脆弱的友谊（六）

（六）她爱上了她

霍灵跟兰曲一起的时候就像个大款，以一种最直接，最慷慨的方式把爱全都洒向兰曲，当她抛出这些爱的时候从没疑虑过。兰曲已经习惯了她对自己的大方施舍，但给她的反馈却总是曲曲折折的，比如霍灵见到有人欺负兰曲，二话不说就帮她出头，而当想让兰曲晚上陪自己一起吃饭时，兰曲首先要排除有没有男生邀请，有没有更有趣的活动，然后才是陪霍灵吃饭。
自从霍灵把嚼舌头的同事教训过之后，生活平静了几天，平静得兰曲都有些焦躁了，每天闲下来就是翻着手机，看看有谁给她发消息了，有没有人约自己吃饭。
“平平静静的生活一阵子不好吗？才一会没有男朋友就像这辈子嫁不出去一样。”
“我还没到渴望平静生活的年纪呢，等结婚之后就是长久的平静了，现在我真的不想平静。”
“那也不能太随便啊，你看昨天找你的那个男的，长得就不说了，等你的时候，前面走过的女人一个都没落下，使劲盯着，看把他忙活的，恶心死了。”
“是啊，我也觉得他不行，说是自己有间公司，可是竟然请我吃48块钱一位的自助餐，所以吃了顿饭就不打算理他了嘛。”
“你这么随便，跟谁都约会，潘鹏给你的教训还不够吗？”
“不要老是提他嘛，偶然而已，我运气不能总是这么不好。”
“我告诉你，不是运气不好，对你来说碰到这样的人几乎就是必然的，因为你从来没认真考虑过想找个什么样的人，交男朋友就是为了消遣，为了显示你有魅力。”
“哎呀！你太自以为是了，总以为很了解我一样。”
这样的对话在她们两个同居期间一直在重复，但对兰曲来说一点用都没有，她实在是闲不住，虽然说过要听霍灵的，也诚心的认为她比较有眼光，可是她实在闲不住，除了霍灵之外，还需要一个男人给自己爱，把自己视为珍宝，假如可能的话，可以有两个三个无数个。
可怜的是现在一个都没有，她总是焦虑的一件事情是，自己此时就像开在盛夏的花朵，正是最美丽迷人的时节，急需一位白马王子来采摘，假如错过了，这朵花会开始慢慢褪色，高饱和度的颜色里慢慢的被加进去灰色调，水分也开始流失，整个花朵便会不可避免的朝着大地的方向延伸，就像女人下垂的胸部。这太可怕了，谁会喜欢女人下垂的胸部呢？老头子也不会喜欢的。
渐逝的韶华让兰曲感到无比焦虑，在别人看，韶华是一年一年的溜走，而她却是以天计，每过一天自己的身价便打了个折扣，总有一天自己这朵花就算摆在路边随便拿都不会有人要了，就算到头来终于有个人要了，可中间这些美丽的时光浪费掉不也是可惜吗。
总之她每天就为了这事而唉声叹气，霍灵觉得她十分不可理喻，这晚看电视的时候问她：
“你真的不觉得一个人不因你的样貌爱上你，其实是件好事吗？”
“这怎么能算好事？我难道不漂亮吗？”
兰曲张大嘴，难以置信的样子，无法相信连霍灵都开始质疑自己的美貌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霍灵知道她没理解自己的意思，为了不想让她误会而更加失落，便从她美貌这条线继续话题。“你非常漂亮，你不觉得当你走在街上时所有人都在看你，从来没人看我吗？”
“哦？我没注意啊。”兰曲的精神头又回来一些，歪着头看着霍灵，当她动用这样的眼神时——实际上她经常摆出这个样子——就像一只纯洁无辜的小白兔。
“当然是了！”霍灵很肯定的回答，走到兰曲面前用着同样肯定的肢体语言，使她的回答更加铿锵有力。“从面前走过的人都在看你，我在旁边看得清清楚楚的。”
“那又能有什么用呢？我不还是一个人。”
“你怎么会是一个人？我一直在你身边啊。”
“你？”兰曲用手指指着霍灵，哈哈笑。“我说的是男朋友。”
霍灵把兰曲的手指朝下按了按，很认真的看着她的眼睛，停顿了一会之后深吸一口气。
“我喜欢你，兰曲。”
“我知道你喜欢我，我也喜欢你啊。”
“不是。”霍灵抓住兰曲的手，另外一只手也搭在上面。“我喜欢你，希望你能做我女朋友。”
“哎呀！你开玩笑吧？”
兰曲没有把手抽出来，只是看着霍灵笑，她有点搞不清对方是开玩笑还是一本正经，或者自己理解错了“希望你能做我女朋友”的意思，这种情况下她只能笑，这个笑可以理解为你喜欢我我也喜欢你，真开心，同时也可以理解为她并不相信霍灵竟想当自己男朋友这件事，打算一笑而过，免得尴尬。
“没开玩笑，我喜欢你很久了。你那次不是问我是不是喜欢女生吗？我当时就想说是，我喜欢的是你。”
这时候兰曲的笑容变得非常尴尬，嘴里嘟嘟囔囔的说“哎呀，这个……”，她这个那个了半天没说出什么有实质性的话来，也是难为她了，这样的事给谁都会觉得尴尬。
但她第一时间并没有想到拒绝，因为当她面对霍灵的表白时，竟然真的有一丁点心动，如果一个心仪的男生表白时的心动量为一百的话，现在也能有个五分了，这一点点的心动让她的脑袋在急速的运转。
女人和女人在一起这件事兰曲并不特别的反感，但从来没想过亲自跟一个女生谈恋爱，因为她本能的认为女人太麻烦，她们要千般爱护万般宠溺，自己才不会干那种蠢事。如果一个交往不多、不明就里的女人向自己表白，铁定是要拒绝的，但霍灵和其他女人不同，甚至和其他男人都不同，有些男人说我请你吃饭，我帮你把客户数据整理好什么的，那不一定是真的，但霍灵只要说了，那就一定是真的，不用怀疑。
可是贸贸然的答应也不合适，毕竟这关系到往后结婚生孩子等等诸多大事，如果霍灵只愿意像个最完美的男朋友一样关心爱护自己，度过这一段情感空白的日子倒是可以的，可这样不是太自私了吗？兰曲有着高度的对道德纯洁的追求，不允许自己太自私，尤其是面对霍灵的时候。假如真的和霍灵谈爱情，就要面对一个困境，就是需要把自私与完美的道德追求混在一起，这事太难办了。
兰曲还在纠结，霍灵倒是先把抓着她的手放开，自我解嘲的笑。
“哈哈，是不是把你吓到啊？没事了，没事了，我们还是好朋友嘛。”
兰曲听她这么说也松了口气，不需要自己立刻解决这道难题了，也很高兴，用“哈哈，我们当然是好朋友了”结束了这次谈话。霍灵继续看电视，很淡定，可能她曾预演过无数次这样的场景，对结果有足够的心里准备，无论兰曲接不接受自己，自己都会一如既往的对她。
可随后兰曲倒心烦意乱起来，觉得刚才霍灵没有给自己足够的时间思考就把二人关系重新扭回到好朋友一档上，也太没耐心了，为什么不多等一会呢？多等一会说不定自己会回答“我需要思考一下”，然后会有充裕的时间想明白该如何决定。
各自回房间睡觉前，霍灵像平时一样等兰曲进了房间才把厅里的灯关掉，摸黑回自己屋。
躺在床上，兰曲脑袋里还在想刚才的事，现在四周安安静静，一片黑暗，此时不像刚才那样如一出戏剧的矛盾到了最尖锐的程度，让人尴尬得不知所措，而是可以缓缓的，一点点的去体会自己和霍灵之间曾经的种种。
在这之前兰曲曾拿“不如你做我男朋友吧”这样的话说笑过，坦白的说，如果霍灵是个男生，一定是个令人满意的男友，但前提是她是个男生，没有了这个前提，后面的就全都没有意义。现在的情况是霍灵愿意像个男生一样爱自己，那么除了性别上有些麻烦之外，意义已经回来了一半。
霍灵的样子在兰曲的脑海中浮起，首先是她的鼻子，安在她的小脸上显得特别不和谐，然后是那双不大、但对这自己总带着笑意的眼睛，从这双眼睛里总能感受到她对自己的温情。兰曲经常笑话她，说那是“老头的鼻子”和“虾米的眼睛”，霍灵并不在意，只有当她觉得兰曲总是被臭男人骗而不自知的时候才会恨铁不成钢的说些难听的话，其他时候待她都是宽厚的。
想到霍灵的宽厚，兰曲感到一阵暖意从脚底往上蔓延，一直到了脑袋顶上，温暖的感觉就像爱情一样，她躺不住了，必须把这份温暖和霍灵一起分享。在敲霍灵房门的同时，里面立刻想起了她的声音“兰曲吗？”，兰曲说“是”，然后就轻轻推门进去，摸到床边躺下，然后霍灵把她搂了过去，让她睡在自己的臂弯里。