孩嘻嘻笑着，然后说：“嘿嘿，你是在关心我吗？怎么，怎么像是恋人告别似的……”
“不是！你不要总是笑，”我认真地说，“我是担心你，可你总是笑，好像总觉得我是在开玩笑。”
“我有什么可担心的！”女孩看着远方，声音很柔，却又是那么坚定有力，“就我这样子……有什么可担心的。”
沉默。
“你不知道，”我很艰难地说，“你很漂亮，真的，担心你……”
女孩转过头，看着我。
不知道这个过程有几秒，然后，她突然大笑起来，风吹着她脸颊上的发丝，有一个词叫，妩魅。
“好了，”女孩说，“我知道你是真心关心我。谢谢。”
她停了停，又说了声：“谢谢。”
“之前好像就说过了。因为你陪我，才会待这么晚，以前只停一会儿，太阳下去后就回去了。”
“嗯。这才是乖孩子。”我笑着说。
“切！”女孩笑着，然后认真说：“对了，说真的，你身上有二百块钱没，我明天早上一早想去进点书，身上的不怎么够，不方便去取了。”
“哦，要去哪里进书，远吗？”
“不远，不过呢，先不告诉你，嘿嘿……”
“好你个丫头！”我摇着头笑，说着从兜里掏出钱，“正好，上学期的生活费还剩下二百。”
“哦，”女孩看着钱，然后抬头听我说，顿了一下，才说：“嗯，我尽快还给你。”
“没事，如果有什么好书，一定要告诉我。”我微笑。
“嗯，会的。”女孩也看着河面，频频出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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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
“听奶奶说，你最近认识了一个女孩？”
吃早饭的时候，老妈突然问我，“还经常在一起，是吗？”
“嗯。不过，也没什么……”我似乎想解释什么。
“哈哈，傻儿子终于开窍了！”老爸也凑过来，“什么没什么啊，快说说，未来儿媳妇长什么样？”
“都已经说没有了。”我笑着说，“不要每认识一个朋友，都往那里想好不？不然，以后谁还敢和我认识啊？”
“哈哈……”老爸笑着说，“嗯，我相信你，会自有分寸的。不过，该出手时一定要果断出击哈！”
“去去去……”老妈看着老爸说，放下碗筷，边向疏妆台走，边说：“有你这样做父亲的吗？人家都害怕孩子早恋，怕的要死，你倒好，倒鼓励儿子去追女孩子！”
“这就不懂了吧，真是头发长……”老爸边说，边看着我，“有机会带回家让老爸看看哈。”
唉，越说越离谱了。
“唉？你那二百块钱呢？”老妈问我，“怎么没了？”
“哦，”我回过头，“我借给朋友了。”
“朋友？”老妈走了过来，“这里有你朋友吗？快说！是不是拿去上网吧了？”
“没有，我早说过我对上网吧一点兴趣都没有。”我说，“你就放心吧，真的借给朋友了。”
“好。那你说，借给谁了？”
我突然觉得有点烦了，就没有回答。
“你怎么不说话，是不是借给那个女孩了？”
我突然抬起头，看着老妈，心里一时很压抑，想说什么。可看到她关心的眼神，我只好克制住，点了点头。
“唉，你说出来不就行了。”老妈笑着说，“这也没什么啊。我听说，那女孩还不错，是吗？”
“谁啊？”这时，奶奶从外面回来，进了屋就问，“哪个女孩？”
“哦，妈回来了啊，我们正说您提起的那个女孩子呢。早晨公园里人多吗？”
“哦，都是些老头老太太，还不少。”说着，奶奶就坐在了桌前。
我已经给她盛了碗粥，爸妈告诉她说的是谁，只听她说：“那个女孩啊，心地善良，人长得也不错，只可惜，就是腿有点问题，唉……”
爸妈听后，显然有些吃惊，相互望了望，不再说什么。
“对了，最近那个书店怎么一直关着门？”奶奶问我，“你知道吗？”
“真的？”我也很惊讶，“我最近都没去了，快回家了，要准备准备。”
“什么？”老妈突然紧张起来，“关着门？不会遇到什么骗子了吧？妈，您看清没，还是原来的店面吗？”
“哦，这倒没看清，”奶奶想着说，“不过，看那个女孩子也不像坏人啊。”
“妈，坏人的脸上也不会写着坏字啊，现在这个社会什么人没有啊！”
“不会的！”我说。
“什么不会！我看你啊，跟你爸一个样，又傻又憨……”
“哈哈，怎么又说起我了？”老爸见气氛有点不对，赶紧笑着来解围，“好了，让儿子和那女孩联系联系，先问问怎么回事。这么乱猜忌人家，传出去，对将来你这个的婆婆可不怎么好哦？”
早饭后，我就拨了女孩的电话，可是关机了。我心里也开始烦躁不安起来。
骑着自行车向镇上驶去。我一直在想，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呢，她应该不会骗我吧。心里有点乱，想赶紧去看看那个店，我用力踏着自行车……
到了那里，店的大门被铁门锁着，看不到里面的店面，不知道有没有改变。我心里有点慌了，看着店门，我一步步慢慢后退，突然发现那张招牌也不见了！
我越来越失望……
虽然我不愿意相信，不愿意接受。
昏昏沉沉地过了几天，再过一天就要离开了。
黄昏，我出来散步。不知不觉地又来到了那个有着温柔夕阳的大桥，在那里呆了很久。
这几天里，妈妈一直说一直说，我就只听到两个字：“笨”，“傻”。奶奶虽然护着我，说虽然世人应该相亲相爱，但是也劝我，毕竟这个世界坏人也存在。老爸只是沉默，我知道他相信自己的儿子能做好，不管是个教训，还是只是个推测，他的儿子都会有所收获。
因为就要离开了，一直都想去看看附近的几所大学，今天再不去说不定以后就没机会了。于是挑了附近一个最近的，向那里走去。
华灯初上，墨绿的天空。今天不会是月圆日吧，月亮可真好看；秋天了吧，月色凉如水啊。
暑假的校园里，除了一些留校的学生，路上的人不多，宁静的校园很美。穿过一片树林，前面十字路口处，有些热闹，一些人在围着看什么。
我慢慢走过去，想一看究竟，忽然听到一串音符飘了过来，不知是笛声，还是箫声。
那些人也静了下来，宁静的校园夜空，这空灵的音符，洗尽外界车水马龙的尘世喧嚣，给人一种内心的宁静。
走近了，只觉得那箫声，如泣如诉，孤独中自有一番超世的洒脱，让人听来悲中又不失积极。再看那人群中间，独坐的女子，竟然……
竟然是她！
字迹清秀的时光 | 芊芊歌阙（完整版）
那凄美动听的曲子，就是她曾跟我说起的《孤星独吟》箫声独奏。
突然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如今在我面前的，正是那个女孩，刚才还怒气冲冲的我，此刻心里却狠不下心来。
一曲终了，看着她边向观众欠身微笑，一边连声说着：“谢谢！谢谢！”
我突然又开始怀疑起来，她到底有没有欺骗我。
人群散去，只剩下我远远地呆立着，看着她慢慢地收拾东西。
我跑了过去。
“芊芊，这些天你去哪里了！”
她抬起头，看见是我时，她很惊讶，然后笑了笑：“是你啊！还以为你回老家了呢，快来帮我收拾东西吧。”
不知道她看没看见我的表情，可是我听到她的话，语气里一点害怕的意思都没有，好像我们还如当初一样。
看着她扒在书摊上，伸长了手，去够一本书。这时，我脑海里突然又出现了那一角膏药，一瞬间我的心就软了，然后赶紧低身帮她去收拾书摊。
“这些人真有趣，我闲着没事吹那箫声，本是为了吸引顾客的，嘿嘿，可没想到他们却把我当成卖艺的了。”女孩边笑，边收拾东西。
“那是因为你的箫声有魅力。”我有气没气地说。
“你怎么了？”女孩抬头看着我。
我沉默不语，只是收拾东西。
女孩看着我，似乎有些疑惑，然后慢慢坐在了地上，静静地出神。
收拾好后，我骑着她的三轮车，她坐在上面，一起往店里走。
“这几天你干吗去了，怎么总找不到你？”我终于还是问了。
“没事啊，怎么，想姐姐了？”
我突然回过头，她迎上我的眼神，依然是她那猜不透的眼神。我静静地盯着她，她却毫无畏惧。
“我给你讲个故事吧。”她静静地说完，就开始讲了起来。
（六）
“从前，有一个小女孩，生下来没几天，因为一场小小的发烧，又恰恰遇到了一位庸医，从此就拥有了一条麻痹的腿。
虽然，她聪明漂亮，惹得全家上下一片欢笑，可是，等到四五岁的时候，她还不会走路。她看到过爸妈失望的眼神，也曾悄悄地听到，爸妈要把她丢掉。
虽然她那时，不懂得那种失望的眼神，可她真的害怕被人丢掉。所以，当爸妈上班时，她一个人被锁在家里的时候，她开始练习走路，因为她很想像正常的孩子一样，去幼儿园，这样她才不会被丢掉。
功夫不负有心人，她学会了走路。虽然姿势很难看，但是她毕竟从此自由了，可以自己去拿想要的东西，去自己想去的地方，别提有多开心了。不仅如此，从小到大，她的功课都很出色，更让她欣喜的是，随着年龄增长，她发现自己确实很漂亮。
初三那年，和她一起同桌三年的同学，向她表白。她很开心，因为他是一位帅气的男生，就答应了他。呵呵，唉……”
我知道，她这是在讲她自己的故事，虽然我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会给我讲这些。听到她停了下来，就问道：“那后来呢？”
“后来……可能她太自信了。后来她放弃上大学的机会，却和她男朋友一起上了大专。大学里他们都很忙，除了周末在一起聊聊天，平常很少见面。女孩呢，为了打发无聊的寂寞，就拼命去学各种东西，什么卡通动漫啊，什么乐器舞蹈啊，总之就是不让自己寂寞。
毕业那年，女孩以为可以嫁给男孩了。可是男孩的家人，见了她之后，说什么也不同意。她没想到，她坚持了那么多年，最后却被男孩的家人挡在了门外。
即使如此，她也没放弃，因为她以为男孩会和她一起努力。她求爸妈可以给她动手术，治她的腿，她从小到大第一次求爸妈。爸妈看到跪在面前的女儿，心疼极了，他们也希望女儿能正常的生活，所以花了积蓄给女儿治病。可是命运弄人，手术失败了。
而那个男的，有一天，她却心痛地发现男孩居然和另一个女孩出双入对。
女孩站在茫茫人海中，突然觉得好孤独啊。她突然觉得自己很好笑。
你觉得女孩好笑吗？”
我知道她在说什么，可还是顺着她，问：“怎么会好笑呢？”
“因为她相信所谓的山盟海誓啊！”女孩尖声说道，“她傻到不知道，誓言竟根本就经不起世俗眼光的考验。”
“那是因为她还没遇到真正的爱。”我回过头，看着她，“别人常常就是这么安慰我的。然后，他们就会告诉我，一切随缘。”
说完，我就哈哈大笑起来。
女孩也笑了起来，一直笑，直到大颗大颗的泪水掉下来。
“嗨，怎么回事啊？这还是我认识的那位铁打的芊芊吗！”我笑着说，伸出手拍了拍她，“你呢，是我遇到的最坚强的女中豪杰，不要让我失望哦？”
“女中豪杰？我看是女中好姐吧，哈哈，快叫姐姐，快快……”
“唉唉，别笑得花枝乱颤的了，看看车子都颤抖了，小心车子掉沟里了，傻妮儿……”
“我就是傻，反正掉沟里也要拉个垫背的！”说着，女孩死死抱着我的腰。我惊得差点从车上蹦下来，她却呵呵，呵呵地一直傻笑。
“芊芊，你回来了。”我们走到公园拐角处，遇到了一位老大爷，只听他继续道：“我正要去接你呢，今天生意怎么样？”
“谢谢大伯，今天还好了，这么晚真是麻烦您了。”
“没事，大家都是邻居，举手之劳。这位就是你那位朋友吧，我知道你，小伙子不错啊。”
“哦，大伯您好，只怕以后还得麻烦您，明天我就要回老家了。”我诚恳地说。
“哦，应该的啦。”大伯笑着说，然后转向女孩，“这几天够累的吧，又是去收旧书，又是去摆摊的，早点回去休息吧。我先走了，你们继续聊哈。”大伯说着，就笑着离开了。
“原来这几天这么忙啊，”我说，然后骑上车。
“是啊，习惯了。趁着这几天，学校快开学了，学生搬宿舍可以收一些旧书。所以，这几天一直都不在店里。”
“哦。”我心里某个地方突然光亮了起来，只觉得很高兴，“对了，你的那个招牌为什么不挂了？”
“这个啊，说起来我就气啊！前几天被二楼的几个孩子用粉笔涂得难看死了！所以我不在家，就取了下来。”
“哦，原来是这样。”我的心里不知道怎么形容才好，总之，既觉得开心，又觉得惭愧。
“是啊，不然，你以为是什么。”
“没，没有以为……”我笑着说，“好了，到家喽！”说着，就跳下车来。
一切收拾好后，我也该回去了，因为明天还要坐车回老家。
“我该走了。”我说，“以后要开心哈。晚上不要在外面呆太久。”
“嗯。”女孩坐在柜台后，看着我。
“以后，要好好照顾自己……”
“嗯。”
“以后，过节什么的，若不想回爸妈那，可以到我家，他们很好的，一定会很欢迎你去。“
“嗯。”
……
我看着她，她笑着看我，突然我们都笑起来。
“放心吧，你。”女孩笑着看我，“别整得跟生离死别似的……”
“哈哈，是啊。”我笑着说，然后又认真起来，“我知道你很坚强，所以呢，我希望你一直坚强下去，就像善良的人一定会幸福一样。我希望美好的东西，可以坚强些，这样才能……”
“我明白。”女孩说着，虽然仍笑着，但低下了头。
“嗯，总之，我希望你的坚强，不会因为谁的原因，而减弱……”
“林夕！”女孩突然叫了起来，“你以为你是谁啊……”说着，看着我。
我看着她噙着泪水的眼，突然，竟不敢再对视。
“我该走了……”
我说着，赶紧转身离去，我知道我不敢回头。
走出书屋，只觉得夜空中的月亮，很亮，很圆……
“林夕！你个臭小子！”
“给姐好好听话！好好回去复读！”
“将来一定要姐给你做编辑！你若忘了，天涯海角，做鬼我也不会放过你的！”
我听着她的声音，从店里一句一句传出来，却不敢再回头，只是大声告诉她：
“我会的！芊芊歌阙会一直在我世界里！”
第二天，我坐上回家的车，看着车窗外，不知想些什么……
突然，手机震动了一下。
我打开一看：
其实，昨晚我知道你为什么问我招牌的事。你是不是曾觉得我骗了你。我当时很失望，想直接问你为什么要怀疑我。可是想想，这些年来，我已经被人怀疑过多少次了，也该习惯了，你的怀疑算不了什么。不过，幸运的是你也没说出口，我想你一定是有什么误会。我知道你是个好人，你也确实曾让我在某个瞬间，觉得自己很脆弱，但是，那也只是一瞬间，你放心吧。就像你说的，善良的人一定会幸福。真的很感谢你，有些时刻我的反应不是我的本意，你该知道，我是在怕……真的很感谢，谢谢。
一路顺风！
期待你叫一声姐姐的姐姐：芊芊。
合上手机，看着车窗外，我仿佛又听到那些歌声，仿佛又看到她那时而天真，时而淡漠，平静清澈的眼神。
我突然似乎明白了她的眼神，为什么闪烁不定。
可是，这个世界究竟是怎么了？
难道人们只有如此，才能生存吗？
眼前的蓝天，白云，高楼，车水马龙，突然都模糊了起来……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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