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放假,月月回到家,妈妈做了一桌好吃的菜。月月从前最怕吃肥肉,怕长胖,现在一看见肥肉好像看见失散多年的亲人,几乎要抱着那只碗了。妈妈疑惑的问,月月,学校的伙食很差吧?月月一边吃一边满嘴流油的说,岂止是差,简直就是和尚尼姑的斋饭,连个油珠子都不冒。饿得我都停止发育了。
正说话的当儿,楼上的朱阿姨抱着她的小宝来串门。朱阿姨刚生小孩不久,身材胖了好几圈,最主要的是胸脯大了不少,胸前的纽子都快要炸裂开了,那里面的两只大篮球呼之欲出。
见没有男士在场,朱阿姨撩起衣服给小宝喂起奶来。月月本能而好奇的望向那对乳房,她的眼珠子都快要凸出来了。那对奶子比小宝的头还大,秒杀那个班花好几条街。月月像条狗看见了骨头似的,使劲盯着朱阿姨那对奶子。那对奶子真美呀,像一只白花花的大玉碗,碗是反扣在胸脯的,碗底是一圈褐色的小圆,碗底的中央镶着一颗豆大的珠子。看到这里,月月突然想到了国宝级的青花瓷碗来,不过那瓷碗是不及朱阿姨的“玉碗”的,瓷碗是僵硬的,死气沉沉的,而“玉碗”是灵动的,蓬勃旺盛的。那小宝全神贯注的含着那颗弹力十足的珠子,两片粉红的小嘴唇紧紧裹着那红珠子,不停蠕动,从红珠子里吮吸出白色的液体。那碗里似乎有取之不尽的琼浆,小宝两只小手捧着那只白玉大碗,那手掌不及碗的十分之一大小,仿佛是捧着一口大水缸似的。小宝来回抽拉着那红珠子,鼻尖上浸出细密的汗珠。
月月看得入了神,都想跟小宝似的上去吸一口那甘甜的乳汁了。以前从没觉得乳房是一件极美的器官,看到朱阿姨那珠圆玉润的乳房后,月月梦想着有一天也能变成这样完美的女性。朱阿姨初为人母,被月月那痴痴的表情看得不好意思起来。月月见朱阿姨脸上泛起一阵红晕,忽然觉得自己是不是有点太过了,于是赶紧打圆场的说,我还是第一次见小宝哩,好漂亮呀!真像朱阿姨。
其实月月哪里是看小宝,她明明就是看朱阿姨胸脯的那对奶子。月月想了想说,朱阿姨你每天要喂这么多奶水给小宝,你都吃些什么啊?
朱阿姨笑笑说,都是些下奶的汤水,猪蹄炖花生,鲫鱼煮豆腐,黄花菜汤之类的。
月月心想要吃这些胸才会变大哩。看来不能光吃肥肉。
后来月月每次回家都嚷嚷着要妈妈买猪蹄,买鲫鱼。她说她特别喜欢吃这两样菜。刚开始妈妈也没多想,以为她只是单纯的想吃而已,后来发觉她吃起猪蹄来简直不要命,可谓是狼吞虎咽,恨不得连骨头渣子都吞进去。琢磨着这孩子莫非得了什么病不成?
可惜的是,不管月月怎么吃,胸脯还是原来的胸脯,可气的是除了胸脯,别的地儿都开始壮观起来。用虎背熊腰一点也不为过。月月以前才九十斤,这一吃,立马变成了一百二十来斤的大胖子。月月不好意思问妈妈,为啥人家的乳房都发育得那么好,而她的胸却被遗落在了童年。都说胸是遗传的,妈妈那胸也是36D,比朱阿姨差不了多少,为啥到了她这一代,遗传基因就中断了?月月百思不解。
自从上次与隔壁班花暗暗宣战以后,月月用尽了全身力气也没能让自己的胸脯挺起来。由于短期摄食脂肪过多,脸和屁股都肿了起来,唯独胸没肿,眼睛鼻子被脸上的肉肉挤得无地自容,跟毁容似的悲惨。至此,月月的饮食丰胸大法彻底宣告失败,一度让她崩溃不已。每次隔壁胸霸趾高气昂的经过她们班教室时,月月都像躲瘟神似的,悄悄的躲在角落里,像只遇到了危险把头埋在沙子里的鸵鸟。她已经毫无斗志,沦为下风,连言语上都不敢跟人家怼了,至少从气势上就已输给了别人。月月像霜打的茄子,走路又变成了驼背子,在地上找那永远也找不到的金子。至于班长,她更是不敢有任何表白了,甚至觉得自己不配喜欢那样优秀的男生,连暗恋都觉得是一种罪过,是玷污了人家。她不会再暗恋任何人了,她已经把自己完完全全封闭隔离起来。她不是吊死在班长这棵树上,而是吊死在一棵名叫乳房的树上。
读大学时,月月和其他胸小的女生一样,穿起了海绵很厚的胸罩。这种胸罩一穿戴起来,哪怕里面是个平胸也没人知道,除了自己。只要戴上那胸罩,月月就像变了个人似的,犹如残缺手臂或者腿脚的人装上了义肢。这“义肢”使她变成了一个完整的人。月月站在穿衣镜前欣赏那个胸脯高高挺起的自己,脸上露出久违的笑容,转而又表示怀疑,这厚海绵撑起来的自信就是真的自信了么?想起多年前她穿过的那些魔法内衣,月月觉得自己真是一个莫大的讽刺,以前她觉得平胸美,现在却觉得胸大才美。从一个极端走向了另一个极端。是什么让她的想法发生了如此翻天覆地的变化?难道真的认为乳房是一件高雅的艺术品,而不是一件取悦异性的俗物?月月不知道,她很迷惑,仿佛迷失在了某个未知的森林,怎么也走不出来。
收到学长的情书,对她来说,犹如晴天霹雳,太让人意外。月月从没想到,居然有人会喜欢她。在深夜时分,她把那封情书拿出来看了一遍又一遍,摸了一次又一次,仿佛在验证这封情书的真实,他的确是写给她的,而不是写给别人的?这是她人生第一次收到一封情书,一份爱慕。这封情书甚至夹杂了许多虚荣,因为这封情书的存在,月月才相信自己特有的魅力。
学长是校园广播站的播音员,而她是广播站的编辑。虽然她们都是一个社团的,但月月很少与异性说话,她不知道怎么和异性交流。对于异性,她不是没有过春心萌动,只是有过班长的前车之鉴,月月再也不会有任何外在的反应了。他常常读到她写的文字,仿佛与她有了某种神交。他觉得他是懂她的,懂她的内敛,含蓄,隐忍,还包括她隐藏得很深的自卑感。
那天晚上,月月接受了学长的邀请,她和他来到学校的一座小山上,这座山号称“情人坡”,但凡恋爱的学子们都要来这里约会。学校是睁只眼闭只眼,只要不是太过分,学校就不会出面干涉学生的恋爱。
月月是第一次来情人坡,这里的场景差点让她吓了一跳,每棵树底下都有一对卿卿我我的情侣,甚至做着不可描述的事情。月月不敢看,低着头跟在他身后。
学长选了一个僻静的角落,角落里有一张小石桌,他拿出一只蜡烛点燃放在桌上,然后从背包里掏出一本书。
学长说,月月,我给你读海子的诗吧。
月月最喜欢海子的诗,他读那首《面朝大海春暖花开》,从明天起,做一个幸福的人。喂马、劈柴,周游世界。从明天起,关心粮食和蔬菜。我有一所房子,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学长那富有磁性的声音,犹如黑夜里的一缕丝巾,滑过她的脸庞,滑过她的胸膛,在她的每一寸肌肤上,慢慢游走。她觉得他比那些油嘴滑舌的,在女孩胸前屁股上摸来摸去的男生们不知高雅到哪里去了。他简直就是完美的化身。
月月第一次感受到了恋爱的气息,她觉得自己就像灰姑娘,终于遇见了自己的白马王子。那种感觉让她飘飘欲仙。她被爱情的甜蜜包围着喘不过气来,她喜欢这种窒息。但,时间久了,月月与生俱来的自卑感又作起祟来。她怕他也是个喜欢胸大无脑的家伙。她想好了如何去窃取自己想要的情报。
在下一次约会时,月月把话题悄悄引到电影电视上,她问,你喜欢哪些女明星演的戏?
学长说,我最喜欢徐静蕾,她是一个才女……
那你喜欢舒淇啊,郝蕾演的戏吗?
那个,我不是很喜欢。感觉她们像熟透了的果子,人们抢着去摘去尝,我不喜欢那份咋咋呼呼的热闹,我喜欢清纯灵秀的,身材单薄一点的……
至于学长后面说了什么,月月一点也没听进去,她只知道自己的目标完成了,她得到了她想要的最关键的信息——他不是一个喜欢胸大的男生。他喜欢的女星的身材刚好和她差不多。这样就足够了。她可以放心大胆和他交往了。
月月和学长又约会了几次,每次约会,学长从没有过份的举动,连拉拉她的小手都不敢,其他的就更不必说了。月月一度觉得他和她是不是永远只有柏拉图式的恋爱,而身体只是充当了一个供奉精神的庙堂?而人家的男友都和女友黏糊糊的,不是牵牵手搂搂腰就是当众来个湿吻。她既排斥又渴望。当然还有更过份的,月月不敢朝那方面想,她还不知道男女之事具体要做些什么。对于那些早早就深谙男欢女爱的女生来说,月月还是一个比较单纯的女生,她心中的鱼水之欢仅仅只是脱了衣服睡在一起,并没有别的事情可做。一来她接触的人少,二来她从不看那些小黄书。她是没吃过猪肉连猪跑也没见过的。只是她还是希望他能亲近她一些,多一点肢体上的接触。这种接触或许能带给她更深的安全感和肯定。
有次同宿舍的室友躺床上突然来了那么一句,嘿,月月,学长有没有亲过你?月月使劲的摇头,说还早呢。那室友又问,都交往这么久了,学长该干的事咋还没干呢?
月月听了这话,又羞又急,脱了鞋爬到室友床上,一屁股坐到她肚子上凑到她面前问,你说说看,哪些该干的事还没干?
那室友打趣的说,喏,就像你现在这样!
月月更加羞红了脸,赶紧从她身上撤下来,说,你们真够坏的!他才不是你们想象中的那种人。
过后,月月开始胡思乱想起来,难道他对她的身体丝毫不敢兴趣?难道她的身体就那么没有吸引力?月月越想越激动,又猜测他是不是看不上自己的飞机场?连抚摸她的欲望和冲动都没有?月月有点失望,她的爱情干净而纯粹,这种干净是连荷尔蒙都不参杂的干净。她忽然觉得自己的爱情缺少了什么,而缺少的那样正是她冥冥之中期待已久的。至于具体是什么,她自己也说不清。
那是一个月色极美的夜晚,月月被学长邀请到他的宿舍去玩。
月月决心穿得性感一点。她选了件低胸的雪纺连衣裙,那面料薄而透,隐隐约约能看见里面胸衣上的花纹。那是一朵朵玫瑰正在含苞待放,让人忍不住想要一探究竟,想要嗅闻芬芳。月月看着这件性感微透的裙子,自己都要爱上自己了。如果是个男人站在面前,那一定是逃不了了的。这样一想,她认定学长是逃不出她的五指山了。
月月一进他们宿舍,发现就他一个人,有些奇怪。他的宿舍她是来过多次的。平时他们宿舍总是闹哄哄的,今天怎么这样安静?
学长看出她的疑惑,走到门口,把门用力一关,对月月说,今晚他们都不在,就我和你。
月月一听,心里如小鹿乱撞,有点儿期盼,有点儿兴奋,又有点儿害怕。她感觉今晚会发生点什么。
你坐吧。学长指着自己的床铺,示意月月到他身边来。月月坐下来的时候无意中发现床上正中央的地方有一块污渍,像尿液干了之后的痕迹,她想这绝不是他晚上睡觉尿的床,那么只能是。。。她想到了初中生理卫生课上老师说到男生的遗精现象,这大概就是了吧。月月扭过头再也不敢朝那块污迹的地方看,耸起肩,缩了缩背,抬了抬屁股,仿佛坐在一口热锅上,生怕屁股被烫焦了,而不敢用力的把整个臀肌落在床上。
学长靠向她身边坐着,他似乎喝了一点酒,满嘴的酒气直冲过来。
月月,下个星期我就要去A城实习了,那家公司是一家非常不错的上市公司。还有一年你就毕业了,你愿意和我一起在A城扎根吗?我会在那里等你。
月月一听是A城,心里凉了半截,那地方太远了,做为独生女的她怎么可能离开父母的怀抱去那么远的地方扎根?她从小在这座城市长大,从幼儿园到大学,从没离开过这座城,现在要随他去那么遥远的地方,她有些犹豫了。何况他的爱情那么飘渺,他连一个吻都没给她,她怎么相信他?而且他能接受她的身体吗?尤其是那片飞机场,他连看都没看过的,就更别说试飞了。
我想想吧。月月轻声说。
学长的眼睛突然鼓了起来,睁得老大,提高了分贝激动的说,这还用想吗?难道你不是我的女朋友?
说完一把抓住月月的两只肩膀,嘴朝她那修长的天鹅颈吻去。
月月不知所措,有一刻愣怔,心跳似乎都停止了。她期待已久的吻就这么疾风骤雨般的降临了。学长顺势把她推倒在床上,她的后背正好遮住那块污渍。月月没有反应,她不知该如何回应他,像站在窗前欣赏一场突如其来的电闪雷鸣,她害怕,激动却又向往。这片稚嫩的青草园独自生长了二十多年,从未有过暴雨的倾注。她的身子开始变得软绵起来,快要随着那暴雨一块儿化成一道溪流。
突然,月月感到她的内衣里伸进来一只热哄哄的手,按到了她的胸衣上。月月像鲤鱼打挺似的,本能的弹跳起来,惊恐的望着学长,嘴里不停的喊着不行不行。学长以为这只是女孩本应有的羞涩与矜持,继续向那个制高点挺进,他的手牢牢的吸附在了左胸那块高高耸立的山峰上,一秒也不放松,只不过那座山是一座海绵堆积的假山。他的五个手指用力的捏了起来,海绵被缩成了一团,学长的表情有一点诧异,似乎还没摸清到底什么情况,又继续向胸衣底下探去,马上就要到达真正的战场了。月月越发慌乱,情急之中抓住胸衣底下的那只手,拼命的扯出来,月月不知哪里来的力气,比一头野熊的劲还大。
月月越抗拒,学长就越想进攻,她的抗拒仿佛一种魔力,激起了雄性无尽的好奇和征服欲。两个人像打一场胜负不分的战役,谁也不肯轻易认输。月月觉得自己的一对乳房生出一种隐隐的疼,也许在两人的交战中受了伤。学长仍然不肯放弃那片马上就要攻占的领土。月月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她顾不得疼,张开嘴,露出一排尖锐的牙齿,像一条母狼为保护自己的一对幼崽,狠狠的朝敌人的手臂使劲咬去。随着一声惊天动地的惨叫,学长终于停止了掠夺那片荒无人烟的青草园,仿佛自己触摸的不是一具少女的肉体,而是一个尘封百年的重要开关,一按下去就把整个房间的电源断掉了。四周顿时一片死寂,两人面面相觑,都惊讶的看着对方。
她不是应该高兴吗?好好享受这一切吗?可这一切到来时,她就像叶公一样害怕了。
月月回过神来,整理好裙子,一溜烟就跑出了他的宿舍,留下呆若木鸡的学长。
月月回到自己宿舍后,慢慢恢复了平静,她轻轻的褪下裙子和胸衣,朝镜子里视察那对受伤的战士。她们娇小的身子有指头捏过的痕迹,一道一道,通红通红。月月抚摸着她们,眼角留下一滴泪。她是为保住自己的领土而高兴还是为不敢跨越出那一步而伤心?她不知道。她只知道她的爱情此刻已经死了。
一个星期后,学长没有和她告别就走了。月月哭了整整一晚,为悼念她那短暂的爱情。也许连爱情都称不上呢,她原以为他和别的异性不同,是高雅脱俗不染尘埃的,没想到他像所有雄性一样肤浅,只为追求女人的乳房。他就是一只披着羊皮的狼,她看错了他,她自己是没有错的。月月这样安慰自己,竟然很快就治愈了失恋的痛苦。
月月后来拒绝了很多男生的追求,一个人在校园里独来独往,她从不单独和男生在一起,连女性朋友也逐渐疏远了。她几乎没有主动找人说过话,似乎什么都引不起她的兴趣和关心。除了看书写字,她的业余生活像白开水一样寡淡无味。
20出头的年纪,女孩们都尽情的释放着荷尔蒙,展露着自己傲人的身躯,能多露一点就多露一点,有些女孩还颇有心机的展示自己的事业线,为将来的工作开路。只有月月,包得像个粽子似的。她爱穿高领的衣服,每一件上衣的领子都是杵着她的下巴。仿佛她的头是搁在一个长颈的瓷瓶上端,而她的身子是藏在瓷瓶里的。无论寒来暑往,哪怕40度的高温天气,她都不肯露一下锁骨以下部位。也幸亏她脖子长,人又瘦,那样的打扮反而显得她十分矜持与高冷,看起来颇有些不食人间烟火的味道。周围的人都以为她的眼光一定高得离谱,看不上他们这些凡夫俗子。几个自以为颇有魅力的男生跃跃欲试,想攻下这座防备森严的碉堡,最后都被她的冰冷无情而放弃。从此以后,再没有人敢打她的主意。
这里不得不提到月月工作中的一件事。月月自从毕业后找了一份广告公司文案策划的工作。大学四年,月月有种逃离般的感觉,仿佛离开了伤心地,任何地方都变得那么可爱与亲近。月月对于这个新地方还是颇有些喜欢的。在工作中她总是尽力做到最好,每天最早来的是她,最晚走的也是她,领导和同事们都很看重和欣赏她,夸她认真负责有上进心。来了快一年,很多工作月月已经能得心应有游刃有余,领导会把重要的工作安排给她,从不操心她的办事能力。可是月月不知怎的,年终总结会后,她就像变了一个人似的,大有一种失恋被人抛弃的感觉。这就要说到那次年终总结大会的情况,本来凭月月的工作能力,拿到优秀员工嘉奖是毫无问题的,可是那次行政部打印的优秀员工名单有误,把月月的名字打成了另一个和月月名字只有一字之差的女同事。那个女同事上台领奖时,大家在底下发出一片低低的尖叫之声,不知道是为她的身材尖叫还是为她的工作能力尖叫。说实在的,那个女同事工作能力真不咋地,只不过很会做人,而且身材相当好。月月虽然很嫉妒,但也不得不承认那天总结会上她那雪白的胸脯配着那件红色V字领的紧身上衣,看起来多么热情似火激昂澎湃,而自己则像一个穿得灰头土脸的灰姑娘。那种夺目的红与白,波浪的流畅,魅力的张扬,不管男女都会忍不住多看几眼。尽管重点不是看那里,可人们都禁不住世俗的诱惑。
当行政部意识到名字出错后,及时更正了名单,并给月月和另一个和月月一字之差的女同事都道了歉。月月如愿以偿的拿到了那个红本本,而她走上领奖台时明显没有尖叫声,这一点让月月感觉自己更像一个冒牌货,似乎是领了别人的奖,而不是她自己的奖。月月对这个迟到的红本本非常的痛恨以及恶心,因为它是从另一个丰满的女同事手里传来的。她竟然从那红本本上闻到了一股特殊的气味,像动物发情时的那种骚味。她越看越觉得那红本本如同女同事穿的那身大红低胸紧身衣一样肤浅低俗没品位。她索性把红本本丢到垃圾堆再也不见。所幸没人看到这一幕,要不然月月的形象大打折扣了。不过后来,月月再也没有像从前那样努力拼命,变成了一个好像工作了几十年的老油条,不多加一分钟班,也不尽力做到最好。至此,大家发现月月再也不是从前那个浑身是劲冲锋陷阵的月月。而这些,虽然领导不再待见她,意外的是同事却反而更亲近她了。不知道这算不算是一种另类的嘉奖与收获?
参加工作后,也不是没有人主动示好,可都被她婉言拒绝了。直到过了28岁生日那天,她的父母开始着急了,明里暗里催促她赶紧找个对象。甚至换着法子逼她去相亲。她不去,她妈就整天给她吹耳边风,还下了逐客令,再不相亲,就不让她回家住。本来这个法子对于别人是无效的,只因月月是个胆小鬼,有恐黑症,不敢独自住,她妈才这样残忍的逼迫她。
月月只好去相亲,她想了个好法子,对付那些来相亲的男士。平常女孩去相亲,都是打扮得花枝招展的,涂脂抹粉,怎么耀眼怎么来。月月不化妆也就罢了,她连那塑形的胸衣也不穿了,只贴两个乳贴,选的衣服也是中性化的,咋一看前胸和后背都一样,就差把头发也剪成男发。这头长发也就是她唯一的女性标志了,要不然真变成了两个同性恋的相亲约会。很多男士一看这身形,活脱脱的一张门板,估计她先天发育不良,性生活不和谐不说,将来也不利于哺育后代。没聊几句,就纷纷找了不同的理由与她告辞。有些面善的男士还侧面提醒月月,要她多注意营养,多保养身体,并告诉她有些面子工程还是必要的,否则没有异性能接受如此的真实。
月月一边难过,一边暗自发笑,你看看,这些男人不都是冲着一对奶子来的么?他们要的不是一个灵魂伴侣,不是一个温柔淑女,甚至也不是一个适合居家过日子的贤惠妻子,他们想要的只是胸脯上的三两肉,好满足他们的欲望。
月月每次都乖乖的按照妈妈的指示去相亲,最后结果不用说,全都黄了。有介绍人悄悄告诉她妈,说月月不注意形象,连个奶罩都不戴,别人还以为来了个蓄了发的男士。照这样下去,没人给她介绍对象了。月月拗不过妈妈,出门是胸脯高昂的女性,到了相亲地点,月月早就在卫生间把那道具给卸掉了。她就要这样赤裸裸的面对那些求乳若渴的男士。你们要s型的吗?我偏给你们一个大大的“I”,这一招还真灵,直截了当,开门见山,免得浪费彼此的时间。
有一次,她忙得忘了相亲,想起来时已经快要迟到了,只得匆匆忙忙从阳台上取了件白衬衣套上就走。到了约好的紫藤茶社后,她到洗手间三下五去二脱了胸衣就真空上阵了,连镜子也没来得及瞧一下。最后她来到那个早就在那里等了半天的男士的茶桌前,那男士抬头一看,两只眼睛像被人扯出来了似的,就差喷出一口老血,但绅士风度又不能不顾,背地里却时不时的瞄上月月的胸部几眼。
月月纳闷这男的是不是吃错药了,连个平胸都这么如饥似渴。连她自己都好奇起来,她究竟有多大的魅力让对面的人一而再再而三的频频注视?她低头往胸口一看,也是一口老血差点喷出来。她居然穿了她妈妈的那件透明雪纺衬衣,她居然连乳贴都没贴,两只小咪咪正心花怒放的朝向自己,这和裸奔有什么区别?月月是欲哭无泪,但又不能当场发作,以免失了仪态。
月月的咪咪虽小,但这么豪放大胆自信坦诚的女子还真少见。何况这小咪咪的乳头粉嫩娇小,若隐若现,像是初绽的荷朵,含苞待放。那雪纺恰到好处的微透,像胸前怀抱琵琶的女子欲遮还羞,让人无穷的想象,那性感连梦露都不是她的对手。有几个女人敢这样真空上阵?哪个不是注了水分的?而面前的这个女子是如此与众不同,清新脱俗,千年难得一见。那男士估摸着连孩子在哪儿上学都考虑了。
月月一万个想跑了,那个男士却偏偏不肯放她走。月月只好把手机放桌底下,偷偷发信息给同事,要同事赶紧打电话来叫她回去加班。当然加班纯属扯谎。她这才从煎熬的地狱里逃出来。
隔天,令人意外的事情发生了。妈妈一反常态,满脸堆笑的告诉月月,昨天的相亲很成功。那个张老师喜欢上你啦,要和你继续交往,还给我说明天要和你一起去看电影。
张老师?哪个张老师?月月一脸茫然,她早就忘记那些人长啥模样了。在她眼里,那些男性都长着一副馋涎欲滴的模样。她竟然连高矮胖瘦都无法区分。她没有那个心去关注他们的面孔。
妈妈提醒说,就是昨天那个约你去紫藤茶社喝茶的美术老师呀!
月月一拍脑袋这才想起昨天尴尬得要死的一次相亲。唉,那个笨蛋,我才不和他一起看电影。
票都买好了。妈妈有点着急的说。
要去你去!
说完,月月一转身把自己锁在了房间里。
电影自然是没去看的。但张老师仍然孜孜不倦的追求这个食古不化的月月,或许他觉得她身上有一种令人捉摸不透的神秘气质,引诱他不断的想去挖掘这个宝藏。这种执着的精神让月月忽然觉得自己是不是遇到了传说中万年难得一遇的喜欢贫乳型的男子。而她几乎被他亲自查验过了的。也就是他是认可了她的贫乳的。月月决定试一试与他交往。
这天去见张老师,月月穿了一条白色的棉麻连衣长裙,领子的部位刚好露出她那清晰的锁骨,头发随意的在脑后结了一个小丸子,不施粉黛,看起来朴素而自然。这时的月月才真正回归了属于自己的本性,她不喜欢暴露而张扬的服饰,当然也不喜欢中性化男女不分的服饰,她就喜欢这样简单而舒适的,无拘无束的,她只想做一朵安安静静开放着的栀子花。因之前误穿了妈妈的衣裳,她觉得在他面前那样曝光过了丑过了,有种放下的坦然,又像一种豁出去的随意。月月想,再丑也丑不过那天了,所以她再怎么包裹隐藏自己的缺陷都是没有用的了。她懒得再去掩饰。
张老师的房间里挂满了油画,全都是田园风景,月月每一张都认真的去看,这种画风她是喜欢的,让她想起了梵高笔下那色彩鲜亮的麦浪,还有旋转的星空。月月的心也被放逐到张老师描绘的那片田野上,仿佛嗅到了那里的花香稻香。直到有一副油画,月月停下来久久凝视,微微蹙眉。这副画跟之前所看的画完全不一样,它是一副人物画,裸体画。如果是一个妙龄女郎的裸体,也许月月并不觉得特别奇怪,毕竟年轻的肉体有一种无法抗拒的美感,可是这一副画,实在让人产生不了美的共鸣。画面很暗,四周都是黑乎乎的,只有画面中央才有一束光亮,亮处却是一对老妇人的乳房,那对乳房不似年轻女子乳房的饱满圆润白皙富有弹性,它是萎黄的,干瘪的,枯瘦的,像两个布袋子垂在胸前,布袋子里空空如也,仿佛被岁月吸干了乳汁。老妇人坐在藤条椅上用布满皱褶的双手解开深色的粗布褂,袒露出那一对历经沧桑的乳房,而脸上却露出一种温和平静的微笑,她的嘴角微微翘起,嘴角的皱褶像湖中荡起波浪的涟漪,一圈一圈,向嘴角周围四散开来。这种笑毫无轻浮与放荡,是一种发自湖底深处的笑。她在笑什么呢?她为什么要笑?她在笑世人的偏见么?她在笑世人的胆小么?她在笑世人的卑微么?月月像一蹲雕像停驻在老妇人前。
月月对这副油画十分好奇,她想不明白老妇人的笑。如果换做自己她能这样坦然面对众人的眼光吗?她能笑得出来吗?就算笑出来,那也是勉强的,敷衍的,恐惧的,是极不自然的笑。她被这个老妇人所吸引,两只脚像生了根似的,牢牢抓住脚下的地板,一步也挪不开。
你很喜欢这副画吗?旁边的张老师终于打破了房间里的宁静。
月月没有听见,依然沉醉在老妇人的微笑里。张老师又问了一次,月月还是没有回应。这回,张老师不得不把手伸到月月眼前。月月这才从画里走出来,从老妇人的微笑里走出来。
这个老妇人是谁?她在哪?我想见她。月月转过头问张老师。
张老师没想到月月一开口便是一连串的问题。也没想到她居然要去见一见画里的人。他对她说,如果这只是一个我想象出来的人而不是一个真实的人呢?
月月摇头说,我的直觉告诉我,她一定是真实存在的,她是活生生的人,不是想象出来的,这种笑无法用想象描摹出来。
张老师不禁笑起来,说,你的直觉是对的,她是一个真实存在的人。
她在哪?带我去见她,好吗?月月央求的说。
张老师停顿了片刻说,可惜她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上了。这是她生前请求我为她作的画像,可以说是遗像。
她为什么请求你画她的乳房?我从没见过这样的老人,用世俗的观念来看,她这种要求有伤风化,而且她的乳房看起来并不美。月月说。
是,她并不美,可是她真实,她敢于袒露自己最不完美的地方就是一种自信,一种勇敢,一种挑战。没有一个老妇人能像她如此大胆洒脱,她们有太多的顾忌与牵绊。她们常常是活给别人看的,而她是活给自己看的。她不在乎别人的眼光。她要把她的真实留给世人。
月月仿佛被什么击中了似的,她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仿佛有一种激流从心口涌过,带走了她的什么。
张老师看到月月如此喜欢这副画,约好下次带她去看美院的人体素描课。月月想都没想就一口答应了。
月月是第一次看人体裸体素描课,教室里来了很多学生,大家都安安静静的削铅笔,摆画架,似乎不是第一次画人体素描了,不像月月这么好奇与激动。教室前面是一张长桌子,铺了一块白布,模特等会儿就要在这张桌上给学生们写生。听说这次请来的裸体模特是一个刚进城的乡下女孩,十八九岁的样子。这会儿功夫应该还在更衣室里。
月月和所有人一样焦急的等待裸模的到来,可是左等右等,那个女孩还不见来。张老师急了,叫一个女生去更衣室里催她快点出来,大家都等了老半天了。那女生去了没多久回话给张老师说,那个乡下女孩在更衣室里哭了,打死都不肯出来,说她做不了这份工作,她不要那份工钱了,她要回家去。
张老师跟月月说,以前请的模特都是裸模经纪公司的人,这次原本请的那个模特临时有事来不了,才请了这个女孩,哪知她那么没见过世面。唉,本来想请你看一次人体写生的,这次只能给学生们画石膏像了。说着他就到学校的库房里去取石膏来。
月月跟在他身后,突然停下脚步对张老师说,不用去拿石膏了,我来吧!
张老师以为自己听错了,有点不可置信,问,你说什么?
月月提高音量挺起胸来郑重的说,我来当模特!
张老师担心的看了看月月又问,你怕不怕?
月月笑笑说,不怕,我又不是没见过世面。
张老师看着月月的笑,说,好,那就让你来吧,我也和学生一起写生!哈哈,我还是第一次看见这样的你呢!
上次在茶社不算吗?月月问。
月月,我见你的第一面,就觉得你与众不同,你那么自信坦然,敢于挑战世俗,从你身上我看到了一束别人看不见的光芒,那束光引领我走近你的身边,走进你的灵魂深处。
月月听完,脸上霎时露过一抹微妙的红,她明白那时的自己压根不是自信,是他误会了她。她回想起刚才对张老师说的那句我来,自己都觉得有点冲动和不敢相信,她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勇气说出那样一句话来。她的心里开始砰砰乱跳,会不会像那个乡下女孩一样也在更衣室里哭起来然后拼命逃跑呢?可是她既然说出了这句话做了这个承诺,她就要义无反顾的去做。她没有退路,她只能往前走。
来到更衣室时,月月不知道是如何脱下的那件白色的长及脚踝的连衣裙,也不知道是如何脱下的那件看起来薄薄的真丝文胸,它们仿佛是被一种神奇的力量从月月身上一点一点松脱下来的。她的身上再没有一件身体以外的任何事物,只剩下她自己。她像一个英勇就义的战士般大义凛然的走向那张白布长桌。她已经把从前的那个月月杀死了。现在的她是一个从死去的身体里钻出来的月月。
当她躺在那张桌子上时,底下传来一阵尖叫,他们的眼神复杂而奇怪,是一种从未有过的惊奇与震撼,仿佛这才是他们写生课以来的第一个真正的模特。
月月觉得自己的身子已经不再是自己的身子,她的身子变成了一朵洁白的栀子花,在绿色的海洋里随着波浪肆意的飘荡着,一会儿升腾到天空,一会儿潜游到海底。顿时,海洋尽头飞来好多蝴蝶围绕在她的身边。他们尽情的俯瞰她的花容,嗅闻她的芬芳,吮吸她的甘甜。
看到那群翻飞的蝴蝶,月月开始笑起来,笑得那么甜美,那么生动,她的嘴角微微翘起,漾起一圈又一圈的涟漪,一直漾到额头,漾到全身,漾到教室的每个角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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