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家老屋前有一棵梧桐树,粗壮,两个人抱不住;高大,仿佛要冲破天,也有点像龙宫里的定海神针。
梧桐树枝繁叶茂,是我小时候的避风港,和小伙伴一起玩耍的乐园,承载了我整个童年的美好时光。
梧桐树感知四季变换,在我面前浓妆淡抹,显出了种种的容貌。
春天,抽出嫩芽,瞒过了人的眼睛而在暗中偷换青黄。有的微乎其微,渐乎其渐,使人不觉察其由秃枝变成绿叶。只有梧桐树的生叶,技巧最为拙劣,但态度最为坦白。它们的枝头疏而粗,它们的叶子平而大。叶子一生,全树显然变容。
然后,是开满一树的花朵,浅紫色,花香也很特别,不像茉莉、桂花那样有浓烈的有雅气的香味,但我也说不上来的香味。总之,花开之后,你老远就知道那是梧桐树开花了。
夏天,花朵落尽,满树新枝。它们密密层层,不留一点空隙。叶子之大,是我见过的最大的树叶。只不过当时所见的树有限,槐树、松树、杨柳,柏树都不及它。进城后才知还有芭蕉,叶子是又长又大。但是它不够高大,勉强只是分绿与窗纱。
转眼秋天到,梧桐叶落的光景,让我心有凄凄。
最初绿色黑暗起来,变成墨绿;后来又由墨绿转成焦黄;秋风一吹,它们大惊小怪地闹将起来,大大的黄叶便开始辞枝——起初突然地落脱一两张来,后来成群地飞下一大批来,好像谁从高楼上丢下来的东西。
梧桐更兼细雨,到黄昏,点点滴滴。小孩子没那么多愁,有的只是玩耍。我们会在雨中捉树叶。如果有幸抓住一个,定会得到大人的夸赞。
到初冬,枝头渐渐虚空,枝丫指向天空,是一幅倔犟的浓墨国画。
下雪的日子,它身上披着雪,偶尔会抖抖胳膊和腿,身上的雪也随着纷纷落下。我们在屋内看着这一切,脑海里有各种遐想。
梧桐自有凤凰栖,相传梧桐为树中之王,是灵树,能知时知令。作为百鸟之王的凤凰身怀宇宙,非梧桐不栖。
可是,我家梧桐未曾见有凤凰栖过,只能靠脑补来想象。
不过,还没等幻想够,梧桐等来了被砍的命运。因我家要盖新房,必须砍掉梧桐。我极力阻止,怎耐大人不听小孩劝,在我放学回家,它已倒在了地上,只剩下一个粗大的桩子。对着树桩,情不自禁流下了眼泪,怪自己无能为力。提议房子绕过树盖,可没人听,命运还是很悲惨。
如今,我身在城市,像我老家那样的梧桐很少见到,常见的是法国梧桐,没有那般高大,也不开花,没有那种感情。
我常坐在窗下瞧瞧它的根干,站在阶前仰望它的枝叶,为它扫扫落叶而已,何从真正看见它的容貌呢?不去感知它们象征什么?
现在想想自然是不能被占有的,艺术也是不能被占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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