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三叶草青青
阿亮是个邮差,日日骑个破旧的自行车翻山越岭,风雨无阻。
每每远远看到翘首以待的收信人,阿亮都会先擦干净额头上的汗珠,深呼吸几口平复下奔波造成的急促喘息,然后笑着吼:“信来了!信来了!”
那些伸长脖子的人听到这个声音后,拧着的眉头伸展开来,甚至牵动嘴角往上扬起大大的弧度:“阿亮!阿亮!”
若是因为天气或者其他原因迟到了,阿亮总会笑嘻嘻说一句:“阿亮会迟到,但不会不到。您的信会迟到,但不会不到。”
收信的妇人或大爷大妈听到这句话,心也就踏实了。只要远方有信来,就说明那些远征的游子们都还好好地活着。他们还活着,村里剩下的人才有生的希望。
阿亮知道,这个藏在大山深处的村子里只有三十四户人家,三十四个壮年男丁全部参军去了,到遥远的边疆保卫国家。
村里剩下的,只有老人、孩子和妇人。家里的顶梁柱不在,妇人们便撑起了整个家。她们把孩子交给老人照看,自己则没日没夜地拾掇那几亩地,保障着一家几口人的吃食。
村里没有电话,她们每个月最期待的就是阿亮送来的信,信里有自家男人的照片,有男人寄来的生活费,还有男人们写在纸上的真心关怀。
然而,阿亮已经两个月没来了,也没有其他的邮差来送信。她们不知道是阿亮或者邮局出事了,还是自己被男人抛弃了,还是男人牺牲了。
阿亮没来的两个月,有人从树上摔下来断了腿,有人掉进水里被淹得半死,有人自己干完活回来把孩子忘在了地里……
那些女人们心神不宁,连连犯各种低级错误。老人们看在眼里,嘴里却说不出安慰的语言。他们默默跟在女人们身后,深怕一不留神女人们也走了。
女人们怕,老人也怕,孩子们似乎感受到了不一样的氛围,变得安静而听话。也许,他们也在怕。即使他们不懂什么叫生离死别,但大人们怕的,他们都怕。
整个村子煎熬了整整三个月,阿亮终于来了。这一次,他忘了提前擦干汗水,也忘了平复喘息,大口喘着粗气:“信来了,来了……”
阿亮把手里厚厚的一沓信按名字依次分给女人们,女人们一个个颤抖着接过信,还没拆封就用眼泪把信纸蹂躏得软趴趴的。
“阿亮,你这三个月跑去哪里了?”女人们默默看信的时候,一位须发皆白的干瘦老人用拐杖戳了戳阿亮的脚。
阿亮收回脚,讪讪笑着:“出去旅游了三个月,见见世面。”
他把手揣在裤兜里,用两根手指头狠狠掐了大腿一把,尽量让自己脸上的每一个褶皱每一块晒斑都自然一点。
老人将信将疑地点点头,抽出泛黑的烟枪,划拉一根火柴点了烟,却舍不得吹灭火柴。直到火柴快燃尽,烫到手时,老人才恋恋不舍地丢下火柴。
袅袅烟雾横在老人和阿亮之间,阿亮不敢说话,静静看着老人,看着老人浑浊的眼睛在烟雾缭绕间变得更浑浊,浑浊到他似乎看不见这个世界的一切,却能看见另一个世界。
阿亮忘了自己怎么从老人跟前落荒而逃。他回到自己的小屋,看到报纸上那个醒目的标题:三十四名戍边将士在巡逻时遇见雪崩,全部罹难,为国捐躯。
他的身后,有三个大大的书架,上面堆满了崭新的信。那些信都是给村里的女人的,一个月一封,总共十年的份数。
信是阿亮专门找会模仿笔记的人写的,信里的钱是上面补贴给那些女人的 ,只是那些信里,再也没有男人的照片。
【无戒学堂 28天 第15天】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