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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桥铺的故事•特刋/长篇小说《为爱痴狂》3/刘金全

石桥铺的故事•特刋/长篇小说《为爱痴狂》3/刘金全

作者: 石桥广角 | 来源:发表于2017-11-16 16:16 被阅读0次

为爱痴狂

作者/刘金全

第三章 赴大巴山

修建于五十年代初的重庆火车站,如今显得陈旧狭小。改革开放浪潮一来,难免拥挤不堪、杂乱无序、喧嚣繁忙了。春运一到就更不用提了。

可刘南林居然能在这样的环境中,身子靠着月台上冰冷的支撑雨棚的金属柱子,站着就睡着了。

火车已经进站了。见如此巨大的震动声响都没把他弄醒,丢丢不忍心叫醒他,就自个儿走向了卧铺车厢。可人都快下空了,仍不见何叶儿的身影,心里难免打起鼓来……就这当儿,车厢门口出现的身影一下子惊得她眼珠子都快飞出来了:

何叶儿出现了,她穿着一件海军呢将校服大衣,头戴一顶海军呢无沿帽,只是没有帽徽领章。这等装束本来就别具一格,加上她那张美丽到精致的脸庞,就更加出众了。她立在车厢门口,居高临下地用眼睛在人流中搜寻。匆匆忙忙、挤挤涌涌的人们经过时都忍不住偏头看她一眼。

“何叶儿姐,我叫丢丢,是来接你的。”

正纳闷的她,见一位高出众人一头的女孩正拨开人流、满脸兴奋地边喊边朝自己靠了过来,这才放心地迈下了车厢。

哟!面前一身牛仔装的女孩,不但高出自己大半个头,而且十分壮美,何叶儿吃惊地:“你就是丢丢?”

“嗯。”丢丢怀着喜悦之心,目不转睛地欣赏她。

何叶儿仍有些始料不及,继续打量着丢丢。只见她天庭饱满,地角方圆,面色红润,大耳垂轮,舒眉长眼,留着运动员式的短发,不禁心中暗叹:真有型啊!

何叶儿客气地:“听说你来重庆有几年了,还是局篮球队的大前锋。可没料到你长得这般超群脱俗!”

丢丢也凝视着她,慨叹地直甩脑壳:“怪不得侯哥说……”

何叶儿打断道:“太像我姐了。对吧?”

丢丢看不够,直点头。

何叶儿向四周张望:“还有的人呢?”

“在。”丢丢接过她的便包,牵着她的手,朝金属柱子走去。

走到柱子前,何叶儿顿时惊住了,没让丢丢叫醒这个靠着柱子都能睡着的人。

她一看就知道,这是刘南林,也顿时明白了姐姐为什么如此痴情。真想不到,此人长得比一直听说的还要棒:这身高起码有一米八五,还不失骄健;一头浓郁的长发很有一种凌乱美,冷峻硬朗的脸型可见性格刚毅,上唇一道浓浓的小胡子看上去就充满了故事。同时也认出了他全身上下穿的名牌,这等装束就是当下北京城也罕见,只不过被他糟蹋得如此彻底。一看就知道:这是个桀骜不驯、胆大包天的家伙。

刘南林感到背痒痒了,就将背紧抵在柱子上拼命地满背磨蹭。突然,下意识使他睁开了眼睛,透过太阳镜一看,瞬间恍如梦幻;忙摘下太阳镜,更发呆,不觉看了看四周,发现了丢丢和何叶儿。他这才猛然想起了自己到这里是干什么的以及猴儿说的话,心里顿时翻江倒海,眼里流露出复杂的情绪,专注地盯着面前的何叶儿。

何叶儿倒是挺坦然地接受他的目光,甚至还有几分很享受的意味。

丢丢心里却不是味了,伸手去碰刘南林,见他仍发呆,加了点力度。

他如梦方醒,马上礼貌而亲切地自我介绍:“我是刘南林。”

何叶儿怡然一笑,落落大方地伸出手:“何叶儿。”

刘南林一触到这手,就感到仿佛多年前……

何叶儿盯着他那一双深邃而略带忧郁的眼睛,不觉怦然心动。

见俩人没有松开的意思,丢丢难受了,但没形于色,招呼道:“南林哥,咱们出站吧。还有几百公里路呢。”俩人这才有些不舍地松开了手。

一开步,刘南林就说:“叶儿,猴儿在信上都说明白了吧?”

何叶儿点了点头:“听你的安排。”

“很不巧,他的车在万县坏了,实在回不来,不然……”

何叶儿打断道:“没关系,你只要不像刚才那样就行了。”

“刚才?”刘南林没回过神来。

何叶儿明亮的眼眸里没有一丝埋怨,温情地望着他笑了:“以你刚才的礼节迎接远道而来、又从未见过面的客人,这怕是古今中外少有的吧?”

刘南林明白过来,忙拉了一把正想解释的丢丢,充满歉意地赔礼:“很对不起,何叶儿,希望你谅解。”

何叶儿莞尔一笑:“不过也好,印象还深刻些。”

她这一说一笑,刘南林的心轻松了。

货车驶上了嘉陵江大桥,刘南林见谈笑风生的何叶儿突然将头转向渐行渐远的山城,神情凝重,关心地问:“叶儿,很有些年头没回重庆了吧?”

不料,这话就像雷管,将何叶儿积压心底的悲苦愁怨“轰”地一下引爆了,“这座城市啊!留给了我太多的苦难和悲伤、惶恐与无助。特别是当我万分高兴地等待姐姐从农村调出来的时候,却万万没料到,盼来的竟然是姐姐的噩耗。我整天地哭啊哭,哭得连死的心都有了。”

望着何叶儿满含泪花的双眸,刘南林低下了忏悔的头。丢丢心里难受,司机听得也不是滋味。

“是秦晋大哥把我弄到妈妈单位上去的。当得知姐姐的死跟你有很大关系时,我恨不得一刀宰了你!”何叶儿讲到这里,美目含恨地瞪了刘南林一眼。

刘南林难过地低下了头。丢丢听得心里发怵。司机惊得从反光镜中窥视了何叶儿一眼。

“不久传来你因为姐姐报仇而进了大狱,我对你才稍有好感。随着年龄增长,我逐步认识到:我能有今天,全是姐姐用生命和她留在人间的真情换来的……”直到倾诉完了,她才感到这么多年来长满心田的荒草被拔掉许多,人自然舒坦轻松多了。掏出手绢,对着小镜,轻拭眼角、脸颊的泪痕。

车在沉闷中行驶。

刘南林沉默了好一阵,不敢看她,低声细语道:“叶儿,无论你怎么说我、对我,都不为过。”

何叶儿心如喷发后的火山口,需要的是雨,南林这话如一场雨,使她的心受到了润泽。她终于完全平静下来,脸没朝他,转移话题问道:“你没给秦晋大哥通过信吧?”

刘南林难堪地支支吾吾:“我……”

何叶儿转过脸,用眼睛直逼他:“该不会没有通信地址吧?”

“有,一直都有。他调回西安,后来上调省文化厅,都有。只因我居所不定……”刘南林被问得周身发热发痒,一个劲将背紧贴在靠背上猛蹭。

何叶儿审视他:“怎么,我的话让你浑身不舒服?”

“哪里哪里。”他蹭也不是、不蹭又痒,僵在那里了。

“听说你很会找钱?”何叶儿冷不丁又换了话题。

刘南林实话实说:“哪里。这年头只要胆子大,都行。就像全都站在房檐下,看着外面风云莫测的天,就看谁先冲出去。”

她追上一句:“你不光胆子大,还挺不择手段的,对吧?”

刘南林真心相告:“其实,我最择手段。”

她揭底:“都听说了,缴你一箱,你后面跟来十箱;最后,几百箱都涌进来了。”

刘南林毫不隐瞒:“这是国门渐开的事。我采取的方针是:旱路不通走水路,水路不通打地洞;敌退我进,敌进我退;大敌当前,就东躲西藏。再说,不管什么样的高楼大厦,总有几道后门吧?有时候,前门大厅也很松。”

大家都笑了。

“亏了呢?”

“怎么会。”

“万一呢?”

“堤内损失堤外补,堤外损失堤内补;只要你呆在堤上,总有机会和办法的。”

短暂交谈中,何叶儿感觉出了他的坦诚与睿智,于是心情不错地望向车窗外的山野,轻声哼起歌来。

刘南林玩着手里的打火机,一打一灭、一打一灭。

一直留意他俩谈话的丢丢转过头来,“叶儿姐,南林哥想抽烟了。”

瞧着何叶儿的嘴欲动,刘南林急不可待地将手伸进了衣袋,可她的嘴竟不动了,手僵在了衣袋里。

看到他这副窘态,何叶儿的自尊得到极大满足,丢出两个字来:“抽吧。”

刘南林如获圣旨,忙将车窗摇下一道缝,点上了烟后,一直注意烟子的飘向。

丢丢转过头来,亲热地:“叶儿姐,咱们安排在江北城吃早饭,顺便下点货。姐,想吃点什么?”

何叶儿想了想,笑道:“好久没吃过重庆的麻辣小面和川北凉粉了。”

丢丢望向刘南林,刘南林点了点头。

车出江北城不久,就进入了峰峦沟壑之中。路况本来就差,加上阴霾天气,不安全的因素增加了。

“南林,为什么不到北京去看我呢?”何叶儿眼神锐利地盯着他。

刘南林尴尬地低下头去,嗫嚅无语。

“你可是答应了我姐姐的:要好好照顾我一辈子哟。”

刘南林忙点头:“是是是。”

“面临分配了,我去什么地方最合适?请你参谋参谋。”何叶儿认真地说。

刘南林沉思后,认真答道:“南下。那里正处在大规模城市规划和经济建设中。”

“好,我去。”何叶儿高兴地一口答应。

刘南林瞧着她这么有把握的样儿,唏嘘起来:“咦,你们可是国家统一分配啊!”

“不难,这符合当前国家建设的急需。”何叶儿淡而言之。

刘南林另眼相看,晃悠着脑袋说:“你真不像个学生。”

何叶儿扭头瞪着他:“为什么?”

“你身上褪尽了学生的青涩与幼稚。”

“原因是:我先有了生活。”

刘南林细细咀嚼着这句话,赞道:“说得好!”

许是吃了麻辣小面和川北凉粉,许是被何叶儿富有生活哲理的话说热了,许是跟她坐在一起本来就不自在,刘南林感到周身又奇痒难忍了,控制不住地扭动身子,背紧贴着靠背使劲地磨蹭。

瞧他难受的样儿,何叶儿道:“来,把背转过来。”

刘南林瞧着她:“干啥?”

“给你挠挠。”

刘南林将背直往车窗角挪:“不必、不必。”

“看你把这一身名牌糟蹋成什么样子了!”

“糟蹋了?”

“那还不?瞧你这一身,比泡菜坛子里抓出来的陈年咸菜还要皱皮拉垮。”

刘南林奇怪地瞧瞧她,又看看自己这一身衣服,辩解道:“这衣服穿在我身上是物尽其用:经脏、耐磨、不洗、体面,哪种场合都去得;保暖、抗风、遮雨、防潮,困了顺势一倒,安逸方便得很。”

“早就听说你是这么一个人了。快,转过来!”

刘南林直摇头:“不痒了、不痒了。”

何叶儿:“装什么呀?痒,在航天领域都是一项攻关课题。再说,如果苍天有眼,咱们早成一家人了。”

刘南林默认了,不由自主将背转了过去。

手一伸进他的背,不知怎的,何叶儿心里立马涌出一股心疼来,于是全方位挠开了。挠着挠着,就感到他的身子渐渐偏倒,甚至响起了鼾声。何叶儿将他的身体移好,取过军大衣来盖上。之后,嗅着满手的汗酸臭味,瞧着满指甲缝的汗渍油腻,不禁皱起了眉头。

丢丢眼见这一切,面起愧色。

何叶儿用手绢揩拭着手,望着丢丢,怀疑地:“他有这么忙?忙得连洗澡都抽不出时间吗?”

这事丢丢还真不好回答。

何叶儿追问:“他手里不是有一帮挺强的哥们吗?”

丢丢答道:“叶儿姐,你知道吗?知青虽说是调回了城,身上却一文不名,有的只是对未来的希望。南林哥更不同,说他是从大山深处走出来,不如说他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不单是双手空空,还背着一张撕不掉的皮啊!整个社会都警惕、防范着他这类人,社会上谁都可以鄙视他、用言语伤害他。他要站起来、要生存下去,还要站得直、生存得好,不能不超负荷地劳累啊!他多好啊!一有起色,就回重庆来拉扯这帮弟兄。就拿今天来说吧,他和少军凌晨三点才赶回的重庆。”她都说得眼泪花花的了。

一时间车内充满激动与感慨。司机也情不自禁地掺言:“这个老大好!”

何叶儿心里一动,问:“这么说,他昨晚一夜没睡?”

“差不多。长途运输的艰辛和应对,你是没法想象和预料的。少军跟着就押车上成都了。梁国泰押的三车货,要今天晚些时候才到得了重庆。侯哥的车在万县一坏,去大巴山的计划就有点乱了。车一到,我们跟着下货上货,刚装好,接你的时间就到了,马上又往火车站赶。不信你问张师傅。”

司机张师傅点头:“是不是个人真的扛不住。据我所知,刘大老板忙得像旋风一样。这次从广州一出来,就一直和我换着开车,昼夜不停地往重庆赶。昨夜他开了半夜的车。本想,到重庆坐上猴儿的车,就可以安稳放心地睡一觉了,哪料猴儿的车坏在了万县。”

“噢。”何叶儿心里浮起了感动,忍不住望了一眼熟睡中的刘南林。

“叶儿姐,南林哥对你好啊!就这一趟,从沿海到大巴山,不说其他的,光去来就要二十几天还得抓紧。眼下又处在生意的黄金季节,谁愿意?哪个又输得起?大伙都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但谁都不敢劝他,只能按计划抓紧办。他都提前安排了好久。”丢丢说到这里,敬意深深地望着熟睡中的刘南林。

何叶儿也向刘南林投去了感激的目光。

“叶儿姐,我至今还没见到能像你这种态度跟他讲话的人。连如今响遍新华路、朝天门,甚至响遍整个川东地区的苏生、胡少军、梁国泰,在他面前都是规规矩矩的。”

司机接过话头:“是。小商小贩们见到苏经理,就像儿子见到了老子;道上的人见到苏经理,就像老鼠遇上了猫;可他们在刘大老板面前,简直就像猫见到了虎。真是一物降一物呀。有钱真他妈的好啊!连缝纫机都能飞,出起气来比钢铁厂的大烟囱还粗。唉!”他说得既羡慕又自叹,脑袋一甩一甩的。

“哈哈哈哈……”俩女孩忍不住放声大笑起来。

就在这当儿,车猛然制动,车内顿时人仰马翻。

刘南林被重重的撞击弄醒了,望着司机:“咋回事?”

司机望着他,艰难地:“这急弯……迎面钻出辆小车来,喇叭都不摁,要不是我盘子甩得快……”

刘南林忙偏头朝窗外看:天啦!就像坐在飞机上望舷窗外似的,忙喊道:“还不快倒车!”

司机仿佛这才回过神来,赶紧稳稳地倒车。刘南林脚趾头都抓紧了。车倒回公路上了。

刘南林最先下车,其他人都跟着下来了。

他们瞧瞧冲到悬崖边沿上的剎车印,眼皮下是近百米高的深渊,深渊里悬浮着云雾,再望望对面高耸入云、屏风似的巍峨群山,无不心惊胆颤、倒抽冷气。不禁相互望了望,暗暗庆幸逃过了一劫。

一阵后怕之后,刘南林对司机稍带埋怨道:“这种情况下,撞就撞。”

司机面起难色。

刘南林明白了,平和地说:“再遇这种情况,只要能保住人的命,你怎么都行。剩下的事我负责,包括你的后路。想想吧,一旦翻下去了,连霍元甲都一筹莫展。”

一席话,大家颤抖的心不但松弛了些,眉眼也舒展了,且脸生笑意。司机胆从心起,答道:“好。刘大老板,有你这句话就行了。”

就在这瞬间,刘南林脑海里猛然冒出了多年前在大巴山当知青时发生的那起事件来,惊骇得将目光一下子盯住何叶儿,直感觉一股巨大的寒气罩住全身,背脊骨直冒冷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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