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找昨晚的“李清照”

一、

2011年，我参加了年段的一个朗诵比赛。

其实比赛的过程往往是最轻松的。要选择什么节目，才能惊艳四座？如何让整个表演显得与众不同，瞬间虏获评委的心？怎样在一个比赛里，将自己最好的一面，充分的展现出来？这几个问题，才是我真正的劲敌。

初中时期，班里的同学一致认为，我是现代版的林妹妹。多愁伤感，体弱多病，时常一个人对着落花，默默落泪。所以最适合我的，就是那些煽情，悲伤，哀怨的诗词。

原本想选林黛玉的《葬花词》，但内容实在太长了。我没信心能将它背的滚瓜烂熟，更别说是完整的演绎下来。于是便把目标转移到了婉约派词人李清照身上。经历了国破家亡，与挚爱分离，李清照后期的作品，满是忧伤，哀愁。而这，正是我想要的心境。

王能坤老师说过一句话：“凤霞身上有一种独特的伤感，幽怨的气质，她一出场，你会觉得，她就是李清照。”

参加比赛的时候，我和他互不相识。他是敌方的语文老师，我只是一个默默无闻的高一新生。实验班之间的战争，从未停止过。

“李清照，《声声慢》”我无比坚定地在参赛作品那栏里，写下这几个字。

二、

光确定目标是远远不够的，要的是观众能够眼前一亮，为之震撼。

每获得一次站在舞台上的机会，就自然而然地进入那个幻想中的世界。幻想着观众们的掌声和欢呼，评委们微笑的点点头，表示对节目的满意。而我，将会站在领奖台上，享受着最光荣的时刻。那是一个不甘平凡，一心只想得到认可，梦想成为万众瞩目焦点的小女孩。

如果把我最热爱的歌仔戏加进去，不仅是出乎意料的创新，也正好实现让更多的人知道歌仔戏，接受并喜欢它的心愿。朗诵的情感、语气、语速，停顿是标配，背景音乐则是锦上添花。印象深刻的特别悲伤的配乐，是童年时期看的，由苏有朋、王艳主演的电视剧《无敌县令》中的一段女生哼唱。当李清照的《声声慢》与这首《深情一别》结合，谁都无法不为之动容。

彩排过后，指导老师刘进福建议我正式比赛的时候去租一套古装，再化个妆做个发型。那时候还没有“汉服”的概念，大家都说“古装”、“戏服”，只有在电视剧里，或是村子戏台上，才能见到的。

我很喜欢，可又想都不敢想，那都是要花钱的。要花钱的比赛，我是不会参加的。家里的情况已经很窘迫了，哪里还能这样折腾。有一个展现自己的舞台，和几个欣赏自己才艺的人就够了。

“没关系，比赛结束后，是可以报销的。”刘进福老师的这句话，无疑是一颗定心丸。接下来，我可以全力以赴，毫无顾虑。

三、

那是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化妆。

化妆师把我浓密的眉毛刮得干干净净，以便为我画眉。心里猛地咯噔一下：妈妈说，小孩子是不能修眉毛的。可此时，我只是“任人宰割的羔羊”。

“不行，你的皮肤太干了，很容易吃妆。”化妆师在我的脸上涂上一层又一层，厚厚的粉。“吃妆”我不懂，但是我知道，我的脸太黑了，所以不得不进行一次又一次的“粉刷”。和我熟悉以后，很多人提起对我的第一印象，经常是意料之中的“非洲难民”一词。刚开始会难过，慢慢地也就接受、习惯了这样的形容。

睁开眼的一瞬间，不敢相信镜子里的那个人，竟然就是我。同行的两位伙伴，都深感震惊，赞叹不已。连造型师也不禁感慨：“这完全是不同的两个人呐。”她甚至都忘了，这一切，是靠她自己的双手成就的。

穿上戏服，假装随意地看了看镜子里的自己。七岁就爱唱戏，大一点的时候村里的伙伴们一起做发簪，披上被单扮千金小姐...…追梦的足迹从未停止，但也没有如此接近过梦想。心里早已波涛汹涌，表面上却是风平浪静。

租一套服装50，化妆加上发型20块钱。还好，之后是可以报销的，不然势必要心痛到无法呼吸。

四、

“接下来，有请高一一班的余凤霞同学上场。她为我们带来的是李清照的《声声慢》，掌声有请！”

台下一阵稀稀拉拉的掌声。而主角并不急于出场，先唱一段自己创编的歌仔戏，然后缓缓地出现在观众的视线里。听到底下那一片欢呼声，我知道，自己已经成功了。

所有人的眼神，都被那套仙气飘飘的服装，和那张貌美如花的脸庞吸引住了。知道我的人，怀疑自己的眼睛。不认识的，则惊叹年段里竟有如此绝色佳人，怎么自己都不曾遇见？表演结束后，惠安电视台的一个女记者过来找我。她是学校邀请来做这场比赛的新闻的。

“本来想用你表演的那段来做这个新闻的，但是你的背景音乐太大声了，听不大清你的声音。不过，你今晚真的很美，表演得也很好。”

我激动地给他们表演戏曲，挥舞着长袖。在一边静静观看的，还有一个男同学。他是我最想靠近，却又不敢去接触的人。他那欣赏的眼神，是我不停跳下去的动力。

班里的同学纷纷跑来找我合影，因为那样会有一种穿越的错觉。

最终，我获得比赛的一等奖，奖金是一台豆浆机。

五、

卸去妆容，穿上宽松的校服，重新做回平凡普通的自己。

其他班级里的人，都还在寻找着昨天晚上的“李清照”。

像往常一样，提着两只装满垃圾的桶，哼着小曲，蹦蹦跳跳地跑到楼下。

当我返回教室时，发现几个女生挤在门口往教室里张望，似乎在寻找着什么。

一个戴着眼镜的短发女生，指着皮肤白皙，气质优雅的海湄说：“那个女孩子好漂亮，肯定就是余凤霞了。”

我微笑着从她们身边经过。还好，没人认出我来。

她们在寻找昨晚的“李清照”，寻找记忆中的绝色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