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第七节 反腐倡廉与隆兴北伐（2）
张浚进京了，骑着快马，带着当年的豪情。看着沿途地方官自发整肃官场的动作，他感到大宋帝国又有新的希望了。因此，彻底放下心进入了临安。
顺天府尹薛华、临安府尹陈烨联袂出迎。张浚和他的随从翻身下马:“二位大人有礼，张某此次奉旨进京。二位这是？”薛华道:“张老将军，我二人奉陛下上谕，来此迎接。老将军，请入城吧。陛下可是把您老挂心得紧哪！”
张浚点了点头，说声“进城”，然后两顶官轿、一匹快马以及数百骑便一同入城。早有人把张浚抵京的消息报入宫中，赵昚兴奋之余连忙让太常寺少卿楚明传旨:张浚安顿好一切之后不可稍有延缓，必须立刻进宫觐见。
两天后，让赵昚盼了三个月之久的张浚一身朝服，大踏步地踏入了宫城的大门。御林军几乎全部见礼，毕竟“中兴四将”的辉煌几乎在军中是传说一般的存在。赵昚见到张浚，传旨要他“剑履上殿”，给予了极高的礼遇。
“老臣张浚，伏拜皇帝驾前。”张浚此时已经六十多岁了，颤颤巍巍地拜倒在御案前行君臣之礼。“张德远免礼，如此大礼朕可承受不起。”赵昚赶紧要他起身来，随后唤过宦官，“给德远将军赐座。”
张浚感到受宠若惊，因为皇帝对大臣只称呼字而不直呼其名是一种很高的规格了。一般人称呼字是为了表示尊敬避讳，但是君王不必避臣下之讳。所以张浚瞬间感动了，老泪纵横:“臣谢座。不知陛下急召臣来，有何要事？”
赵昚看着张浚坐下之后，开口说道:“宋金关系在绍兴和议的时候就明确为‘叔侄’关系。换句话说，朕得管金国皇帝叫叔叔，这是朕不能容忍的！如此屈辱的条件，朕真不知道秦桧是如何答应下来、太上皇当年又是如何接受的！”说到这里，赵昚大声咆哮着，“朕是皇帝，他完颜雍也是皇帝！朕绝对不愿意臣服北方！大宋帝国原本是富庶、繁华的锦绣之地，然而因为徽宗皇帝任用奸佞失去了半壁江山。太上皇当年用你、岳飞、韩世忠、刘光世、吴玠等一干骁将，保住了淮河以南这半壁河山。这一点朕不得不承认很不容易，但是自绍兴二十几年那场所谓的‘和议’之后，我大宋君臣上下皆丧失进取之心。”
张浚耐心听着，点了点头，“陛下圣明。”赵昚说到这里，激动不已，“秦桧狗贼，诬陷忠良！当年听信金人之言，联合万俟卨夫妇冤杀岳飞于风波亭，导致大宋自毁长城！朕不是太上皇，做事没那么内敛。朕召你来，就是为了商议北伐之事。”张浚发现自己没等太久，皇帝就直奔主题了。
“陛下，岳鹏举死后，军中的影响非常不好。臣料想正因为当年风波亭之事，才导致将士们对朝廷丧失信心。韩世忠隐匿民间不愿出山；刘光世遁隐空门避祸；吴玠则是沉溺美色不再上战场，自污名声！说起来真的是可悲可叹。对了，前不久，刘光世圆寂了。吴玠、韩世忠也相继去世。臣与这些老战友还是时常联系的……”
听到这些噩耗，赵昚差点没坐稳，险些摔下御座。“也就是说，中兴四将活着的就剩下你了？”张浚两眼含泪:“是，当年在建炎、绍兴年间纵横疆场的将领，活着的老家伙们就臣所知，只有臣了。”赵昚大声说:“就算如此，朕也没打算退缩！张浚张德远，你要辅佐朕，恢复故土！”张浚道:“陛下不说臣也会这么做。这是当年诸将共同的愿望。还是那句话，为了恢复中原，臣不惜一死！”
赵昚知道话说到这个份上，张浚在政治上已经是支持自己的了。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四个字:“计将安出？”张浚便把自己几个月来的想法说了出来:“以臣之见，应当先消除军中的不良影响。陛下，您应当为岳飞平反！这一方面，您将会遇到太上皇施加的巨大压力。您可要挺住，只要岳飞被平反，并且铲除了秦桧一党。那么，后面的事情就好办了……”
“朕明白。岳飞在军中的影响太重，太上皇当年做的倒确实是……这样吧，你回去后把对金国的一切情报写成奏折，尽快上奏。”张浚道:“臣遵旨。”
张浚辞了皇帝，回家整理材料不题，单说赵昚。赵昚让张浚回去，便命宦官宣史浩来见。现在史浩官拜礼部侍郎，掌管教育、考试和外交。史浩接了旨，便立刻赶来宫中候见。
赵昚此时却在接见一批高级军官，都是三衙和枢密院的人。这些人是大宋帝国军中的最高级别，是分管军令和军政的。“朕召你们不为别的，只为北伐。自即日起，文官不得掌兵！太祖皇帝当年的祖制已经不合时宜，必须得改。三衙与枢密院要做好对金开战的准备，要激励士气！朕希望看到一支廉洁自律军纪严明的官军。备战之事，万万不可松懈！”于是诸将领命，退出了皇宫。
等了俩时辰，终于轮到史浩。史浩进来直接免礼。赵昚很急迫地说:“现在张浚已经入京，军中的事情已经安排好了。朕不打算再延续文官带兵那种老旧的传统！要知道，‘不知三军之事却掌三军之印’那是最可怕、也是最丧失军心的事情。咱大宋这个当上得不少了。老师，朕要你立刻组织朝中官僚，尤其是武官，陆续上奏为岳飞平反！”
史浩感到前所未有的振奋，他大声答道:“臣遵旨！可是陛下，太上皇那边？”赵昚一摆手，“你只要搞定朝中大臣就行了。至于太上皇那边，朕来说。”于是赵昚开始在朝中广泛活动，，争取到了不少将领的支持。在文官当中的反响也很大。
太上皇赵构十分不满，他下发敕旨全面否认了为岳飞翻案的可行性，并且痛批朝臣心理太倾向皇帝。赵昚很无奈，知道要想解决这个问题，必须先解决太上皇在朝中为数不多的声音——秦桧一党。为了扳倒大奸臣秦桧，赵昚早在做建王的时候就已经在进行准备了。
现在，万事俱备、只欠东风！秦桧家包括他的极少数真正的亲信集团的家，几乎全部被皇室的情报部门监视起来。秦桧本人每日的一举一动赵昚全都知道。
最近的秦桧，背靠太上皇，招权纳贿！而且，对于越来越广泛的肃贪进行打压。此人不仅迫害清官，而且提携庇护门生。面对这个状况，赵昚没有发作，他做的就是一个字:忍。
由于太上皇并不掌握实际皇权，再加上当年冤杀岳飞人心丧尽，所以大臣们普遍不把太上皇的敕旨当一回事。九月，赵昚就着大臣们的奏折，下诏:
（一）开复岳飞生前所受的一切处分；
（二）追封岳飞为鄂王；
（三）岳飞、岳云父子尸身起出，修葺陵寝妥善安葬。并且地方官要保证四时祭祀，不可懈怠；
（四）岳飞部将宋宪，随同享受祭祀；
（五）岳家后人尽行赦免。还在监狱服刑的一律释放；还在被通缉的一律撤销通缉令；被流放、充军的一律赦还。
圣旨一下，天下称快！临安甚至万人空巷，老百姓放下手头的一切工作，都来到玄武门前，山呼万岁。出临安一步，各地百姓自发地进行各种庆祝，一片欢乐的海洋。地方官也是纷纷具折谢恩，并且宣布各自的辖区“金吾不禁”三到七日不等。
接着，赵昚便继续监视秦桧及其亲信党羽。同时再度召张浚入朝，商议北伐。张浚根据金国内部并不是铁板一块的机会，认为完颜雍刚刚利用政变诛杀弑君篡位的海陵王完颜亮皇权不稳，正是北伐良机。他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对赵昚说:“陛下，此时若不北伐，则下一次机会不知在何年何月！敌人内部不稳正是我们的机会、绝好的机会！”张浚信心十足，“官军已经在三四十年的对金战争中成长起来！各位大人、各位将军:光复中原正在此时！”
赵昚也是对大臣们说:“太上皇的难处，卿等必知。那时候最大的利害关系就在于徽宗、钦宗二位先帝。太上皇当年怕的，就是完颜宗干把他们中的任何一个抬出来做傀儡皇帝。那样一来在政治上对我大宋的打击会非常大。”说到这里话锋一转，“但是在绍兴初年，徽钦二帝不就在北国相继驾崩了么？！换句话说，正统性在太上皇手里、也在朕的手里。那么，当年的利害也就不复存在。既然如此，难道诸卿真的甘愿与金人‘叔侄相称’？！”
这一席话说得大臣们义愤填膺，所有人都已经不能再容忍天朝上国对蛮夷之邦进贡岁币！更要命的是大宋天子居然要对金国皇帝“自称子侄”！于是大臣们纷纷建言献策，对北伐战争进行各种谋划。当然，秦桧一党直接被孤立起来，甚至受到了一定程度的抨击。
朝堂上讨论得热闹，后宫里也不平静。就在赵昚下诏为岳飞平反的同时，夏皇后也在椒房殿召见各宫嫔妃。“本宫今召见各位姐妹，是为朝政。”夏皇后说，“陛下要进行北伐战争，光复故土。这一点本宫很清楚，尔等也要尽心体谅才是。”
嫔妃们纳闷了，其中蔡贵妃站出来说:“皇后娘娘:按照宫中定例后宫是不得干政的。您这么大张旗鼓地说出来，难道不怕有违祖制吗？！”不料夏皇后一句话就把她的话顶回去了:“定例？定例被违反得还少吗？！汉朝的时候，汉高祖刘邦的皇后吕雉不就干政吗？结果让汉惠帝刘盈那十年不仅没有掉链子，反而更加强盛；隋朝的时候，隋文帝杨坚的文献皇后独孤伽罗不也是与文帝并称‘二圣’，于是有开皇之治嘛！你居然跟我讲定例，你居心何在？”
李贤妃站出来打圆场:“臣妾倒是觉得皇后娘娘做得对。我们是陛下的妃嫔，嫁入皇家就是为皇室分忧的，蔡姐姐，若是成穆皇后还活着，她也会这么做！”于是后宫以这两位统一意见为标准，三宫六院停止了一切争斗，全力支援战争。
赵昚对夏皇后感激涕零，皇后上下打点，可是给他省下不少心。皇太子赵愭此时也提出要:“替父北征”，赵昚也是很满意的。
可是太子的做法让恭王赵惇敏感起来。他知道现在皇祖父和父皇的矛盾已经到了白热化，大哥的做法明显是为了巩固自己的地位。于是他联合肃王赵恪（赵昚幼子）决定对东宫进行一定程度的打击！
隆兴元年四月，北伐的上谕正式下达，各路宋军相继集结在淮河以南。此前，金世宗完颜雍曾经遣使与宋讲和，然而并没有得到宋室的谅解。因此，完颜雍以仆散忠义为都元帅，统领黄河以南各路金军。同时诏令金军将领纥石烈志宁进兵灵璧，“以战压和”。张浚作为枢密使亲自带队，他得到了赵昚高规格的送行。随后第二道圣旨下达:
（一）左丞相为陈康伯；史浩擢升为右丞相；
（二）罢免秦桧丞相之职，将其党羽也相继下狱，等候圣断。
张浚彻底放心了，至少后顾之忧没有了。于是，张浚先调八万宋军，号称二十万。于是传令:
（一）李显忠率领四万宋军，攻击灵璧；
（二）邵宏渊率领另外四万宋军，攻击虹县。
结果先期出发的两路大军中，李显忠打得还算不错。他的部队在五月份就打下了灵璧，继续向前推进。邵宏渊部在虹县城下遭到金军的强烈阻击，久攻不下。他不得不向李显忠请援军，李显忠则派遣战俘前来劝降。
看到虹县城下的金军战俘，虹县守将干脆就丧失了战斗意志放弃抵抗！于是宋军有惊无险地杀入虹县，继续前进。
然而，邵宏渊对于自己没能亲自打下虹县深以为耻！于是嫉妒和愤恨的火焰在他的心中升腾起来，逐渐地对李显忠心怀不满。李显忠决定乘胜追击，于是带领部队直接向宿州进攻！
邵宏渊此时已经不愿意顾及整个战局的发展，愤怒让他丧失了应有的理智。他下令按兵不动，静观其变。当李显忠的部队打下宿州的时候，邵宏渊才出兵投入战斗。这两位主将的互相猜忌，让作为主帅的张浚十分担心。这才是序战就已经打到了这个份上，以后的仗宋军要都是这种状态，就没必要打了。
前线的连连得胜，鼓舞着赵昚的心。赵昚激动之余，下诏把李显忠提升为淮南、京东、河北招抚使；邵宏渊为副使。然而邵宏渊耻于屈居李显忠之下，哪怕一级都不行。面对愈演愈烈的内斗，张浚迁就了闹脾气的邵宏渊。
接着，李、邵两路部队因为对皇帝的赏赐的瓜分问题十分不和。这些骄兵悍将个个都是吃饱了要拿足的主儿，根本不心齐！因为各自主将之间的争斗，更是经常出现大规模的冲突甚至械斗。
金军间谍乘机挑拨离间，于是宋军大乱，人心离散。纥石烈志宁趁着这个时候抓住战绩，与宋军在符离（宿州）进行大规模的主力会战，结果是宋军大败！
张浚迫于无奈的撤兵，导致金军进一步向南进攻。李显忠、邵宏渊二位将军的猜忌更让本就遇到阻力的战局更加模糊。
面对前线的麻烦，赵昚感到十分棘手。虽然铲除了主和的秦桧一党，但是现在的战局依旧严峻。因此，赵昚便去朝见太上皇赵构。
赵构看到皇帝，轻蔑地一笑:“皇帝有恢复之志，是好事。怎么？碰上麻烦啦？！朕用秦桧用得顺手，你倒是好啊，上来就把他解决了。”赵昚直接回避了这个问题，说道:“儿臣欲恢复大宋天下，但是黄河前线的两员大将邵宏渊和李显忠互相龃龉……儿臣无法调停矛盾。要是照这么个情形发展下去，就不必打了！儿臣……心里已有和谈之意。”
太上皇赵构对前面的战局比皇帝还清楚，干皇帝干了三四十年，早已经是老练得很了。所以他对赵昚说:“朕做了这么多年皇帝，对金国太熟悉了。金太祖完颜阿骨打如何？金太宗完颜吴乞买又如何？这兄弟俩可是雄才大略！然而呢？还是没能抓住朕！金宣宗完颜亶心向汉化，日夜学习天朝礼仪、风俗、文化及制度，却在十多年前被海陵王完颜亮所杀。”
赵昚点了点头，“儿臣知道。”赵构这时语重心长地说:“朕这辈子都在和金国打交道，以前是他们在主动南下进攻，但是没能成功。现在，皇帝居然主动向北边进攻……你应该清楚，现在的国力根本不足以打得动北伐战争！你还是和谈比较好。毕竟对峙要比被灭掉好得多。”
赵昚犹如当头一棒！现在确实是取胜无望，但是他不甘心服输。所以，懊丧地离开，奔向宣政殿继续处理军务。两个丞相史浩和陈康伯此时发生了激烈的分歧:史浩主战、陈康伯主和。于是在第二天的早朝上爆发了激烈的争论。
史浩对赵昚说:“陛下，开弓没有回头箭！既然战端已起，那么就没有中止战争进行和谈的道理。何况，就算陛下现在要谈，金国开除的价码绝对无法让您以及天下臣民接受。臣素知陛下有恢复之志，虽然当年因为秦桧的阻止而丧失了光复故都的唯一机会。但是现在，”史浩咽了下口水，“机会还是存在的。张枢密还在前方浴血奋战，一切都有可能！”陈康伯连连摆手，“陛下，史大人的话过于武断和感性了。现在虽然打下了灵璧和虹县，但是毕竟纥石烈志宁的战斗力并不亚于曾经的完颜宗翰、完颜宗干、完颜宗望、完颜昌等金军名将。何况黄河以南千里平原，就算是打下了那些地方也是无险可守。另外，地方官承平日久，战争意识非常薄弱。换句话说现在的战争是在违背大多数文官利益的基础下开打的。臣斗胆问一句:自身都不是团结一致，还谈什么‘北定中原、光复故土’？！”
赵昚大喝一声:“放肆！有你这么对朕说话的吗？！不过话说回来，太上皇意在主和。这一点，朕不知道该怎么办。”陈康伯立马下跪请罪:“臣君前失仪，愿领死罪！但是，太上皇与金国四代皇帝对峙而不倒，想来他的建议陛下可以采纳。”皇太子赵愭说:“父皇，儿臣意在主和。理由有二:其一、官军连战连捷，却遭逢宿州之败。这一点可以侧面印证金国的实力依旧强于天朝；其二、官军兵败符离，纥石烈志宁必定全线压上。到那个时候，李显忠和邵宏渊这两个混蛋将军就会被金军分割包围，然后分别剿灭。儿臣觉得便是做，也要一面防守，一面和谈。”
赵构满意地点了点头，他对赵昚说道:“皇帝总算是长大了。这才是你最该做的事情。你要记住，无论如何自身的防守是不能忘记的。”赵昚装出欢快的样子，说道:“儿臣明白。”随后便离开了太上皇寝宫。
此后经历几番大战，宋军不敌金军，又被压回到淮河以南。史可望被重用，而陈康伯与史浩则被罢免。于是主和派彻底抬头，占据了上风。
隆兴二年十二月，战局发生了根本性的变化。张浚已经是被仆散忠义压着打了，根本没有还手之力。赵昚无奈，只好彻底放弃继续战争的想法，让史可望等主和派前往上京会宁府议和。太子赵愭已经因为巨大的心理刺激而病入膏肓，御医长期医治，却不见任何起色。因此向赵昚奏报“太子殿下已经没有希望，大限将至”。悲愤欲绝的赵昚只好忍气吞声，看和谈的结果是什么。
那么，皇太子赵愭能好起来吗？大宋帝国又将走向何方呢？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