达子的冬天

达子的冬天

达子一脚踩在“神马”电车杆上，一脚向前大伸了去，风灌进牛仔破洞裤里，新潮流也凉飕飕起来。手指在手机屏幕上快速而过，一面斜眼扫着微博热议，一面偷空往电梯口望去。

“妈的，快递小哥又上热搜！奶奶闲的！”

微博首页，一条条红的黑的帖子，或加粗，或着重地写着，“快递小哥包裹被偷，大雨下狂哭，小偷你何其忍心...”，帖子一条接一条，转载量指数增加。评论里也是口沫横飞，嘲讽快递小哥的，诅咒小偷的，看笑话的，吐瓜子壳的，好不闲的。

“他大爷谁是你小哥，我们就是送快递的！”达子白眼一过，下巴一扬，嘴向上一揪，一口浓痰便横空飞了出去。

“叮！”电梯响了，一头发油腻打结，拖拉着拖鞋，睡衣外随意裹了件外套的姑娘走了过来，盯着达子，“取快递，”声音像从骨头里蹦出来，毫无温度，“张晓芳，”，声音继续蹦了出来。达子还是抽了抽嘴角，在电车箱里翻出了快递，递给姑娘，电车“扑哧扑哧”离开。扑哧扑哧声里，达子的心嘎嘣嘎嘣结着冰，心想“在冬天要来之前，定是不能再干快递了，非他妈得冻死不可，还是被人冻死的。”但冬天知道，达子是离不开的，也不知是为啥离不开，反正也没被冻死。

达子的心飞着，“听说机器人快大规模出来了，嘿嘿，刚那姑娘不就把我当机器人嘛，这倒应景。”

达子干快递已经五年了，他就是那波踩着快递浪潮飞起来的人。人们总在听见他的工作时，拍手扬眉感叹，“你小子运气好啊，”但达子知道，那些人是瞧不起达子的，他们眼角的鄙夷轻视露了尾巴。达子总在心里说道“嘿嘿，谁在乎呢。”就像不在乎取快递的人总是磨磨蹭蹭，惹得达子头上一圈圈的烟；就像不在乎别人拿快递时说谢谢，温度却达不了心底；就像赶场子般地送快递，却遭人投诉速度慢；就像...嘿嘿，不在乎，只是达子的心嘎嘣嘎嘣地结着冰。 我不是小哥

达子的车仍向前扑哧扑哧地开着，达子仰头望了望天，达子很少望天，感觉很不爷们。可这时的天，蓝色的底上，布满大小不一的棉花般的一圈圈云朵，柔柔的，可真是好看，像故事书上画的一样。达子吹起了口哨，时高时低的调子，像顺着风落到了云朵上。

达子到了，是常送的一家，老城区的房子，砖红色的墙砖满是青苔，偶有黄色的小野花长出。民居房里住着老妪，常有人给她寄些吃食和四季的衣服。达子猜着，送衣服的准是个小女儿，因为达子送快递时，总见到风将那些典雅藏着小花的衣服扬起来，像开在了风中似的。老妪和达子早熟了，“阿婆，阿婆，达子来咯！”达子开着嗓子，老妪迈着小脚，像踏着风似的跑过来，脸是朵花，咧嘴的花。老妪有时会留达子吃饭，或将儿女送来的吃食分些给达子。达子在老妪面前，总是个大孩子，傻傻地笑。

达子的车，又扑哧扑哧起来。达子想，冬天总是很快过去的，那就再做到机器人出来的时候。

“妈的，快递小哥还是热搜！咋恁闲呢。”

“快递小哥雨中大哭真相，疑似与女友分手…”又是一条条的帖子，又是一群群吐瓜子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